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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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喜喜和赶马车的人是朋友,他俩合力,将我抬上马车,又将自行车挂于车后,围观的农人见我们认识,叮嘱要赶快去县医院,如果有问题,赶紧报公安,他们可以作证,那两个家伙就是在附近村落闲混的二痞子。读…啦
喜喜的朋友一挥缏,两匹马拉着我们奔腾而去。
躺在马车上,反而颠簸的难以忍受,骨头都快散架了,我要王喜喜扶我起来,倚在他怀里,感觉好受些。王喜喜告诉我,这是条通往县城的偏路,所以,人迹稀少。但路近。这里是平山县,你骑了这么多天,才到这儿,可能走了许多弯路。
他是从石家庄刚回老家,朋友是一个村的,到石家庄贩水果,顺便就接他回家,他是平山县人,在A中读书,是希望能考上大学。读书的时候就住在石家庄亲戚家。他问我,为什么一个人来这里。我不敢告诉他,离家出走,就说,想去找山,爬爬河北的山。他说,姑奶奶嘢,你不是重庆人吗,难道山还没有爬够。
他又问我,夏涛为什么没有跟我在一起。
夏涛,这两个字,在生命里消失了几天,又这么清脆动人,破开耳膜,好像在其他人眼里,我俩就应该天生在一起,如连体人一样紧密,看来,我还没能走出,如来佛的掌心。
王喜喜带我进县医院看伤。这里的医院很脏,到处布满灰尘,医生没几个,护士一大堆,懒洋洋地到处聊天。喜喜挂的是急诊,但也等了半小时,才轮到我。伤口都结苆了。
中年男医生说,很经打,被打得体无完肤,不过,不要紧,都是在地上磨的蹭的划破的,也有内伤,不严重。
我没敢告诉任何人,咬掉强盗半截耳肉。医生又说,这里先消炎,消毒,包扎伤口。呆会儿,拿点药,自个儿回家疗养就可以了。
我被送进包扎室等待,这里面病人较多,换药的,打针的,有小孩哭,大人骂,还有哎哟哎哟地叫唤声,房间里热浪滚滚,夹杂着一股一股福尔马林的味道,慢慢悠悠的吊扇,根本无法解决暑热。
墙上有面镜子,我一晃过之,看到一张万紫千红的脸。
我大叫,喜喜,有鬼
在那。
我指指镜子,镜子里的鬼也指着我。
满屋的人顿时大笑起来。
喜喜搀着我坐下,等护士来包扎。
我苦笑,问王喜喜,当时怎么能认出我。他说,见你脖子上挂的金色古币,恐怕,全市只有你和夏涛才配戴,还有,你額前柔柔的细发,提醒我,试试叫了两声。
正说头发,医生跟进来,说,最好把头发剃光,以便敷药。说完,他身后变戏法般,闪出一位年轻女护士,矮小的个子,端一白色盘子,盘里面,早已准备好下手工具。
女护士象赶考一样,三下五除二,就在我头顶开工动土。本来已经结巴的伤口,又被她和医生一道,撕,擦,洗,缝。
我咿咿呀呀的惨叫,像坐在国民党的老虎凳上。他们比刚才那两个强盗下手还狠。
矮护士人小嗓门大,她叫王喜喜,小伙子,快把你弟弟按住,他毛手毛脚,影响我工作。
喜喜只好过来帮忙,三个人,刨牛般乱作一团。
喜喜拼命叫,柯锐,我是为你好,你要忍住。
旁边纵未有打针的小朋友,吓得在妈妈怀里,一个劲的哭,妈妈,我要回家,妈妈,我要回家。
妈妈吼道,不要学哥哥,他是个怕疼的胆小鬼。说完,抱着孩子出去了。
医生和护士总算完结他们的本质工作,三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矮护士说,不碍事,小朋友,头发一个月就长起来了,挨打,那么痛都顶过,这点毛皮痛,小意思。
我叫医生摞开身子,我想照照镜子,医生说,别瞧,我们制造了个外星人。
王喜喜站在旁边,噗哧一声,笑了。
我带着伤,住进王喜喜家。
他爸爸在水库工作,只有周末才能回家。他妈妈在家务农,身体很结实,穿件男人的汗衫,嗓门也大,是个热心人,还帮我订了牛奶。我将所有的钱给王喜喜,叫他转给他妈妈,他妈妈急忙叫我,赶紧收好钱,一个学生,哪来那么多钱。
夜晚,我就同王喜喜睡一张炕,他平时在学校,默默无声,是薛国强的兵,这晚,同衾一炕,倒满多话了。

他说,等几天伤好了,就带我去山里玩,山里还有富丽堂皇的宫殿,如果秋天来,就更美,漫山遍野的红枫,能将天上的白云映红。
我说,明天就可以去。
他说,不行,一定要多休养几天,现在天热,医生说,容易感染。
听他这么一说,我倒觉得他挺关心人,粗中有细。他睡在炕外,我睡在炕里。月光浸满他油亮的肌肤,他细而略卷的头发,仿佛从来没有生长过,我在学校,第一次认识他,就是这样,犹如他的性格,不急不躁,像蜿蜒无波的湖水。他正茁壮成长的肌肉,象波澜起伏的山丘,柔韧而又坚硬。我注视着他,呼噜噜,沉沉睡去的模样,一份触景生情的伤感,使我不由自主,将头转向炕里,泪水,继往开来,滚落。
又过了几天,王喜喜决定带我进山,清晨,他妈妈为我们准备了好多煮鸡蛋,还把军用水壶灌满糖水。刚要出门,邮差送来一封信,说是王喜喜收,他高兴地说,是薛国强写来的,他急忙拆开看了,仿佛信很短,我问他说啥。他说,要去街上打个电话,叫我暂时等等。
他去了老半天,才喘着粗气儿跑回来,说,没事,跟薛国强闲聊。走,现在我们就进山。不过,今晚要早些回家,晚上有香港电视连续剧射雕英雄传开播,武打片,好看得不行。
我暗想,好了,夏涛可以在电视里跟张延婷一起转了。
我俩首先进入一段沟壑纵横的地带,周围都是壁峭千刃,连绵不断的屏障。
王喜喜说,从这条林木繁茂的小路上山,不必跟旅游的人潮抢道,自有一番天地,山顶有座皇宫,是明朝皇帝修建的。
但当我真正见到皇宫时,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它巧夺天工,坠挂于俊山之巅。云蒸雾绕,宛如仙宫,虽然,墙已斑驳粹离,有些已经坍塌衰败,到处荒草丛生,但依旧不失帝王将相的尊贵和儒雅。静默在这敦实,伟岸的群山怀里,婉诉着一段神秘的灯红酒绿的帝王历史。
我想起前段时间,放映的电影武当。我问,这是武当山吗。
王喜喜说,是天桂山。武当山在湖北,你的地理,能拿100分,学得可以。
这就是我要隐居的深山,我想,跟皇帝老二的想法,一模一样,这回倒安逸了。
王喜喜又指指前方的山头,你看见那里有个三眼洞吗。
我说,看见了。
他说,那是白毛女住过的地方。
啊,什么,白毛女-----喜儿。我忽然想起小时候,被表姐愚弄,扮演不男不女的白发魔女,抢喜儿的游戏,后来还被拉断手臂。而今,竟然找到了她的老窝,命运之轮真他妈会转,一切缘份,好像前世注定。我一个男儿身,却从小就扮演这样一个女人角色,而我打心眼儿里就厌恶这样的角色,我是女人吗,可生命给了我坚挺的,硬朗的骨骼,火爆的脾气。我是男人吗,可我怎么会爱上一个男人,生命的本体是阴阳结合,传宗接代。我究竟算什么东西,这个世界真有外星人吗。
喜儿,绝了,我用四川话说,天意弄人,格老子真的回家了。
王喜喜问,你在讲英文吗。
我微笑着,依旧用四川话回敬道,你的英语成绩,也够可以的了。「那个时候,还没有天南地北的劳力外流,方言,自然是画地为牢」
我和王喜喜,在天桂山玩了一整天,专门找那些草木葱茏。溶洞幽深的地方钻。我是希望找到一片可以容我安身的净土。那个时候的我,真是为情所困,加上年少的无知和成长的浪漫,以为生存,就是如此简单。
傍晚,当我和王喜喜,拖着疲惫的脚步,沿着陡峭的石梯。一步一步往山下走的时候,在山下最后一个台阶,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薛国强和我的父亲。
我起初很震惊,但很快料定其因,将头,偏向王喜喜,一定是清晨出门前,他去打的那个电话,得到的最后答案。
我脸上依旧惨露着怪莫怪样的伤迹。父亲揪心的眼神,穿透我心。大不了,他老人家再给我一巴掌,或踹上两脚。想到这里,心一横,骄傲的扬起脸,朝他们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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