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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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楚染风晨功习毕,提了早饭送到小竹轩时,锦鱼早已梳洗停当,碧瞳却是睡眼惺忪,正拥被坐在床上揉着眼睛,显是刚刚睡醒。
楚染风笑道:“亏你还是从小学武,你看外面的太阳升起有多高了?”
锦鱼接过篮子放在桌上,道:“楚大哥,今天怎么拿了这许多点心来,我们吃不完的。”
楚染风道:“我今天有事要下山一趟,或许中午赶不回来,多拿一些,连午饭的份也一起**来。”
碧瞳顿时来了精神,道:“染风哥哥,你要下山去玩么?也带我和锦鱼姐姐一起去好不好,我们天天关在屋子里,闷也闷死了!”
楚染风笑道:“我这次是有正事要办,等日后闲了再带你们出去玩。”
碧瞳嘟着嘴道:“骗人!我才不信你有什么正事!”
楚染风一笑:“我去见个朋友,怎么不是正事?我要赶着走了,免得人家久等。你若嫌闷,我回山路上捉只小兔子回来给你玩好不好?”
碧瞳张了张口,似是想说什么,终于却又忍住。
如今没有父亲镇在山上,楚染风想要下山更是明目张胆,只消叮嘱师弟们瞒着母亲一人就好,徐少卿知他一贯如此,也懒得拦他,任他摇摇晃晃出了大门。
楚染风匆匆下了紫豪山,直奔山下小镇的云来酒家。
此时巳时未到,时候尚早,小酒家中冷冷清清,只有一个红衣女子面罩薄纱,腰插一对冷幽幽的蝎尾双钩,正独自坐在最中央一张桌旁缓缓饮茶。一口清茶还未咽下,突然间只听得风声疾劲,一柄匕首挟着一团红影迎面掷来,“砰”的一声落在她面前桌上,连同红布一齐钉入桌面,几乎直末了大半匕身,紧接着便听门外有人笑道:“前辈,好像你每一次来都要挖空了心思搞些惊喜出来,不过可要数这一次的最吓人——匕首还你,倒是好钢口!”
红衣女子一抬眼,楚染风一脸漫不经心的飞扬神采,似笑非笑站在门口,门外大片阳光投在他身上,将他周身轮廓罩上一层耀眼的金边。
红衣女子全身一颤,猛然起身,恍惚间有一霎那,竟似看到一别十六年的亡夫站在面前。
这红衣女子正是“红颜修罗”阮红罗。
当年紫豪山颠一战,秦天斩为护爱妻身中暗算,战败投崖,阮红罗肝肠万断五内俱焚,亲手扼杀初生亲女,又将未满两岁的幼子狠心弃于紫豪山上,自己孤身一人觅地藏身,苦练武功,誓要血洗亡夫之恨,可是毕竟母子连心,她虽然一心报仇,却也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爱子,是以每年五月十五儿子生日这天,她都要甘冒奇险乘夜潜上紫豪山,只为见爱子一面。
楚染风离开生身父母之时年纪极幼,尚不记事,对自己身世一无所知,只记得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每年五月十五这天夜里,这红衣女子都会出现在自己房中,絮絮问他山上衣食生活,身体怎样,武功如何,楚莫尘夫妇待他可好,总要从头到尾反反复复问上十几遍,这才恋恋不舍一步三回的含泪离去,临别又必会留下一本封皮古旧的功谱,嘱他偷偷练熟,勿被旁人发觉。这些功谱所载武功颇杂,绝非出自一门,有时是刀谱,有时是剑诀,有时又是拳掌腿法,此外还有大包的小巧玩物,一十七年年年如此,却从不说她自己是谁,只言是他父母故友,可又不肯见楚莫尘夫妇一面,亦反复叮咛楚染风切勿对父母提起。
楚染风虽早已不记得生母模样,可是骨肉天性,如何能够割断?心中隐隐约约只觉得这女子极是熟悉亲切,只要闻到她身上淡淡气息,便会感到莫名的安定温暖,是以自幼便对她极为信任,不但依她所说瞒过父母,而且每年早早便在期待与她相见。
楚染风笑嘻嘻走到桌旁,道:“前辈,一年不见,可还好么?”
阮红罗强摄心神,勉强一笑:“还好。”伸出手轻抚儿子面颊,细细向他端详了半晌,柔声道:“孩子,你长高了好些,我已经要仰头看你了。”
楚染风微笑不答,过了片刻,忽然“哧”的一声笑,道:“前辈,我等了老半天,你怎么忘了说下一句?”
阮红罗一愣:“下一句什么?”
楚染风笑道:“每年你见了我必定要说的两句话,一句是我长高了,一句是我又瘦了好些,今年怎么忘了?”

阮红罗满脸爱怜的白他一眼,道:“油嘴滑舌!同你——”说到这里猛然住口,眼圈立红,既而惨然一笑,轻轻道:“同我从前认识的一个人……一模一样……”
楚染风不疑有他,道:“前辈,怎么今年不在山上相见,你脸上蒙着纱,是怕被谁认出来么?”
阮红罗抬眼向门外一扫,道:“你这一路走来,就没发觉镇上有什么异常么?”
楚染风一怔,道:“我急着赶来,没有留意,有什么不对么?”
阮红罗道:“三天之前我便到了,我发现镇上突然多了许多道上角色,这些人每日上到紫豪山半山窥视,却又不敢再多向前靠近,鬼鬼祟祟,多半是想要寻御玄派的晦气。我此番所带之物甚是笨重,携物上山难免引人注意,况且我也懒得淌这浑水,更没空平白无故惹事上身,不如叫你下来一叙,也方便得多。”
楚染风不由得朗眉轻皱,道:“怎么那些人还没走?我原当他们是借途路过,上次甩我一刀还不过瘾,原来是打上了我们御玄派的主意!哼,当紫豪山上都是死人么?”
阮红罗闻言一惊:“怎么,难道他们还伤了你不成?”
楚染风满不在乎的道:“也没什么,只不过前一阵同那‘三寸阎王刀’交过手,一不留神被他在脸上划了一道……”
阮红罗急道:“伤在哪里,给我看看!”
楚染风笑道:“过了这么久,早看不出了。”
阮红罗细细察看,果见爱子面颊依旧皓白如玉,光洁无憾,所幸并未留下丝毫疤痕,这才放下心来,随即柳眉倒竖,狠声道:“屠世及,什么狠爪子,不把眼睛擦擦亮就敢出来乱咬人!哼,他便是拆了整座紫豪山也不关我的事,可若有谁敢动你一根汗毛,便是天王老子也得拿命来抵!”说着嚯的起身,拔蝎尾钩便要出店。
楚染风忙道:“前辈,哪里去?”一把将她拉住。
阮红罗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出去在他心口穿个透明窟窿,马上回来!”
楚染风笑道:“前辈息怒,还是把他留下给我吧,我爹新教了我一招专破他的法子,我正想试试好不好用,若是被你一钩穿死了他该有多没劲!”
阮红罗宠溺爱子,依言坐下,柔声道:“你这孩子,眼见便是大人了,还是这么贪玩!对了,上次给你的《赤焰刀诀》可练熟了么?”
楚染风道:“早呢,还差一半。”
阮红罗指尖在他额上点点,佯嗔道:“小鬼头,又偷懒了不是?”
楚染风笑道:“就那么薄薄几页纸,我两个月便练熟了,可那刀谱前辈你去年只给了我一本上册,自然还差下册那一半。”
阮红罗脸色一变,道:“那下册——”她缓缓转过头去,望着窗外连绵青山失神半晌,轻声道:“原本是有下册的,可十几年前便已不在我这里了……”原来当日秦天斩上紫豪山赴约之时正在习练赤焰刀法的后一半,下册刀谱每日带在身边,谁知战败身死,连同刀谱一起葬身万丈绝崖。
楚染风哪知原委,“哦”了一声,并未在意,随口道:“我总觉得那刀法虽说厉害,可是未免太过阴狠,处处透着股邪气,不再练下去也好。”
阮红罗闻言,细眉上挑,“哼”了一声道:“也不知那楚莫尘这些年都瞎教了些什么给你!一样用来杀人的功夫,分的什么正邪?全都是那些自命清高的家伙假惺惺的胡扯!孩儿你记着,这世上武功从来便没什么正邪善恶,有的,只是目的!”
楚染风听她言语之间似乎对父亲颇有敌意,倘若换作旁人,只怕他早已当面变色反唇相讥,可他自幼便对阮红罗极是亲厚,当下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阮红罗顿了一顿,忽然冷笑一声,随手从桌上竹筒中抽了一根竹筷,道:“御玄武功天大的名气,他楚莫尘又有没有教过你,打暗器之前最重要的是什么?”
楚染风不明她何以会突然有此一问,微微一怔,道:“自然是认位。”
阮红罗一笑,摇了摇头道:“不对,是千万不能告诉那人你要打他——”说到这里眼也不抬,手一扬“嗖”的一声响,竹筷箭一般向门外激射而去,口中喝道:“滚出来!”只听门外有人轻叫一声,缩头便跑,哪里肯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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