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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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不知多久,当唐婉瑶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紫豪山上自己平日居住的小竹轩中,窗外漆黑,已是深夜,床边燃着一只小风炉,炉上不知煮着什么,水倚篱正背对着她守在炉前。
唐婉瑶坐起身来,只觉得昏昏沉沉,头痛欲裂。
水倚篱听到动静转过头来,喜道:“师妹,你醒了?”
唐婉瑶点点头,却不说话。
水倚篱从炉上倒了半盏琥珀色的汤汁给她,柔声道:“头痛吧?我替你熬了清明草汁,喝了会好些。”
唐婉瑶默默接过,顿了一顿,一言不发的喝下。
水倚篱坐在床边看着她将药喝下去,抬手替她理了理散在颊畔的几缕碎发,小心翼翼的问道:“师妹,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不然怎么会一个人跑到山下去喝酒,还醉成这个样子?若不是二师弟碰巧下山遇到你,还不知会出些什么事。”
唐婉瑶心中五味交杂,道:“是陈师兄寻我回来的?”
水倚篱道:“是啊。二师弟说他是有事下山,正巧在酒馆看到你醉得人事不省,便把你带了回来。师妹——”
唐婉瑶将她打断,道:“师姐,我头痛得紧,想再歇歇。”
水倚篱轻叹一声,道:“好吧。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不放心的看了看她,还是无奈的起身出房。
唐婉瑶无力的躺回床上,醉倒前一段段支离破碎的画面反反复复的浮现在脑海中,时而朦胧,时而清晰,实不知是梦是真。
待她回过神来时,天色已然大亮。她望着窗外喃喃自语道:“又是一天到了,距离他们的婚期又近了一日——也罢,便由得他二人郎情妾意鹣鲽齐飞,我一个多余之人,还赖在这里作什么?”她茫然起身,只将随身兵刃插在腰间,便推门出房,想要一声不响的一走了之,谁知门一推开,却见一条黑影蓦地从门侧一闪而过,飞快的隐入竹轩拐角,显然那人已在轩外徘徊了许久,直到听到开门声响,这才慌忙躲闪。
唐婉瑶虽未见那人面目,心中却已了然,不禁微染伤感,轻声道:“陈师兄,多谢你昨晚送我回来。”
那人默然半晌,缓缓从拐角暗影里走出,果然正是陈莫非。
他面无表情,垂了眼并不去看唐婉瑶,寒声道:“以后不要一个人出去喝酒,很危险的。要知道,不是每一次都可以这么幸运被我碰到。”
唐婉瑶从心底发出了一声冷笑,道:“危险?我又不是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御玄派楚夫人,难道还有人会费心劳力的胁持我么?我的死活,又有谁会在乎?”
陈莫非深深看她一眼,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唐婉瑶在他身后冷然道:“陈师兄,从今而后,无论我是生是死都不再劳你多眷,唐婉瑶是狼心狗肺之人,别人就算待我再好,我也不会记在心里,更不可能会感恩图报!”说到这里,却是柔肠一颤,点点珠泪洒了下来。
陈莫非停住脚步,默默站了片刻,终于还是没有回头,快步走远。
唐婉瑶望着他的背影凄然而笑,缓缓走到院门前,伸手正欲开门,院门却突然响了起来。
唐婉瑶正在失魂落魄之际,听到拍门声猛的吓了一跳,直愣愣的站在原地,居然不知道要过去开门,而门外那人似乎也甚是好脾气,既然没有人开门,他便不急不缓不温不火的一直敲将下去,好象有的是时间,有的是耐性。
楚莫尘同往常一样带着师弟们在竹林中习武,他正在奇怪一贯勤勉的二师弟今天居然这般时候还迟迟不见人影,便听到大门“砰砰”的响个没完,他让师弟们继续练功,自己出林来开门,一出林便见唐婉瑶呆立在门口发愣。
楚莫尘随口问道:“唐师妹,你怎么了?”一边问,一边过去将门打开。
只见门外站着的是个中年道人,黄面精瘦,蓬发破袍,并不相识,一旁的唐婉瑶却瞬间脸色大变,原来这道人居然正是她昨晚在小酒馆中所见之人。
她心中“嗵嗵”乱跳,暗道:“难道我昨晚不是在做梦么?这么说,他当真能够帮我?可是……可是他究竟想要如何帮法,他说过要我配合,我又该怎样配合?”
正想着,那道人阴冷的目光忽然向她射来,唐婉瑶到底心虚,慌忙低下头去不敢同他对视,身子不由自主的向楚莫尘身后缩了一缩。道人却只是轻飘飘的扫了她一眼,目光便荡了开去,便似同她从不相识一般。

楚莫尘未觉有异。他向那道人抱一抱拳,微笑道:“恕在下眼拙,道长是?”
道人脸上的表情麻木僵直如同死人,缓缓还了一礼,道:“小道微名浅号,说来有辱尊听,不提也罢。”
楚莫尘见他不说,倒也不以为意,抬手将道人让进院中,口中道:“道长过谦了。清晨驾临,不知鄙派有何处可效微劳?”
道人眯起两眼向楚莫尘上下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道:“少侠尊姓楚,是么?”
楚莫尘一怔,道:“正是。在下楚莫尘,道长有何见教?”
道人道:“‘见教’二字实不敢当。贵宝山近日瑞气拢聚,楚少侠更是华盖当顶,祥相非常,贫道此来是专程登门道贺,恭贺楚少侠来日添丁之喜。”说罢深施一礼。
楚莫尘便是一愕。他本已料到这道士必是来预贺他几日之后的婚礼,他年纪虽少,可“逍遥仙郎”在江湖上的名头却着实不小,更何况楚莫尘身列御玄首徒,已是板上钉钉的御玄派下任掌门,以御玄派在江湖上的声名口碑,有素不相识的武林同道慕名前来道贺也并不稀奇,怪只怪在这道人开口便道“添丁之喜”——按照常理,得子才谓“添丁”,他与水倚篱尚未完婚,何来子息?道人此言实在与情与礼不合,可看他神情冰冷木然,却显然既不似口误说错,又不像是故意说笑。
楚莫尘尚未说话,便听身后“嗤嗤”几声轻笑,不禁暗暗摇头苦笑,不用想也知道是竹林里面的三个小鬼听到说话声跑出来凑热闹。一回头,果见沈莫疏﹑刘莫则和钟莫言正捂着嘴笑得东倒西歪,而失踪了一整个早上的二师弟陈莫非偏偏这时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
钟莫言只要有热闹可看,向来便是心花怒放添柴凑火惟恐天下不乱,他捅了捅身边的刘莫则,悄声笑道:“四哥你过去问问他,究竟咱们大师兄添的是男还是女?”
刘莫则一脸坏笑,道:“说你不学无术你还不服,添‘丁’嘛,自然是男,生女儿的话那该叫——三哥,叫什么?”
沈莫疏白了两个师弟一眼,低声笑道:“叫‘找死’!我劝你们两个小声一点,若被大师兄听到,待会儿有得你们倒霉!”
那道人淡淡扫了他们一眼,道:“几位少侠莫笑,贫道拙见,这院中有股阴风怨气徘徊不去,怕是贵宝山上新近死了人吧?”说到这里,眼中蓦地射出一道精光,在院中诸人身上一一扫过。
楚莫尘想到新近投崖自尽的“玉面青煞”和那命丧母手的小小女婴,不禁神色一黯,钟莫言却不信邪的“哼”了一声,翻翻白眼,慢悠悠的道:“请教这位神仙修的是哪一路神通,是拜签看相、紫微斗数,还是铁板神算啊?”
道人冷笑不答,转向心神不宁的唐婉瑶,道:“姑娘是少孤之相,想必自幼便遭父母双丧。”
唐婉瑶低声道:“道长说得不错。小女子生即不幸,当初若不是幸蒙先师垂怜收留,只怕也无命活到今日。”
道人一边端详着她,一边缓缓点头,又道:“恕贫道冒昧,姑娘心口之上,是否生来带着一块红记,色如朱砂,状若血痕?”
唐婉瑶便是一怔,心道:“红记?没有啊!”突然间心中却是一动,猛然省悟,连忙应道:“是!是有一块红记!看起来就像……就像是一滩血迹——道长怎会知道?”
道人道:“但凡胎里带下的印记,大都是有些来由的,我辈玄门中人一看便知,区区末技,何足堪奇?”
唐婉瑶是何等心机,自然知道该如何顺竿上树,忙道:“那么依道长看来,我身上这块红记,当作何解?”
道人死死盯住她的眼睛,森然道:“胎记有泪记,也有血记,你这一块,是上辈子欠下的血债附在身上,有此记号,即便你躲到了海角天涯,也总有一日会被债主追到,欠泪的还泪,欠血的还血,就算再几番投胎转世,也没人能躲得掉这笔债!”他越说越缓,越说越轻,僵直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繁阳浓夏,院中众人却无不感到阴寒透骨,悚然而栗。
唐婉瑶脸色惨白。她虽然明知自己身上并无胎记,可是不知为何,却突然觉得眼前这道人便是那个与自己仇深似海的狰狞厉鬼,穿越了轮回,前来向她索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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