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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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已是回家后的第三天,也是留在宫外的最后一日。依旧着一身紫衣,渺渺轻纱,将那如雪玉般的肌肤衬得分外妖娆,黑瀑般的青丝零零散散的披散在身后,却再无半点饰物。微风轻轻刮过,些许发丝也随之飘起,腾空绕成圈状。
‘咕噜’一声响亮的吞咽声。扬起嘴边的笑容,透彻明亮的淡灰色眼眸浅淡的看向凤火楼的众人。在座之人无一不停下手中的筷子,瞪着双眼,张着口,看着我。
我慢慢走过石化的人群,站在凤火楼一楼正中,举止优雅,自信却不高傲,淡漠却不傲视。石人们慢慢转过身,再度将视线落到我身上。我淡笑着看向在座的每一个人,勾起朱唇一抹笑意便存于脸上:“既然都引我于此地,又为何迟迟不敢现身呢?”
众人皆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糊了,侧过身对望彼此,都是一脸迷糊。正当一楼开始议论,楼上传来了噔噔的脚步声。
我不慌不忙的斜睨着正从二楼走下的一个灰衣男子,样貌普通,可眉宇间透出一股强劲的气势。他快步走到我面前,恭敬的对我行了一礼,低沉的男嗓音窜出他的口:“我家公子想请忆小姐上楼一坐,不知忆小姐可给我家公子一个面子?”
果然……
抬头看了看二楼,再次垂下头看向他,淡淡一笑:“好啊,请带路。”
说完,他便转身往二楼走去,我也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登上二楼,皆是单间的餐房。粉色轻纱挂在柱旁,产生微妙的迷幻之美,只是身处其中也能感觉到心胸旷然。经过无数房门,转了两个弯,那男子停在了一道门前。晃眼看去,那道门与其他门无异,可定睛仔细一看便能发现其中的别致和精巧。红色木门的刻纹里皆有一条银线黏在当中。
男子敲了几下门:“公子,忆小姐已待到。”
“进来吧。”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已使我心猛然紧绷了起来。
这个声音,轻柔温和,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力,一辈子也不可能忘记。紧紧抓着紫色纱裙,关节也泛出了白色。
“忆小姐。”男子有些疑惑的叫着站在门口反而不进门的我。
我抬起头,淡淡的看着他,眼神却有些模糊,却又似清泉。被这毫无预兆的一盯,男子忙垂下头,脸上也隐现出淡淡的红晕。我长吸了口气,昂首跨步走了进去。
光线明明不太亮,可进屋的一刹那,却觉得眼前是刺眼的亮,不由抬起手遮在眼前。微眯着眼,待适应了光线才慢慢放下手。只见一身着紫色长袍的男子站在窗前,仰天直视。那是再也熟悉不过的身影。
我慢慢走上前去,声音冰冷至及:“你这次来寒天国到底想干什么?”门早已被关上,那名男子退在门外。
他依旧没有转过头,看着窗外,可声音暧昧挑衅:“怎么了?我的舞姬,才几个月不见,怎么就对本王如此疏忽了?”完全无视我的话。
我微微一挑眉,漠视他的话,冷笑道:“现在已经如你所愿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忆湮没是女子不是男子,还是皇上钦点的舞姬。你何必假惺惺的派一个送死的人去皇宫?还要找皇上要我?可笑,真是可笑至及!”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暴吼出来的。
他只是淡淡的笑着,却不做声。更引得我心里的怒火徐徐燃烧,大骂出心里的不快:“最可恶的是……你居然找人假冒蔽辰骗我来这里。”
听此,他身形微微一怔,慢慢转了过来。倾城绝代的容颜,深蓝发带束着的黑亮发丝零散的搭在胸前和身后。紫色深不见底的眼眸,那十足邪魅的笑容,一一映射在眼眸里,将此清晰的呈现了出来。忽儿一阵清风刮过,带动了他身后的长丝,一起一浮。此人正是刺火国的王,萧殁榭。
“呵。”他轻轻一笑,似笑似讽。他慢慢抬起手,那双纤细如玉的手试图伸向我的脸,见状,我立刻退后一步,留着他的手僵在半空,他也好不在意的收回手,那双紫眸饶有兴趣的看着我的眼睛,好若想将我看清摸透。
止住笑,平淡的看着我,笑着说:“我没有找人假冒蔽辰。”
云淡风清的几个字,看似简单,却又有着让人恼怒的能力。我双眼冒火恶狠狠的瞪着他,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还敢说没有,那我看到的那两个白影,你又作何解释?”
突的,他笑了起来,像是听了非常好笑的笑话一样,忍着笑叫了两个字:“蔽辰。”
蔽辰……
他真的也来寒天国了?我愕然的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慢慢转过头看向一旁屏风,透过白色的屏风,果然能看到幕后的黑影,是那样熟悉……那道黑影逐渐往前慢慢走着,只剩一步便能露出时,却明显的看到了他步履的迟疑,也只是几秒,最终还是走了出来。
萧殁榭及好笑的伸手拍在蔽辰的肩上,喘着气大笑着:“她……她居然将我看成你了,真是笑死我了。”
“那个人是你?”我几乎是惊叫的问道。
那袭白衣,那个身影,不论从何角度来讲都应该是蔽辰,为什么会是他?我依旧不肯信服的转眼看向蔽辰,依旧着一袭白衣,头绑白色发带,那永不改变的柔和眼神,以及那张永远挂着笑容的嘴……此时却笑得是那般无奈,那般苦涩。
“湮没,你看见的的确是王。”
我万分不愿的试图接受着这个现实,眼光不是从他俩之间移动,身形……的确好像,就像是同一个身子一样,可唯独那张脸不同。这是偶然,还是无意?
“怎么?一看到蔽辰就激动的连话也说不出来了?”萧殁榭见我目光一直紧紧锁在蔽辰身上,冷不丁的冒了一句。
我淡淡的将视线从蔽辰身上拉回他的身上,早已习惯他的冷嘲热讽,见怪不怪了。勾起笑脸,却笑得及其冰冷,挑了挑眉,淡然的说道:“多谢萧王夸奖,可湮没我还没有到达那种境界,要让萧王失望了。”眼和脸皆是盈盈笑意,可却是笑里藏刀,“不知萧王这次引我来这里有何目的呢?”
“目的啊……”他拖长着音,像是在思考,围着我慢慢走了几步,回过头冲我邪邪一笑,回答的平淡简洁,“没有。”
我最后瞟了一眼蔽辰,没落的低回头,笑了起来,有些自嘲,却只是心里的苦笑。猛然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邪魅男子,扬头一笑,笑的极尽灿烂:“既然萧王找我没有事,那湮没就告别了。”说完,毅然往门外走去。
“我只想跟你说一句话。”身后蓦的传来萧殁榭冰冷的声音,赫然止步。
“什么话?”我背对着他问道。
“你,忆湮没,永远也别想逃出我的掌心。”声音坚定,阴狠。
我长叹了口气,快步走到门前,打开门走了出去。
永远也别想逃出你的掌心么?站在凤火楼的一楼,仰首看着层层楼,漫天的粉红如纷飞的桃花花瓣一样慢慢凋零,飘落,直至最终化作一团团粉红。慢慢垂下头,看着碗中的清水,那张倾城倾国的脸,第一次对这张脸有了厌恶之感。

刚走出凤火楼,就被一声温和如熙的声音叫住:“湮没。”声音有些轻颤,还有那竭力掩饰,却未能掩饰住的苦楚。
“蔽辰,不用对我说,也不必对我感到抱歉。注定的命运,不是我们所能操控的,好好当你的丞相吧,过去的就当是一场虚幻迷离的梦,人醒梦消。今天我们也不用再见面了,保重。”忍着疼痛的心,洒脱的道出这段可令肝肠寸断的话,咬着唇,跑着逃走了。
回到府内,直接冲到房间关了门,一直到夜深。
“杜毅,我进宫以后你一定要帮我好好照顾忆府的人,还有蠡陵。”用手不断捏弄着火苗摇曳不断的烛灯,说的话也像是在对着烛灯诉说。
“湮没,你真的不愿意跟我离开?”杜毅的声音从房顶传了下来,还带着浓烈的叹惋声。
挑着烛火的手微微一滞,继续**起来,讥笑着说道:“怎么你们大家一天到晚都在问我同一个问题,我都说了那么多次了,我不会离开的。而你,杜毅,你只需要帮我办到这件事就行了。即便我进宫也可以放心了。”
“湮没,我陪你进宫。”杜毅激动的说道。
听到这话,我只是坦然一笑:“不必了,不要因为我涉入你最不愿去的地方,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说完,轻轻吹了一口气,灯灭了……
深夜,狂风不断吹打着纸窗,弄得窗户飕飕作响。闭着眼睛,在床上碾转反侧,可就是无法入睡。飕的,一阵狂风刮来,将紧闭的窗户一气冲开,快速煽动。冷气直窜房内,通过被子的缝隙钻入被里,不由‘咝’的发出一声。
紧紧裹了裹被子,可终究敌不过狂烈呼啸的风,正准备起身关窗,只听‘扑’的一声,有人从窗外跳了进来。月影下,将那道身影照的分外颀长,并且不断向床边走来。我紧紧抓住被褥,心扑通的跳着。
近了,已经看到他的鞋子了,眼见会看到他的脸了,风再起,秘密云层快速飘过,大片的云朵挡住了那空中唯一的光亮。当他走到床前,已再无光线。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我的房间?可隐隐觉得,他对我并无恶意。
“姬玥。”声音如晨曦洞顶流下的第一滴清泉,清洌无波,冰透玉洁,只是简简单单两个字,仿若是将隔了千年的思念聚集在了一起,极尽柔情。这个声音是那么熟悉,却有是那样陌生。
好不容易冰封的情感,经这声呼唤,又一次有了裂缝,并以最快的速度融化。即便如此,也没有忘记自己的境况,我睁着眼,怔怔的看着他,即便看到的只是漆黑一片:“你是谁?上几次来的也是你吗?”
似是没料到我醒着的,惊颤的往后退了一步,却撞到了身后的凳子,凳子‘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月光渐渐隐逸出来,我立刻撑起身,想看清来者,却听到几声急促的脚步声。他要逃走了?我快速拉开该在身上的被子,起身看向窗户,银银月光照射在那抹身影上,背影是如此熟悉,可那身黑亮的黑衣却觉得生疏。
愣愣的站在窗边,看着那道早已隐逸在黑幕中的影子好一会儿。凄凄一笑,还是没看到他的脸。转身,走向床边,刚捞开被子,却被一阵刺眼的光吸引了过去。放在被子,扳正倒地的凳子,只见凳下盖着一块东西。
伸手捡起,手触到那物品,从指尖传来透心的清凉。移到窗边一看,那是一块黑玉,墨黑亮玉,触感清冷,玉表光滑。这是他的吧!再次悠悠的看向黑幕。
一大早,刚一醒来,只见蓝雪和府里的婢女皆捧着大把东西走了进来,整齐的摆放在桌上,凳上。坐起身,放眼看着那些五颜六色的女装,每一种风格都有相同的几种颜色,种类就近乎十种。再看着放着凳子上大盘小盘的饰品,只觉眼睛都被这耀眼的强光刺的睁不开眼。
“蓝雪,这些是……”我有些不敢相信的,呆呆看着眼前的这一大堆东西,问着她。
“这些都是皇上今天早上让人送来的,说,让你选挑一身,打扮好就随魏公公进宫。”声音表面上听起来很平静,可仔细深探一下,便能发现隐藏在里边的波澜。
对于她的隐藏,我也并没挑明,只是淡然一笑,穿着鞋走到桌前,挑着桌上的那一大堆衣服。直接扔开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拿出一件白色的纱衣,也是唯一一件朴素简洁的衣服。淡淡扫了一眼盘中的各色精致绝伦的饰品,顺手拾取一朵木兰花发簪。浅浅笑了笑。
整好妆,走出房内,走在朱漆长廊上,一直以来都觉得这条走廊很长,可这一次却倏觉很短。蓦然转过头,看向那片早无半点莲花莲叶的池塘,展颜一笑。曾经那些不明的忧愁,也就此告别了。
走进大厅,故意避开爹娘的目光,还有这几天一直无视的人——纷然。即便嘴上说的那样平淡,可心里依旧对此事耿耿于怀。
我喜笑颜开的走到魏林身边,经上次那么一折腾,他警惕的立刻向后退了一步:“魏公公,现在可以进宫了吧?”
收起他刚才一时的心虚,挺了挺胸,那张会算计的脸上故作清冷傲气的模样,吭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尖声细语的提高着音说道:“皇上说了,让咱家带忆小姐在午时以前到皇宫。”他抬起头,看了看天空那轮分外耀眼的日阳,回眸看向我,继续说道,“依现在这时间看,也差不多该进宫了。”
我回头笑着看了爹一眼,那明澈的眸子已烟消云散,将两手放在腰间,对他福了福身。脚移动半步,转向娘,脸上是浓浓的不舍,微微抬起头,看着她云鬓上插着的那只白兰发簪,心里突觉有一股暖流划过,深深看着她,垂首,福了福身。再跨半步,已转向大娘,脸上的笑容依旧笑如暖阳,看着那张比娘年轻些许的脸,心里是万分感激,由衷的对她福了福身。最后……转向纷然,杏圆的眼,水灵的睛,却已不再清澈明晰,冲她浅浅笑了笑,快速将视线移到别处。这个笑,很苦涩,很无力,也很无奈。转身,跨步走向府门,再不回首。所有的不舍,皆在不言中。
走到门前,看着那静静摆于湿湿间的马车,两匹墨黑的骏马精神抖擞的被绳子拴在车前,毛质发亮,一看便知这是上等的好马。将视线从绳上慢慢往上移。原本最佳红木制成的车厢,此刻已被金线,精饰装点的没了踪影,全被覆在下面。不由长叹一口气,将手放在车上的婢女手上,坐上了马车。随着车帘的盖落,所有的留恋也就此长眠了。
果然是良马,路途中丝毫不觉颠簸,上官笠宇到现在还要装成昏庸的样子,刺火国已经筹划好了战事,他还可以坐如平坦,不似针毡么?这个人的想法果然没有那么容易让人猜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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