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陌上花逝(下)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走時,我沒有帶那簇花,而是把它種到了我第一次看到它的同類的那個院角。
我是不能從這個宅子裏帶走任何東西的,除了花,還有記憶。
當然,我不會傻到反抗身邊那些人,他們不許帶花,我就不帶,他們給我餵忘心水,我就喝。
因為我知道,不管是忘心水還是別的任何東西,都不可能讓我忘記他,忘記與他在一起的半年時光。
我相信自己特殊的體質,更相信自己的心。
那個,我曾以為不存在於我的胸腔裏的東西。
我的心,是他給的。
喝了忘心水,的確精神恍惚了一段時間,許多事情都迷迷糊糊的,常常頭痛。
等到穩定下來,記憶也一點點恢復之時,我已經到了一個據說會住很久很久的地方。
這一次讓我住的還是一處小院,只不過是向陽的,明亮多了,也允許我打開窗子,也允許我在院子裏走動,曬曬太陽。
似乎是豁然開朗了。
我的心裏,卻只記得我和他朝夕相處了半年的陰暗小屋,小小的潮濕的院子。
再燦爛的陽光,也沒有他雪衣上反射的光芒璀璨耀眼。
當又一個冬天到來的時候,下雪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雪。南方,是不會下雪的。
第一眼看到雪,我便癡了。
滿院的雪,像滿院的小白花,小白花,就是他的化身——我癡癡的聯想。
突然一陣衝動,趁著看管我的人少了許多,他們也不大注意我,我僅著單衣跑到院子裏,努力把雪聚攏在一起,按照以前他聽說來的描述,笨拙的堆起一個圓滾滾的雪人。
緊緊抱住雪人,想像著被我抱住的,是他。
拿臉去磨蹭時,厚厚的紗阻隔了雪的撫觸,我心底一陣反胃,用力拽開那層層的紗,把骯髒的黑紗甩到雪地上。
久違的輕鬆感……
我跪坐在地上,身子倚到雪人上,閉上雙眼,揚起臉,感受挾著寒氣的風,吹拂我的面頰。
腦海裏,是他眉眼彎彎,咧著紅潤小嘴的笑容。
不由得,也笑了。
喚回我沉醉的神智的,是略顯誇張的抽氣聲。
我皺皺眉頭,冷冷地張開眼。
兩個男人。
站在我面前的,是兩個男人。
兩個人都很高,俯視著我。抽氣聲來自後面那個瘦長的較年輕的男人,五官端正,穿著淡藍色的錦衣,眸子瞪得大大的呆看著我,目光裏卻沒有令人討厭的神情。前面的那個高且壯,青袍玄帶,很有氣勢,年紀也不大,五官如刀削,氣息十分剛硬淩厲,就像是欲出鞘的刀劍一般。
打量之後,我也失了那份輕鬆的心情,淡淡地轉過身撿起黑紗,戴好,整理了一下有些零亂的黑色單衣,緩步邁回房間。
隱約聽到一個驚歎的聲音:“天哪……九哥……”
◆◆◆
不久,我換了住的地方,從那以後,幾乎天天都能看到那個青袍的男人。聽新來的小廝說,我的隔壁,就住著這個府邸的主人,也就是那個青袍男人。
雖然對外界漠不關心,身邊的小廝卻是個嘴碎至極的孩子,一天到晚,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要說說。每當我對他的思念強烈的無法忽視,甚至心口陣陣疼痛難忍的時候,我就會稍微用心聽聽小廝的嘮叨,轉移注意力。
不知為何,與他在一起時,我的感情還很淡,然而隨著分離的日子愈來愈多,那份感情就愈來愈深,愈來愈強烈,好像當初日日看著那簇花,我不覺得什麼,當花不見了,才不舒服得很。
也許,與他相處時,那份感情就像一粒種子種到了我的心裏,慢慢的發芽。後來我離開了,那小小的芽卻成長起來,逐漸逐漸,芽長成了苗,苗長成了小樹,小樹長成大樹,有了枝條,綠葉,整個樹便茁壯豐滿起來,堅實地紮在我的心裏,強勁的根延伸到我的血脈中,與我的身體融合為一體,再也分離不開。
我不能理解自己怎會生出這樣的想法,這想法卻堅定不移的停佇在我的腦子裏,揮之不去。
忘了聽誰說過,感情,最是折磨人。
這話真真不錯。
一天一天,我愈發陰鬱,心情黯淡。
“你怎麼才會快活起來呢?”青袍男人瞇著眼俯視坐在窗邊的我。
我懶得理他,一動不動。
“你,有喜歡的東西麼?”低沉而威嚴的聲音,又問。
喜歡?我喜歡他,雪衣黑髮,晶眸紅唇的少年。
只喜歡他而已。
他以外……啊,還有小白花。小白花,就是他。
“小白花……”我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輕渺地說道。
男人看向我的眼神,一下子熱烈了,他的氣息也變得有些激動紊亂。
幾天後,空曠的院子裏,便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白色小花,猛地一看,像是在青石地板上鋪了一條白色花毯。
那些花,都是花瓣小小,花色極白的,可是,沒有象徵他的小白花,沒有那種刺眼的亮白。
沒有,沒有。
再過了些日子,青袍男人允許我走出院子,我本懶得出去,那天卻向院外移了步。
一路走來,小廝興奮的嘰嘰喳喳,我充耳不聞,只是麻木地走著。
我的心,既然是他給的,便只能容他一個,想他一個。
“主子你看,那邊涼亭裏的那幾個男孩子,你知道他們是什麼人嗎?哼哼,他們都是豪門貴戶家的少爺哩。不過少爺也分受不受寵,那些都是生來浪費糧食的,索性被他們的家人送來巴結咱們主人,主人雖然不喜歡,卻必須得收,還必須得偶爾碰碰,用來聯結他和各家的關係。主人也夠不容易的,抱男人,多噁心啊,那些男孩子雖然瘦弱,可是硬邦邦的,哪有女人好。男孩就有一個好處,懷不了孩子,能省不少麻煩。”
男人和男人,很噁心麼?
不,不是這樣的。
我,有多麼多麼希望,他能拉拉我的手,抱抱我……這些念頭以前從沒有過,最近卻像野草一樣瘋了似的滋長。
以前,到現在,除了他,我根本不能容忍別人碰我,無論男女老幼。
可是,可是……
我閉上眼。
每每想到那些不可能實現的願望,渾身就痛得無法呼吸,而且,情況越來越嚴重。
無論是思念想望,還是痛苦。
“哎?主子你看,那個好大一蓬白色小花啊,雖然是不起眼的野花,可是真白呢。”小廝咋呼地叫嚷。
我勉強張開眼,瞟過去,卻呆了。
我的小白花!
我在居住的院子裏,圍著牆角種滿了小白花,心裏的那個大大的缺口補上一點。有時看著花,想著他,便不由得想要微笑。
奇妙的心情。
如此,又一年過去。
早上照常是小廝的自言自語絮叨時間,小廝的習慣很像他,所以我從未不耐煩。
“主子主子,昨天又有豪門少爺被送進來了,好像是他們家最不受重視的孩子。唉,那個新來的我看見了,年紀不小了,眼見著就要成年,身條也不柔軟的樣子;臉也生的普通,不漂亮,跟原先那些公子比,簡直不能入眼。”小廝搖頭晃腦地說:“按以往的經驗,昨天送來,今天主人就會召寢的,以這個公子的條件,估計也就被主人召這麼一回——主人本來就不喜歡抱男人嘛。”
小廝說的話,我左耳進,右耳便出去了。
入了夜,我起身想要出恭,偏這院子沒有茅房,只好去隔壁。
我知道這是青袍男人故意的,每天我都不得不去幾次他的院落,每次我去,他就會在書房門口站著,一直一直看著我,直到我走。
當然,不管白天黑夜,我在兩個院子之間活動,是沒人管的。
從茅房出來,路過西廂房,聽到了壓抑的哭泣呻吟聲。這種聲音我晚上過來常常聽到,早已習以為常,況且在碎嘴小廝的叨念中,我早就知道西廂房是青袍男人和他的男人女人們行房的地方。
可是這一次,我的腳步,停了。
心,像被雷劈了一下,震得渾身發麻發痛。
那個呻吟的聲音,即使已經破碎的不成樣子,還是熟悉得令我如墮冰窖般的寒冷。
我在寒風中,發著抖。很久,很久。
然後,鬼使神差的,我湊近了窗戶,用尖利的指甲,捅開一個小洞。
我清楚我的行為逃不開青袍男人的眼,他能感受到一窗之隔的我的每一個小動作,但我也清楚,他不會阻止我,更不會停止他在做的事——他或許只認為我不過是好奇罷了。
他怎麼可能懂我的心?
那一刻,我自己也不懂。為什麼要去看,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那扇窗戶,正對著這屋裏唯一的家什——一張巨大無比的床,透過小小的窗洞,屋裏床上所發生的事,一覽無餘。
我看到了我一生都無法從腦海中抹去的可怕情景。
兩具**的男性身體在青色的床上糾纏,壓在上面的高大健壯的男人,棕色的皮膚,剛硬的線條,冷漠的臉;處於下位的,是通體雪白的少年,仿佛閃著光一樣的肌膚,纖瘦的身子,柔潤的線條,墨黑的長發散了半床,遮住了臉。
心跳仿佛在那一刹那停止了。
是他。
只看頭髮,只看手指,即使隔了三年,我也可以肯定,是他,就是他。
眼前陣陣發黑,頭痛欲裂,身體卻僵直著,一動都不能動。
只能眼睜睜地看。
男人粗魯的揉搓了一會兒他細嫩的身子,雪白的肌膚被揉捏得發紅發青。他痛苦的嗚嗚低叫,晶亮美麗的眼睛閉得死緊,髮絲滑下,白皙的側臉上流露出悲哀和絕望,曾經拿著書捧著花的細細的手指,緊緊攥住身旁的床單,指尖不住的顫抖。
不多時,男人翻過了他纖瘦的身子,拿枕頭墊在他肚子下面,象徵性的撫摸了幾下他光滑的背脊,便掰開他圓潤的臀瓣,把自己那個巨大的青紫色的兇器,硬生生的擠進他身後緊閉的小洞裏。
他咬住枕頭,卻依然從喉嚨裏滾出了一聲淒厲的悲鳴。
那悲鳴,狠狠的撞進我的心底,我的心,在那一個瞬間,仿佛已經死去了。
忽然什麼都感受不到了,除了眼睛還在詭異的大張著,我的耳朵除了他的嗚咽聲竟然什麼也聽不到,鼻子也無法呼吸,牙齒死死地咬住嘴唇,似乎有粘稠的液體從唇上流了下來,可是我沒有痛感,也沒有嘗到腥味。
我從來從來都沒有像那時一樣,深深痛恨自己卓絕的五感,銳利的眼和靈敏的耳;從來沒有那麼深的痛恨過我的理智——我知道如果衝進去救他,他的下場將更為悲慘!
被我救,逃得了一時的痛苦,卻要付出更可怕的代價。
“……以這個公子的條件,估計也就被主人召這麼一回……”腦子裏反反復複閃過這樣幾個字。
房間裏,大床上,男人還在冷漠殘忍的反復**,重複著激烈得令他無法承受的動作,他無法忍耐的痛苦而屈辱地低吟著……
我的臉上,一片濕潤,而後便是冰冷,寒徹心扉的冰冷。
好恨……好恨好恨好恨好恨好恨好恨好恨好恨好恨好恨好恨好恨好恨………………………
那天夜裏,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房間的,但醒來時,我沒有在床上。
我憎恨“床”這種東西,它讓我噁心,提醒著我無法磨滅的恐怖記憶。
我病了。
我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在一點點流逝,吃不下飯,晚上不能入睡,只要一閉上眼,就是他受辱的畫面。
脆弱的心,時時刻刻都在痛,痛得我直不起身。
我把所有的小白花都鏟掉了,移植到院子後面偏僻的地方。整日的關緊門窗,不允許任何人進來。
我在害怕。
我怕他看見他心愛的小白花,想到目前的處境,再一次被傷害——讓那顆曾經孤獨而驕傲的心,傷得更厲害。
我怕他,看見我。
我沒有辦法救他。什麼狗屁理智!那只是懦弱又冷酷的我的藉口吧?他在受害,受辱,我卻什麼也做不了,甚至還目睹他受傷害的全過程……我該如何面對他?
我畏縮著,自鄙自厭,可又強烈的思念著他,不知道他有沒有受到好的照顧,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有沒有生病,身體還難不難受……
認識他以前,生或死我從未考慮過,也全不在乎。可是現在,儘管這麼痛苦難過,我還是捨不得死。
日復一日,自我鄙棄的感情遠遠敵不過對他的想念和關心,我妥協了。
我會照常吃飯,睡在軟榻上,並且打開窗子和門,同意小廝回來。
我每天每天都認真地聽小廝的說長道短,偶爾有與他有關的,便悄悄放到心裏,反復揣摩回味。
我不敢叫人看出來對他的在意,日子一切如常的度過。
有的時候,我甚至極為自私和卑鄙的感到一絲絲幸福,儘管他成了別的男人的孌童,儘管我還是看不到他,可是至少,他就在離我不遠的地方,與我呼吸著同樣的空氣。
如此過了幾個月,我也不知怎麼想的,竟又出了小院。
在一條偏僻的小路行走時,我看見了他——
幾年來,第一次正正經經的看見他,他完完整整的一個人。
他的身前,幾個身姿窈窕不似男子的妖媚少年擋住去路,一個個倨傲譏笑地瞥著他,哼哼的胡亂笑著。
我木了臉,直直的走過去。
一個少年指著我的鼻子,高高在上似的,大聲道:“喂,哪裡來的不敢見人的醜八怪,走路橫衝直撞!沒看見本公子在前面嗎,竟敢不問安?”
我不動。少年惱了,在同伴面前尤其抹不開面子,旁邊有人勸他算了,他卻越加惱怒。

我啞著嗓子,冷冷地笑了一聲。
被激怒的魯莽少年,一個巴掌,甩了過來。
很疼。
其實這個巴掌,應該由他來打。可是不行,打了我,大約也就活不了了。還是讓別人承受死亡的代價吧。
我咬了咬牙,閉了閉眼,鼓起勇氣轉過身來。
看向他。
他也看著我。
全然陌生的眼神。
他,把我忘了——忘心水,其實是很管用的藥。
說不清是憤怒是悲傷還是惆悵,最後我在心裏歎息一聲,想,忘了也好。
竟然也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否則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身心都被傷得千瘡百孔的他,以故人的身份。
沒過兩天聽小廝說,那天打了我的少年被剁了一隻手,又被一群侍衛強暴至死,少年的同伴也都沒什麼好下場。小廝說得手舞足蹈,十分高興——這個孩子,也不是普通人。
那之後我並沒與他親近,也沒再見過他,可是卻聽小廝說最近他們主人常常召那個面貌平凡年紀不小的花家公子事寢,連姬妾們都忽視好久,好生奇怪。
我聽了這些話,寢食難安。
比起嫉妒和憎恨,我更心疼他,害怕他受苦,怕他心裏愈加難過。
更是十二萬分擔心,如果他對那個氣勢淩厲的男人動心……
那個時候,我的世界,就真正完全的崩塌了吧。
◆◆◆
完全沒有預料到的是,有一天,他竟會像許多年前一樣,出現在甫睡醒的我,眼前。
那一日睜開了眼,昏暗的屋子裏,一個纖瘦的身影坐在窗下的軟榻上,單手執書,垂著頭,專心閱讀。
那是,好像只有在夢裏,才可能出現的場景。
我恍惚了好久。
他扭過頭來,看見我,愣了一下,很快放下書站了起來,低眉順眼,溫和而冷淡地說道:“小人奉主人之名,來服侍主子讀書。”
小人?主子?
我突然很想放聲大笑。
才幾年時光,小白變成了小人,小黑變成了主子?!哈哈!哈哈哈哈!!!
何其可笑!
那以後,他天天來,我卻從不理會他。不看他,不與他說話。
我知道,毀了我心中唯一的希望和夢想的那個惡魔一樣的男人,一定在監視著我們的一舉一動。而我,絕不可以再輕舉妄動,否則到時吃苦的,還是他——那個埋在我心底的最重要的人。
可是沒有用,他還是常常被召寢,每天來我這裏時,都是一臉的蒼白憔悴,腳步虛浮,身體無力。
這樣的他,讓我心痛得已經無法承受,只要再痛一點點,我的心,就會徹底壞掉。
他的眼神,也越來越冷。
有時候,我狀似漫不經心的瞥他一眼,覺得他簡直像個活死人一樣,僵硬得沒有一絲生氣。
擔心得久了,反而想開了。
如果他,不再活在這世上,那麼我曾經思考過的生存與死亡的問題,也就有了答案——他死了,我也就有了不再活著的理由。
於是完全舒了口氣,用心感覺和享受與他在一起的每時每刻。
“主子是主人的愛人嗎?”他不復清潤的聲音打破了午後的靜寂。
那雙依舊漆黑美麗卻陰鬱冷漠的眸子,無神的盯著我。
心裏一緊,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問這種問題——難道他開始在乎那個惡魔了嗎?
不!!!
我一如既往,沒有回答他。
後來他常常盯著我,一盯就是半天,專著的就像我當年盯著小白花一樣,不同的是他的眸子裏一片死灰,沒有半分光彩。
那個魔鬼幾乎是天天召他事寢了。
“我真的很討厭男人——為什麼我也是個男人呢?閹人也比男人好……”
“其實我是女人的話就好了吧,我寧願自己是個女人……”
“男人卻要被這麼對待,真的很可笑……”
他總是低聲的絮絮叨叨,語氣卻充滿了怨毒。
我只是,好心疼他。
“你有喜歡的人了麼?”實在忍不住,實在想阻止他這種自虐式的自言自語,我沙沙啞啞地問。
他當時很詫異地看了我一眼,諷刺的笑了,說:“我喜歡的女人,第一個成了我大哥的第八房小妾,第二個是個小丫鬟,被我三哥強暴以後賣進了勾欄院。”
也是這段日子的相處,儘管沒有交流,我卻發現了他的另一面,隱藏在燦爛的外表下內心深處的黑暗,曾經被他那麼努力的掩蓋著,卻在被如此殘忍的對待後,一點點暴露了出來。
壓抑太久的人,慢性爆發了。
我所能做的,卻只有畏縮著沉默著嗎?顧慮這麼多,我什麼時候變成這麼婆媽的人?無論前方有怎樣的未來在等待我們,我都可以和他一起去迎接啊。
這一次,真的想通了。
我們在一起時,我會認真傾聽他的每一句話,然後說出自己的想法,我會發出嘶啞而真誠的笑聲,會習慣性的絞動他的衣袖——儘管他來這裏後再沒有穿過白色。
我會,很認真很認真地,看著他,與他漆黑美麗的眼睛對視,為那雙眼眸中所流露出的哪怕只有一點的亮彩而興奮。
他漸漸改變了,稍稍收斂了戾氣和憤世嫉俗,我不知道我是怎麼改變了他,那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他也會靜靜的看書,有時會偎著我的肩,不小心睡著。
不再是幾年前青澀稚氣活潑明朗的他,卻依然是他,對於我而言獨一無二的他。
短短兩三個月,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
幸福,總是短暫。
一個陽光溫暖的午後,我和他正在依偎著看同一本書。我們頭靠著頭,他細滑的長髮散了一些在我肩上,他的臉離我很近,近到我不僅能清楚地嗅到他身上散發的小白花的香氣,還能感受到他濕潤乾淨的鼻息,輕輕飄過我的臉頰。
讓我的整顆心,都溫柔起來。
那個魔鬼就在那時候闖了進來。
青袍玄帶,英武非常。
眸中的光,也怨毒非常。
那男人一進來,就點了我的軟麻**,把我放到他平日最愛坐的窗下小榻上,用絲帶勒緊了我的眼皮,迫我雙眼大張。
然後當著我的面,撕了他灰色的衣裳,把他扒光,讓他的雙腿以一種極端屈辱的方式向兩邊大大撇開,再彎折起來。
魔鬼撩起袍子,褪下褲子,衝了進去。
衝進了他最最私密脆弱的地方。
然而他沒有叫,也沒有掙扎哭鬧,只悶哼了一聲,眼睛瞪得死大死大,呆滯地看著房頂。
在那個魔鬼撕裂了他的私處的那一刻,我的心,也又一次被撕碎了。
可是我沒有表情,沒有哼一聲,只是直直地看。
魔鬼做了很久,久到我的眼睛幾乎要流出血來,才退開。
他的下身,滿滿的,都是血,還有男人骯髒的體液。
我明白他為什麼恨男人了,看到這些,我也不想再做男人。
魔鬼走了,我靜靜的端水為他清洗,沒有藥,我只能拿棉巾敷在他的傷處吸收血液。
憐惜地看著他,我撫摸他的長髮,把自己細碎的吻,落到他烏黑的髮上。
我愛他。
平靜的生活,我把那些痛苦,當作生活的插曲。
直到,我喝了被他下了春藥的茶水。
“被男人那樣對待,真的很痛苦——你為什麼不試一試呢?他那麼重視你,一定會好好對你的。”他面無表情地看看天色,扯了扯嘴角,“我要了最烈性的春藥,哪怕是為了幫你解脫,他也會做的。到時候,我們就一樣了。”
“我要讓你知道,你並不是比較乾淨的。”
我並不惱他,淡淡地在面紗下笑了笑,用已經逐漸清亮了的聲音說道:“你有喜歡的人,不是麼。”
儘管不是我……
“我也有喜歡的人。”就是你啊。“實在是太喜歡了,如果被他那樣對待,心裏會很幸福吧——我不怕痛呢。可是,如果是別人……”那麼,這個似乎也可以成為,死去的理由了。
魔鬼進來的時候,我砸碎了茶杯,扯開黑衣,將尖利的碎片扎進了胸口。
我知道,這個魔鬼,承擔不了我的死亡所帶來的可怕後果。他不是站在最高處的人,站的最高的人,還不允許我死。
“不允許你再傷害他。”我說。
受傷以後,我又恢復了以往完全封閉的生活,他被帶走了,小廝也變得安靜起來,我溫順的過他們安排好了的日子。
傷好以後,我常常到院子外面散步。
有一次遇到了被眾人簇擁著高高地揚著頭的他。
目不斜視,擦肩而過。
“為什麼?”相錯的一瞬,他低低地問。
“因為小白。”我淺笑回答。
抬眼看蒼茫的天,原來已入冬。
冬天,白色,代表著我最美的回憶。
那麼想的時候。我還不知道,最美最幸福,和最醜最痛苦,往往只是一牆之隔。
◆◆◆
我再一次見到他時,他已經病的只剩一把骨頭了。
每天只吃一碗稀粥,喝些茶水,過了整整一年。
身體,已經垮了。
我只匆匆見了他一眼,從他抗拒的眼神中,我知道自己並不受歡迎,於是每天守在他的住處外面,從白天到黑夜,入了夜,便去睡覺。我很任性,但沒有人敢阻擋我,這座府邸中,還沒有人能承擔我往胸口上刺第二下所帶來的後果。
當第一場雪落下時,我在他門外堆了一個與他等高的雪人,扔掉黑紗,脫去外衣,抱著我移植到別處的小白花,偎在雪人身上,閉眼微笑,緩緩睡去。
是他把我搖醒的。
“你瘋了嗎瘋了嗎瘋了嗎?你……”他啞著喉嚨,淚眼朦朧卻努力惡狠狠的瞪我。
和多年前我要走那天的眼神,幾乎如出一轍。
我溫柔的微笑,撣了撣他發上的雪,輕聲道:“快回去,外面冷,別著涼。”
他捏緊了我的肩,好一會兒。
突然把我抱進懷裏,用盡他所能使出的所有力量。
濕潤而溫暖的液體,從眼眶中墜落。我笑得好開心,好開心。
輕輕的,回抱住他。
“小白……”這是我第一次這麼稱呼他,叫出口的一刹,渾身溫暖的不可思議。
“小白,今年我要送你新年禮物——我把自己送給你,好不好。”我親吻他的長髮。
“小白,我不怕痛。”
那個初雪的夜裏,他抱了我。
雪白的床鋪,我給他換上雪白的長衫,然後,自己躺到床上,溫柔的注視他——我的愛人。
他略小的不再紅潤的嘴印上我的,輾轉的親吻,舌頭試探性的羞澀的伸進來,我含住它,小心**。
他的眼睛漆黑,濕潤而氤氳,美麗的眸子裏,只有我,只有我的臉,我的身影。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模樣,覺得很自豪,很快樂。
他親吻我身體的每一處,每一個角落都不放過,從頭髮到腳趾。
我也親吻他身體的每一處,從頭髮到腳趾,每一個角落都不放過。
然後他因我而產生的慾望,溫柔而堅定地進入我的身體。
我一直都很放鬆,他進來的時候,我的心裏一片溫柔寧靜,摟住了他的頸子,將自己的唇,迎向他。
我們有些害羞的對視著,他緩緩動起來,由慢到快,很有規律。他光潔的額上冒出細密的汗珠,我抬手,抹了一下,舌頭舔了舔沾汗的手指,我猜那時我的笑容一定嫵媚至極——那是獨屬於他的嫵媚。
他的眸子更黯了,動作激烈起來,我喘息著呻吟著,順著他的頻率搖擺著身體,緊緊攀住他的肩。
我們幾乎同時釋放,不同的是,他把溫熱的液體留在我的身體中,成為我的一部分,而我的,濺到了他雪一樣的身子上。
那是我們共同的第一次釋放。
事後,我們擁抱著彼此,讓身體貼得不留縫隙。他伸手把枕邊的小白花拿過來,放到我們的脖子中間的空隙。
“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寶貝這花麼?”
“嗯?”
“這種野花,其實是有名字的。它叫陌上花,就是路邊小花的意思。”
“嗯。”
“從前我什麼都沒有,只有這花是獨一無二屬於我的東西——因為我叫花尚墨。”
“……是這樣麼。”
“花朵的花,崇尚的尚,筆墨的墨。”
“……我不知道自己叫什麼,也許我本來就沒有名字。”
“才不是呢,你是我的小黑啊……”
“嗯,小白……尚墨。”
我們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話,漸漸睡意襲來,我墜入夢鄉。
一生唯一的一次夢境,夢裏,我和他生活在一個山谷中,我們的家是一間樸素的小木屋,木屋周圍是滿山滿穀的燦爛爛的,陌上花。
我和他,在雪色花海裏,手牽著手,相視而笑。
睜開眼,看到他安祥平靜的睡顏,漆黑的眸子輕輕闔著,眼角處滑下一顆晶瑩透亮的淚珠,唇畔的笑,卻溫柔幸福之極。
我側了側頭,在他冰涼的唇上,印上一吻。
環住他僵硬冰冷的身子,我在他耳旁,柔柔說道:“尚墨,我愛你。”
陌上花散滿了他的面頰,花瓣亮白輕盈,映著他瑩潤如雪的面龐,真是這世上最美的一道風景。
陌上花,逝。
花尚墨,永遠活在我心中。
=========================================================
我知道這個番外莫名其妙……默,我是個衝動派,當時有靈感就寫了,靈感這個東西就跟掉在地上的鈔票一樣,當時不撿,之後就不見了……可是我長這麼大還沒撿過鈔票呢~~(汗,跑題了~)寫了之後就想貼上來和大家共用,一點私心~~~~~呵呵~~~~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