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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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书房外,看着窗纸投映上焦躁不安的人影,深吸了口气,左手撩起右手的袖口,敲了敲门。里边的人影明显晃了几下,立刻走向门前,窗纸上的人影也渐渐变大,阴影的颜色也越加黝黑。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屋内的光也随之透了出来,全照在我的身上。
“还愣在外边干什么?快进屋吧!”爹努力的扯出一个他自认为很欣慰自然的笑容,但在我眼里全转变成了苦涩。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跟着他迈进了屋内。慢慢走进里屋,环顾了一下四周,一切都没有变,唯独桌上的奏折比以往多了更多。猝然间抬起头仔细看着爹,头发已经花白,原本刚毅的眼神此刻也多了增添了许多憔悴之色。
越看着爹的背影越觉得心酸,故意压低了声音,以此来掩饰哽咽之声:“爹,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有话就直说吧!”
听闻,他伤恼的垂着头,神思恍惚不定,屋内的檀木熏香袅袅升起,缭绕着整个书房,沁人心脾。蓦的,他快速抬起头,眼中的彷徨早已烟消云散:“你离开的这段时间,皇上的性情突的大变,对朝中的事已经到了完全不闻不问的地步,再加上今年北方的粮草因干旱,没有半分收成,还有外部消息,说……”他欲言又止。
“是不是说刺火国有攻打寒天国的预谋?”我断然说道。
他心下一惊:“湮没,你怎么会知道?”
“这个……”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该如何解释。爹又不知道杜毅的事。
见此,他也不再多问,自顾自的说道:“我觉得寒天国已经到了万分危及的时刻。首先,粮草不足,士兵无法保证温饱,体力不足必败;第二,刺火国是早有预谋的,现在要临时应对,胜算只有三成。所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爹,那你请奏过皇上没有?”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大叹道:“奏了,可皇上脸奏折也不看,奏了等于没奏。”
“怎么会这样……”那个昏庸皇帝,到底想干什么?又成天陶醉于美色中了?想着想着,从心里鄙视了个透。
看着爹焦虑的表情,咬了咬牙,坚定的冲他说道:“爹,这件事交给我,我明天进宫禀告皇上。”
“那也只能交给你办了,哎……”说完,甩了甩衣袖,扬长而去。
坐在窗前,细细揣摩着萧殁榭的那句话“游戏现在才开始!”到底指的的是什么?游戏不会就是攻打寒天国吧?不对,绝对不是这么简单就可以说得通的,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啊?
头痛的抱着头使劲抓着头发。直到这一暴行抓掉了几根头发,感觉到了痛才醒悟,即使在这里独自烦愁,还不如去好好调查调查,或许还能得到一些线索。
惶惶然的走上软榻,劳累的躺下,不过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
游戏现在才开始!令人伤神的游戏,令人发狂的游戏,令人无从下手的游戏,正在一步步深入中……前方路途茫茫,不知未来的命运又会是怎样的。
天色刚刚放晴,头脑也清醒了过来,坐起身,靠在床杆上,闭目养神。
“公子,这么早就起来了?有事要做吗?”蓝雪柔和的声音传了过来。
“恩。”依旧闭着眼,淡淡的应了一声。
她慢慢走到我身边,开始整理床上的被褥,唠叨的说道:“老爷也真是的,公子刚回来,就让你办事,连休息的机会都没有。”
缓缓睁开眼睛,笑着看着她,漠视她刚刚的话:“蓝雪,去帮我打桶水来,我想先洗个澡。”
她笑着看着疲倦的我,活气的答道:“好的,公子,我立刻就去。”说完,就走出了房内。
蓝雪让管家将浴桶搬进我的房间,打好水放在里边,随后就退出了房间。她从小就见惯我独自洗澡的习惯,也就习以为常了。
慢慢褪去身上的衣物,跨进浴桶,温热的水温立刻透入了肌肤,缓慢坐在桶里,水恰好淹过肩膀。随着热水,体内的香味也慢慢溢出,化作白烟腾在空中,慢慢弥散开来。受着热度,脸上也浮出了点点粉红。
洗完澡,换好一早准备好的白色长袍,擦干沐浴时不小心溅湿的头发,重新梳好头发,绑上发带。清澈亮丽的走出了忆府,手中攒紧爹事先就准备好的奏折,随着滚动的马车,慢慢步入深宫红墙。
进入皇宫,随便找了个宫女问道:“皇上现在在哪里?”
宫女看着我的脸,将嘴张成了O字型,却没有发半点声音,我懊恼的晃了晃她的肩膀,她才恍过神,结结巴巴的说道:“皇……皇上在……在御花园……”
听完,我立刻朝御花园走去,宫女倏的瘫坐在了地上,喘着粗气。
走在离御花园不远的长廊上,远远的就听见了从御花园传来的女子嬉笑声,以及皇上的挑逗声。顿时汗毛立了起来,心里满是恶心感。
强忍着这股反胃感,快步走向御花园。刚走到御花园门口,却被视为挡住了。
“忆公子,请留步,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入御花园。”侍卫的口气丝毫没有容缓的地步。
“怎么?”表面是轻问着,可语气里透露出了浓烈的讽刺。
“外面是谁啊?”御花园内再次传出了这腻腻的男性音色,懒散无比。
拦住我的侍卫忙说道:“回陛下,是忆大人的公子来了。”
“哦?是湮没啊,让他进来。”
侍卫听此,立刻恭敬的放下了剑,为我让开一条路。我毫不犹豫的就走了进去。
走进御花园,看着眼前枯枝干叶,萧条无比,又有谁能将此时的境况与当初群英花卉芬芳时的娇艳相比呢?
走在院内,大远处就看见一穿着金黄色龙袍的肥硕男子正左拥右抱着周围的女子。我慢慢走进亭子,低着头,故意不去看听众的“恶习”,拱手恭敬的说道:“臣,忆湮没参见陛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上台请坐。”
我慢慢走上亭子,正欲坐下,耳边却传来某一女子的嗲声嗲气的声音:“皇上,既然忆公子都来了,那人家就先走了。”说着说着,就往亭下走,却被皇上一把拉了回来,直拉入怀里。伸出他肥胖的如猪蹄般的手,勾了勾那女子的鼻梁,玩味的说道:“怎么啦?”
她撅着嘴,用十足肉麻的声音说着:“忆公子倾城绝色,人家在这里也只能当个陪衬,心里不舒服嘛。”
正把玩着,他突的来了想法,脱口而出:“如果忆爱卿是……女子的话……”
听此,身体猛地一颤。也再无看他们的一搭一合表演了,我打岔道:“皇上,臣此次前来是有要事要禀告……”还没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又被他打断了。

“对了,湮没,你这次前去刺火国,有没有发现什么好玩的?”又将话题转到了一边。
“皇上!”声音这次偏大了些许。
她依旧抱着怀中的女子,调侃的自顾自的说道:“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次总算是被他完完全全打败了,泄了气,无奈的拉长着声音,又叫了一次:“皇上……”
可是有了反应:“怎么了,爱卿?”
见机,我立刻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奏折,递了上去。他慢慢伸出手,接过奏折,心中希望的火苗倏的窜了起来。不过几秒,他就将奏折“啪的”甩在了石桌上。只是不耐烦的说了句:“这些东西交给你爹就可以了,不必再让我过目了。”那希望之火倏的就熄灭了。
我仍不放弃,执着的说道:“皇上,据说刺火国会攻打寒天国。”
只见他僵了一下,不过又快速恢复了那慵懒的姿态,挑了挑眉,漫不经心的说道:“哦?据谁说的?”
“这个……”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这样问。
“那又是根据什么说的?”没等我回答,继续问道。
一时半会儿被他问愣了,不知该如何作答:“我……”
他慢慢将脸靠近我,我心虚的握着手,就连指甲陷进肉里也没有感觉到疼。他靠近我的脸一定程度,突的停了下来,只是玩世不恭的说了几个字:“在没有实定答案前,不要妄加假想……”
在没有实定答案前,不要妄加假想。
狠狠将手砸向朱漆的圆柱上,皮表受损,立刻参出了丝丝血迹,滑落至手心,再到手腕,浸湿了袖口,月白色的绸缎立刻被染成了淡紫色。
想起他最终说完那句话后的情景,脸上堆砌的肥肉一颤一颤的抖动,拉着那群女子高傲不羁的走了。心里又是一阵怒火,再次垂上柱子,忿恨的大骂了一声:“你这个昏君!”
“你在说什么?”身后突的冒出了一阵暴怒的声音。
身体猛地一僵,连忙收回手,战战兢兢的看着怒气冲冲的来者,微笑着说道:“爹,你怎么……”话还没说完,脸上已被狠狠甩了一巴掌,夹杂着沙音继续说完了最后两个字,“来了……”
我捂着疼痛不已的脸,莫名的看着他,问道:“爹,你为什么打我?”
只见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如果眼神能够杀死人,我一定都死了上万次了。他没有立刻回答,从我身边快速擦身走过,坐在亭中的圆凳上,一掌重重的拍在石桌上,发出震耳的响声。
“你居然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难道想让我们忆府所有人为你这句话陪葬?”本想控制住声响,可怒气太过强盛,终究还是大声吼了出来。
从来都没有违逆过他,但这一次,不论如何也不能撒手不管了。我向前一步,走到他对面,大义凛然的说道:“爹,你何必为了这个昏君伤身伤神?”
“你给我住嘴。”他又一次暴怒了起来。
漠视他眼中的怒火,继续说道:“像他这种,只知道沉迷女色和玩乐的皇帝,不是昏君是什么?历朝历代,有哪个皇帝是他这样的?不务朝政,贪图享受,置国家大事于不顾。”越说越气,当眼睛瞟到他花白的头发时,怒气更上一层,“为什么爹要做这么多事?这么多他该做,却不做的事。”
他气愤的站起身,有些喘息:“你给我……”
我心痛的望着他,由衷的感叹了一声:“爹,你不能盲目从君啊!”
听此,他噗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瘫趴在了石桌上。
“爹!”我惊叫出声,都是自己的错。
我扶着他的手臂,却被他狠狠甩开。我依旧不死心,再去扶住他,却又一次被他甩开了。面色已近苍白,可眼神刚毅不懈,他大大的吸了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对我大吼道:“你给我滚开。”
感觉到他的气息越来越虚弱,我只得退离他,慌张的说道:“好,好,我不碰你,爹,你别再生气了。”
听到我这么说,他也像安了心似的,倏的昏迷在了石桌上。
见状,我立刻冲上前去抱住他,惊叫道:“爹!”
回到忆府,慌慌张张的叫上家丁将爹抬进房间,请了大夫。我焦躁不安的在门口左右踱步,完全打乱了思考。闻言赶来的大娘和娘没多看我,直接冲进了房间。
只有纷然开口问道:“哥,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爹会突然吐血昏了过去?”
我愧疚的望着她期待的眼眸,却不知该怎么作答。她好似看出我的心思,扯出安心的笑脸看着我:“哥,有什么就直说吧,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妹妹呀。”
看到她的笑颜,再也无法抵触,扭扭捏捏小声的说道:“我骂了皇上是……昏君,爹一气之下就……”
“什么,你骂皇上是昏……”她惊异的大叫出声,我立刻上前捂住她的嘴,才制止了她说出那个禁忌的词。将食指放在唇前,示意她小声点。直到她点头,我才放心的松开了手。
她将我拉到离房间不远的后院,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会气的骂皇上是那个。”
一直以来,都将纷然视为宝,当然什么都不会隐瞒,将事情的原委都讲给了她听。
她若有所思的听着,一边听,一边点着头,胸有成竹的说了句:“原来是这样。”
“恩。”我低声应道。
一切揣摩透彻,她抬起头,一副大人骂小孩子的模样,指着我说道:“错都在你,谁让你气爹的,你明知道爹视国家,视皇上为命,还大肆的诋毁辱骂他,爹能不气么?”
听她这么一说,我也明确意识到了错误:“那该怎么办?但我真的觉得他是昏……”
“哥……”纷然无奈的摆了摆手,拉长音,“即使你这样认为,但想要爹意识到,也是时间的问题,太急的话,反而会弄得更糟的。”
‘咳咳’,倏的从房内传出了爹剧烈的咳嗽声,我立刻跑向屋内,看着大娘和娘正耐心的将爹从床上慢慢扶起身,找了块软枕靠着。
见我进来,爹将头撇到了一旁,冰冷的说道:“出去。”
听闻,心里也急了起来:“爹……”
这么一叫,又激起了他的怒火,大吼一声:“叫你给我出去……咳咳……”话一落音,又咳了起来。
“湮没,你还是先出去吧,等你爹气消了再来看他吧!”娘皱着眉,声音有些乞求调。
再看了看爹,又看了看大娘,最后回到娘的面容上,哀叹了一声:“那好吧!”
最终,恋恋不舍的离开的房间。摸着右手已经凝固的伤口,慢慢拉下眼帘,将视线定格在淡紫色的血液上,又想起了那个晚上和蔽辰一起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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