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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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凡抬起头,她终于可以抬起头,勇敢地说出他的名字,她爱了十几年的人的名字,当着她的姐姐,也是他爱着的人,说出自己的心事。
“你终于说出来了,妹妹。”卓尔沉吟着说,她的眼神是沉静而温柔的,带着洞悉一切的冷静,她早就知道了,是的,不凡的心事可以瞒过任何人,却唯独瞒不了卓尔,她们一起长大,共同经历了成长中所有的喜怒哀乐,她们灵犀相通,一个感冒了,另一个就会打喷嚏,一个跌倒了,另一个也会觉得膝盖疼,卓尔又怎么会不明白不凡心里喜欢的是谁呢?
“姐姐,你早就知道了。你为什么不问我呢?”一阵失望掠过不凡的脸,她以为卓尔知道这件事会哭,会闹,会质问她,甚至会打骂她,但都没有,除了慈悲和怜悯,卓尔的声音里再没有别的情绪。
“你要我问你什么呢?不凡,你对张平安根本不是爱,你只是迷恋而已,因为他爱的人是我,你想得到他却得不到,越得不到就越想得到,你就以为那是爱了,其实那不是的。”
“你不是我,你不会明白的。姐姐,你把他让给我吧,哪怕只让给我一段时间,三个月,甚至一个月也好,你就会明白我对他到底是不是爱了。”
可是,卓尔摇了摇头,“不凡,感情是不能让的,张平安是一个人,他不是一个物事,从小到大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但这次不行,你太傻了,你以后会遇到比他更好的人,你为什么非得执迷不悟呢?”
卓尔是说不通的,不凡叹了口气,姐姐,你为什么非要逼我呢?
不凡飞快地摇了摇头,“姐姐,我们不要说这些扫兴的事了,你快看,水里有好多鱼呢!”
“好啊,我看看,你把鱼也画进你的画了吗?”卓尔笑着说,她毫无戒备地探身向下,去看不凡说的水里的鱼。
撑筏人只听到扑通一声,接着就听到两个女孩子大呼小叫的声音,他赶紧回头一看,天啊,一个女孩子掉进了水里,正在挣扎,而另一个女孩子大喊着“不凡!不凡!”也跟着跳了下去,他愣了一下,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已经撑了几十年的竹筏了,阴天下雨的时候都没出过事,怎么这时候风和日丽的反倒出了事呢?他来不及细想,摘掉斗笠脱掉蓑衣也赶紧跳了下去。但是,他毕竟已经是五十几岁的人了,受了惊,水又凉,结果他刚进到水里腿就抽了筋,他赶快紧紧趴在筏子上,腿疼得要命,两个女孩子在水里越漂越远,他却束手无策,他只能用他苍老而颤抖的声音大喊:“来人啊!救人啊!有人落水啦!!”
两行浑浊的老泪沿着他脸上纵横的沟壑仓促而慌张地流下。
良久,竹筏子一阵摇晃,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了竹筏的边缘,撑筏人赶快连推带拽地把她拖上了竹筏,她吐出好多水,神智不清地说了一句“快救不凡!”就晕了过去。

她被送往医院,很快恢复了健康。
而另一个女孩子的尸体始终没有找到。
活下来的女孩子说自己是卓尔,她的左臂没有胎记。
不凡成功了,她代替了卓尔,以后,她将以卓尔的身份活在世上,而真正的卓尔被留在湖底,她的冤屈将再也无人知晓,她留在这世上的一切痕迹都被抹杀,或者说,有另一个人把她的一切延续下去,但已不再是她。永远不再是她。
爸爸妈妈赶来学校,把不凡接回家去,不凡已经习惯了大家叫她卓尔,这是她一直所希望的,不是吗?她竭力表现出悲伤的样子,而她的心里实际上充满了欢喜,她终于可以享受卓尔的一切了,卓尔的名字,卓尔的成绩,卓尔的光芒,卓尔的——张平安。
她马上打电话给张平安告知了不凡的死讯,她说:“平安,我现在没有心思和你说话,我要回家住两周,陪陪爸妈。”哽咽的声音让她自己听起来好笑,挂断电话,她生怕自己会笑出声来,这个时候,不管周围有人没人她都不能流露出真正的感情不是吗?
不凡在家里住了两周。
这两周她过得并不开心。首先妈妈经常叫她做不凡,她几次三番地跟妈妈说她是卓尔,可妈妈还是经常叫她不凡。她想妈妈大约是有点伤心过度精神失常了,妈妈希望死去的人是不凡才对吧,她这样想着,她希望早一点回家。
爸爸妈妈好像是非常自然地接受了卓尔的猝死,他们几乎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不凡身上,超乎寻堂地关心着她,时刻询问她想吃什么不说,妈妈还专门请了假在家里陪她,好像生怕她会出什么意外的样子。世上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双胞胎有很多,但是像她们这样从小学到大学一直在一起的毕竟还是少数吧,而且卓尔从小一直很照顾不凡,对不凡很好,所以父母会害怕其中一个忽然走了,另一个会伤心过度做出出格的事来吧。毕竟他们已经渐趋年老,已经失去一个女儿,不能再失去另一个了。
可是这过度的关心和体贴终归不是那么让人开心,张平安每天都会打电话过来,不凡每天兴冲冲地接电话时,爸爸或妈妈其中之一就在旁边傻坐着,无论她怎么暗示都不肯走。妈妈像是怕她忽然长了翅膀飞了,经常莫名其妙进到她的房间看她在做什么。
卓尔的床被搬走了,卓尔的写字桌和衣柜都被搬走了,房间里骤然显得很大很空,不凡还不太习惯,时时盯着那块空地,心里充满不确定感,卓尔真的不在了吗?她会不会有一天忽然从不知哪个角落再冒出来,像往日一样温柔地叫她一声“不凡”,再走过来摸摸她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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