第二章 重点初中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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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些成功人士喜欢教导我们,要取得成就,要制定自己的人生规划,然后像汽车跑在通向目的地的公路上一样,去追求自己的人生目标。他们头上的耀眼的光环引诱着我们,我们真的去那样做了。然而,我们就一定能真的如他们所说,从我们的出发点A,到达渴望的终点B吗?
现在如果有人再和我这样说,我会说:扯蛋!
是的,回想以前,回想和柳絮的开始和结束,冥冥中一切似乎是早已安排好的。我不能不相信。
一九八四年的暑假开学,我应该上初中二年级。因为做教师的母亲事先知道了口头镇要新建一所重点初中,为了让他们唯一的孩子有一个更好的教育环境,和父亲商量,让我在小学五年级蹲了一年班,第二年我小学毕业,正如父母所愿,考上了口头重点初中,上一年级。
为此,我也曾经想过,如果不蹲班,说不准就会是另一番经历,过的是另一种生活,我也会是另一个我。当然,即使我不蹲班,或许又有其它我所不能左右的意想不到的变故,还会是同样的经历,同样的生活,同一个我。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谓的“命运运”,我们口口声声要把握它,却永远被它驱赶了走我们的一生,按照它为我们画出的规迹。
那一年,我十四岁。
因为是第一次离开家,离开父母,上寄宿学校,同学也都是来自各个不同地方的陌生的面孔,新的环境让我对家庭和父母有些恋恋不舍;同时,新的环境,以及怀着将开始一种几乎完全脱离了父母管教的新生活的憧憬,又让我兴奋不已。令人敬畏的老师、彼此还不了解的同学、窗明几净的教室、睡二十几个人的宿舍、有着像席梦思一样的弹性的竹板床、排队打饭、早晨上操,以及学校周围的环境,口头水库、大坝、鱼塘、苹果熟了的果园、孔雀山、集市等,在一个还没怎么出过门的孩子的眼中充满了好奇,激动人心,让我丝毫不去考虑将要在这里度过的三年,将是枯燥和乏味的。
口头重点初中隶属口头高中,教室和宿舍都建在高中院内,大家共用一个食堂,部分老师也是从担任高中课程的老师中抽调的,校长也是同一个人,一个胖子,个头不高,黑黝黝的脸膛泛着一层春风得意的亮光,从肩膀到头缺乏过渡,或者说过渡得不是很明显,粗壮的脖颈使他的声**奇地发达,声若洪钟。他讲话的时候,百分百是因为个头小,需仰视才能观察到对面师生们的反应的缘故,习惯高仰了头,而且神色威严,给人一种做派的感觉,让人更相信他对于校长的职位感到格外的自豪和骄傲。他的妻子是高而且瘦的,当他们两个站在一起的时候,很容易使人联想到一棵枝叶婆挲的垂柳旁边生长了一棵挺拔的白杨树。然而,不讲话的时候,他是让人感觉和蔼可亲的,不管在校园里哪个地方遇上他,都会冲了你笑,因为从心里是怕他的,所以总感觉那笑是阴谋的,内心里更加地惧怕他了。
新生报到的第一天,母亲特别请了假,用自行车帮我驮了行李,送我到学校。在人头攒动的报名处报了名,接着去认宿舍。
宿舍是新建的平房,一进门,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石灰的呛味。母亲本来打算让我靠墙睡的,丰富的阅历告诉她那样以来,一个人就可以占据相对其他人较大的空间。她用手摸了一下光滑的、洁白如雪的墙面,说潮,又用右手的食指在墙上摁了一下,看着墙上留下的一个小坑儿,一句话没说,搬起我的行李放到了通铺正中间的位置。现在想起来,我不得不佩服母亲阅历之丰富。我至今仍清楚地记得,当年冬天,因为墙湿,挨着墙边睡的同学的被褥和墙冻在了一起。
同时和我考入口头重点初中的,还有我小学的一个同学,也是我母亲的学生。担心我受到别人的欺负,母亲临走前,把我和长得又黑又壮的他叫到旁边,告诫我们一定要相互团结,相互照顾。母亲走了,我们俩去口头集市上转了一圈儿。那天并非集日,我们也并非想要买什么,只不过家长不在身边了,小试一下自己自由的翅膀而已。
校在村庄的北边,中间隔了邮电所、旅馆和供销社,三个国营单位。现在,随着小型国营经营单位的衰退,以及与之相对应的私人经济的茁壮成长,这几个国营单位解体的解体,迁走的迁走,只在原地留下了让人怀念的废墟。记忆中,当时的供销社是有两个门市部的,一个门朝南开,主要经营布匹、针织和文化用品之类;一个门朝东开,主要经营副食,诸如油盐酱醋饼干点心之类,在属于计划经济的那个时代,生意相当的红火。村子里还有一家国营的酒厂,烧枣酒,当地的老百姓都叫枣木杠,绝不像一些用酒精勾兑的酒,属于纯粹土法酿造的烧酒,劲头十足,一般人是难能享受的。淡淡的枣香飘满了整个村子,离酒厂越近,香味越浓,所以聪明的打酒人去酒厂是不用打听问路的。也不知经过经年累月的熏染,口头村的父老乡亲是否有着超凡的酒量。现在酒厂的状况如何,实难说得上来。我,作为行唐人,特别是喝酒的行唐人,这应该是一种耻辱吧。
那个时候,集市就在村子里。逢每个月农历的二、六、九日是赶集的日子。所谓的集市,也就是一条小街而已,从供销社门前开始,向南,再向西,然后再向南,横穿整个村子西半部。到了冬天,地里的庄稼都收了,忙了多半年的农民终于闲下来,赶集的人骤然增多,集市才扩展到村南的地里。常常是夜幕降临,还有三三两两的人或步行或坐了牲口拉的车,不急不慌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夏天,常常是半天集,太阳出来,赶集的人早到了,还不到中午已经走得寥寥无几。大概是在我上初一第二学期期间,村南建起了一个相对比较简陋的市场,成为小商小贩们相对集中的地方。
口头向北是阜平县,向西是灵寿县,向东是曲阳县,向南是县城,四个方向都有公路相通,也使得口头有了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集市的规模不断扩大,主要体现在赶集人的数量上,成为仅次于县城的全县第二大集市。听口头当地的一些人讲,来赶集的人中,阜平县的人最容易相认,他们总是把黑色的人造革挎包斜挎在肩上,颇像学生背书包的姿势,与其余三个县的人最是不同。而他们也常因此在背后遭人们的取笑。
当然,这些都已是很早以前的事了。最近,听人说口头要搞开发,准备建成中国北方最大的红枣集散地,还要在孔雀湖搞旅游开发。很具体的就说不清了。很长时间不去口头了,总感觉它在以让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发生着改变,倘若现在去了,记忆中的一些东西怕早已是面目全非了吧。这样说,是的,受着一种怀旧情绪的影响。但不容置疑的是,这个社会,属于我们却又感觉是被什么东西隔开着的社会,人们为利益所驱动,发展变化的速度总是超乎我们的想象。于是,总是感觉在被社会拖着走。当然,这个社会又在被一小部分人拖着走。

每年的农历三月二十八和四月十八,是口头村的庙会。
之所以记忆深刻,是因为这两天学校都放假。周围村子里的小学全天都放假,而那些平时很少有出门机会的孩子也非常乐意跟了家里的大人,去庙会上开开眼,吃烧饼和油条,饱一年中为数不多的一次口福。我们上午还要上两节课,下午上一节课,只有中间大约六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去庙会上。因为时间短,越发觉得珍惜。
现在想起来,当时的一些情景还历历在目。上午第二节课还没有敲下课钟,趁了赶庙会来看孩子或者是趁了看孩子来赶庙会的家长们,早挤满了学校西大院门前的一段水泥路,透过铁栅栏向里面张望,小声地议论。他们并不相识,却因了孩子都在这里读书,因了心中都有一个共同的愿望,还因为他们都是农民,而使他们彼此都感觉亲近,有了共同的语言,有着说不完的话。当然,这也与他们天生有着与人交流的强烈有关。他们的心灵是不设防的。他他渴望交流。单独一个人的时候,他们可以边抽着旱烟,对着眼前的一棵树,或者一片庄稼,或者自家的牲畜,沉默半天,却也并不感觉到孤单。他们是最现实的,又是最天马行空的。如果你是一个诗人,如果你用心听了他们的话语,如果你循着他们的话语进入了他们的内心,你会惊异地发现,原来他们才是诗人,而且是最具有浪漫主义色彩的诗人。
教室里和大门口是遥相呼应的。敲钟人迟迟不去拉动拴在她门口的、连接着钟锤的一根铁丝。讲台上,老师依然在不慌不忙地踱步,讲课的声音依然徐疾有序,抑扬顿挫。庙会上传来的声音穿透了玻璃。学生隐忍怨恨的目光恨不得化成一团火,把老师烧为灰烬,心里同时咒骂着敲钟人,想她不会光顾了去庙会上看热闹,把敲钟的工作置于脑后了吧。等着钟响的过程真是一秒钟都像是一年,老师不得不适时地发出一两声威严的假咳,提醒那些不停地扭动,把板凳弄得吱呀作响的同学,小心蹭破了裤子,当众出丑;提醒那些伸长了脖子向窗户外看的同学,小心脑袋从玻璃里钻出去了。
终于,下课的铃声响了,学生像潮水一般涌出教室,涌向大门口。站满了大门口的家长们也一阵骚动,但也仅仅是彼此间挤得更紧了些,向着关着的铁栅栏挨近了几厘米。敲钟人还在敲钟,还没有来得及拉开高大的铁栅栏。他们不去碰到铁栅栏,不去推开虚掩着的铁栅栏,站在前面的人不得不向前弓了腰,向后撅着,充当起人墙。在他们眼里,那已不再是形式的锈迹斑斑的铁栅栏,而是隔开了平凡和神圣的不可逾越的界限。他们可以做出一些不太光明磊落的事情,比如他们中有人给家里的仔猪灌食水泥,拉到集市上卖,以增加猪的体重,多得些额外的收入。而这样的仔猪买主买回去后,过不了几天就会死掉。又如,他们中有人用碱水把陈年的小米搓了,拉到集市上冒充新米卖。唯独在这一点上,他们从未违背过自己的信仰。

在我的印象中,把学校的铁栅栏大门视为一种形式的,只有一个人。她是我的母亲。
还没有下课,她推开铁栅栏,在其他学生家长猜测和仰慕的目光中,迈着彰显她身份的步伐,径直来到我们教室前,用手指弹响窗户玻璃,让我的同学们的目光立刻抛下讲台上的老师,齐唰唰地投向她了。课被打断,老师厌恶而又无奈地叹口气,走出教室,过了一会儿又进来,微笑着叫我出去。同学用格外艳羡的目光看着我,却让我感觉是蒙受了耻辱。
孔雀山在学校的东边,站在学校里仰望,俨然一个旁听入了迷的巨人。从学校出来,向南,到了邮电所南侧向东,上一溜儿并不太陡的坡路,经过口头镇中门前,横穿过通往阜平的一条柏油马路,就到了山脚下。从学校的操场上,翻墙而过,穿过一片山地,同样可以到达山脚下,是一条捷径。爬孔雀山,从西侧上的居多。一条羊肠小路通向山顶,陡,到达山顶的距离因此也短。山腰里长着槐树和酸枣树,此外便是各种野草和荆棘了。那些槐树的树龄不小,枝干并不粗壮,更缺乏那种参天的气势,很容易让人想起营养不良的非洲少年。但是与满山的荆棘、野草和同样是丛生的酸枣树混生在一起,却是协调的,与岩石裸露的山也是协调的。山顶,在杂草和乱石中,偶尔可看到一块青方砖的碎块。抗战时期,日本鬼子曾在山顶修建过一座炮楼,控制着周围数里地内的村庄。炮楼被炸,留下了这些碎砖块。柳絮这样说,我便这样信了。而她是听她父亲讲的。
柳絮的脑子里装了许多千年古代的事,我闻所未闻。比如赵家坟的传说。这也是她给我感觉与其他女生不同的地方。
她是一本内容丰富的书,曾经带给我一个完全不同于我眼前和想象中的世界。
山顶上,从周围三里五乡赶来的筮婆围在一起跳舞。
站在山顶,极目远眺,东、西、北三面群山环绕。山脉连绵起伏,山峰形态各异,或如圆丘,或如刀刃。
站在山顶,口头村、学校、水库尽收眼底。向稍远的地方看,是村庄掩映在树木间的白墙或屋顶的一角。倘若是在清晨,几个村庄里的鸡鸣声,也隐约可闻。
口头水库在学校的背面,沿一条水泥路一直向北,过了口头镇政府,又走过法庭和派出所门前的两排高大挺拔的杨树形成的一段林荫路,还有路西的一个苹果园,看到了口头水库管理处的牌子,再向前约百米,迎头就是东西横卧的水库大坝了。登上一百三十三级石阶,即上到了坝顶。而这个时候,首先出现在你眼前的不是波光粼粼的水面,而是远在十几里之外的鳌鱼山。鳌鱼山的雄伟远非孔雀山所能比。它像一位蓄势待发的朝刚级相扑选手,给人以不可撼动的力量。山峰向东伸出一个山脊,像倒拖在地上的一把大砍刀,又使它更像刀枪剑戟时代一位久战沙场,克无不胜,意气风发的将军。夏季,雨过天晴,一抹白云绸巾般绕在山顶,鳌鱼山的阳刚之美尽收,又像一个“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怀春少女了。
坝顶宽可行车。在课外时间里,常见老师和学生的影子。特别是下午放学后,三五个或十个八个人一伙溜达出来,呼吸新鲜的空气,活动活动在教室里憋屈了一天的手脚,说说笑笑,转一遭回到学校,也就到了开饭的时间。倘若是炎热的夏天,坝顶上凉风习习,湖水清凉诱人,这里便成了男生的天堂,女生的禁地。但是,敢到水里游泳的,除了附近村里的农民和附近机关里的职工,只有少数不怕老师抓现行的男生。大多数男生只能羡慕地看他们,站在坝顶上吹凉风,最多到水边洗洗脸,把一双脚泡进水里驱热。因为女生都主动地回避了,所以游泳的人都脱得光光的,数十个人一起站在岸边的时候,那场景就颇为壮观了。
大坝将郜河拦腰截断以后,通过大坝南的一条东西向的石拱桥状的渡槽向口东渠供水,浇灌下游南北岗底、东西井底和许由一带的大片农田。夏日里,女生不能去大坝上,都来到渡槽上,这里就成了她们的圣地。渡槽的两侧,是混生的杨树和柳树,杨树挺拔,柳树婆挲,送来清爽的风,也恰好遮住了头顶的烈日。她们坐在渡槽的边上,脱了鞋,把脚伸进流动的清水里,读书,说悄悄话,也是无比的惬意,同样让远远地看在眼里的男生们心生羡慕。
树林的南侧是一片人工的鱼塘,有的塘中养着鱼,有的塘中养的是培育珍珠的河蚌。那个时候的我们,意识里珍珠是极珍贵而且神奇的东西,想象中拥有了一颗珍珠便会拥有无比的荣耀和无尽的财富。于是,千方百计,终于在某一天觅得了机会,几个人偷到了一个河蚌,拿回学校,藏匿在宿舍的被子里,说谎请了一节课的假,找到一个特别偏僻的地方,把蚌壳砸开,得到的却是一堆如泥的蚌肉和蚌壳的碎片。
塘中的鱼大概是人工喂养的缘故,一点也不怕人。记得一位同学,自小在水边长大,曾多次在我们几个旱鸭子面前自吹是捉鱼和游泳的能手。我们不信,他便说一定要找机会让我们大开眼界。一次,在鱼塘边散步,看鱼塘的人恰好不在,我们要他露一下身手。他说要是让看鱼塘的人逮住他了,谁也不能跑,如果老师知道了,要说是大家一块干的。我们一致赞同,其实心里想的却是只要一看到看鱼塘的人出现,拔腿就跑,而且在他捉鱼的时候,每个人都做好了随时跑的准备。他说谁跑就怎么样他娘,一边把两只袖子挽起来,提了提裤腿,在鱼塘边爬下来,一只手的十指弯曲成虎口状,眼睛紧紧盯住在附近游来游去的鱼。一条鱼游过来,他的手猛地朝水中一抓,只听到哗的一声响,一条半尺多长的金色的鲤鱼已经在他手里摇头摆尾挣扎了。接下来,他拿了鱼在前面跑,我们在后面跟着,迅速地逃向一个安全的地方,由他用木棍给我们烧鱼吃。那是我第一次吃鱼,也是我第一次体味到鱼刺卡在嗓子里的感觉。
鱼塘的南侧是在旧河道里修整出来的良田,坦荡如砥,阡陌纵横。渡槽、树林、鱼塘、田间小路,环境幽静,空气清新。平时,不乏有书呆子,怕看书受到影响,总是一个人,捧一本书,一边走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偶尔停一下脚步,望着远处的某一物或一个身影,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当然也不乏偷偷幽会的有情人,两个人先是按照事先约好的,一前一后走出校门,在远离了他人视线的地方终于并肩而行。来散步的,有的只把散步做为一个幌子,约了要好的同学,不远不近地跟踪“爱你在心口难开”异性同学。也不是担心她(他)会和另一个约会,是为了心中的一份莫名的牵挂,为了能看着天天看也看不够的她(他)。有的是只为散步,几个人说说笑笑,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结果无意中惊扰了僻静处说悄悄话的一对,看到他们一副厌恶的表情,惊慌地逃避,散步的乐趣平添了几分,是意外的收获。有男生结了伙儿专捡僻静的地方去的,为了能有意外的发现,根本上是因为强烈的好奇心和嫉妒心。
在白天的时间远远长过夜晚的夏天,因为有较为充裕的的时间,有的人会走得很远,去学校西面,对岸的山上。那是些低矮的山,山上没有树木,茂盛的野草中点缀了丛生的荆棘和酸枣树。说是酸枣树,并没有我们想象中树的样子,严格来说也算是荆棘吧。因为离学校远,很少有人来,而来者,便可尽情享受它的宁静,享受到那种属于自己世界的温馨。在这里,常常会看到一头牛伫立在山顶,悠闲地反刍。拴着牛的是一条长长的皮绳,以皮绳为半径的圆内,地上的草被啃食的净光。看不到牛的主人。走在山上,荆棘下或草丛中常常伏了一只野兔,你看不到它,它却感觉到了危险的逼近,突然从藏身之处窜出来,连蹦带跳,眨眼间已在百米之外了。兔子并不可怕,甚至是温驯可爱的,只因为事出突然,再胆子大的人也不免会被吓一跳。
“有时,一只灰色的鸟被你惊飞,它一点也不惊慌,只是飞得很快,射出去的箭一般。它会找附近一个高处落下,还冲你啾啾地叫,引诱你去追它,捉它,因为它要保护它的家,它下的蛋或已经孵化出来的小鸟。它的家就在你脚下不远的地方。如果你认为它的窝就在它落的地方,大部分人会这样认为,追过去了,离它很近了,它才又飞起来,再次在不远的地方落下,冲你啾啾叫,叫声听起来有点凄凉,给你一种它受伤了,飞不动了的错觉。你继续向它追过去,想应该不怎么费力就会捉到它了。而事实是你永远也不可能追上它,更不要说想捉到它了。当你就这样一小段一小段路地追下去,离它的家就越来越远,即使你发现自己受到了它的欺骗,想回到原来的地方,找到它的家已经不可能了。
“终于,它一下子飞得很高,在你头顶盘旋,啾啾地冲你叫,仿佛是对你的嘲笑:傻瓜。笨蛋。上当了。
“这就是鸟的聪明:它不可能伤害到谁,也不想伤害谁,却又总能保护自己,不受别人的伤害。”
那天,我和柳絮走在这里,她这样向我讲述。她的经验源自她的经历。她的家在山区,她在山区长大,对山和与山有关的事情有着深刻的理解和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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