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且向花间留晚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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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三人一番商议,还是决定在这树林里露宿一晚,明日再拜访言家容逸尘倒是无所谓,关键是要照顾到两个女孩子,毕竟晚上去看什么僵尸凶尸血尸总是不如白天来的舒服些。
篝火升了起来。
木柴噼噼啪啪的声音宛如一首温馨的歌谣,红彤彤的火焰映红了每个人的脸,温暖了每个人的心。
小清儿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几只鸟,洗吧干净然后就着火便烤了起来。
清儿的技术自然比明若梵强多了,其实根本就不能比,你说一个享受国务院津贴的专家院士跟一个刚上幼儿园的小朋友比试,这有可比性吗?
看到清儿把小鸟烤的金黄发亮,油光可鉴,香喷喷,酥嫩嫩,看着就想流口水,明若梵眼中尽是羡慕之色,不过瞧到在一旁望着自己满脸都是揶揄的容逸尘,立马‘哼’了一声,将脸扭了过去,作不屑状!
可是等到清儿在烤熟的小鸟上撒了些不知什么的东西后,明若梵眼中的不屑马上变成了贪婪。
那些不知名的粉末一倒在烧烤上,轰一下,空气中立马窜起来一股浓浓的肉香,那种香味就像在雪地里饥寒交迫体力不支晕倒前一刻所闻到的狗肉火锅,身上汗毛立刻便尽数竖了起来,就连脑瓜子似乎也比平时活络了好几倍。
等到清儿将烧烤分给二人,早已咕噜噜了半天的明若梵迫不及待地咬下一口时,眼中立马异彩连连!
世上竟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有这么好吃吗?
容逸尘尝了一口,还是那个味儿,没什么特别的啊!
和同样不解的清儿对视了一眼,两人用眼神默默地交流了一下心中的疑惑,原来这就是武林中迷惑万千少男被赞为‘瑰姿仙逸,铅华弗御’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啊!果然不食人间烟火,原来爱吃烤熟的小鸟啊!
明若梵又嚼了两口,突然感觉到那两人正在望着自己,抬头道:“怎么了?”
“恩,没什么。若梵,这烧烤还吃得惯吗?”
“吃。。。”
他怎么这么问?还笑的这么惹人怀疑?肯定是自己刚才吃得太急了,吃相太难看了。
其实明若梵自小深受师门教诲,平时是一个极守礼仪极讲礼貌极其注重形象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有谪仙的称号。
但是对着容逸尘她就是仙不起来,从两人一见面开始就是。
反正在他面前丢脸也不是一次两次三次四次,甚至连鼻子都哭过了,索性就这样吧,这是她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心理暗示。再加上清儿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所以她也就越发的轻松随意。
这几天也是她自出师以来最轻松写意的日子,喜怒哀乐都随心,特别放松自在,其实在容逸尘面前,压根也就紧不起来。
明若梵脸上微窘,解释道:“呵呵,肚子有点饿。”
清儿扑闪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道:“明姐姐,你吃饭也不把面纱摘下来吗?”
明若梵有意无意地扫了容逸尘一眼,轻笑道:“习惯了。”
容逸尘心道,你看我一眼干嘛,难道是我让你吃饭带着面纱的吗?女人果然是没道理。
“清儿,把你这两天的事仔细给我们两个讲讲。”
“好咧。”清儿甜甜地应了一声,将身子偎进容逸尘怀里,开口将这两天的经历娓娓道来。
原来国家队比赛那日,清儿听到容逸尘回国的消息,便匆匆忙忙赶到香河与容逸尘相会。已经半年没见了,上次见面时还是在土耳其呢。
清儿找到容逸尘的时候,容逸尘正在餐厅与尹柔同学暗潮汹涌地吃饭。
清儿正想进去时,突然发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黑衣人。
黑衣人穿的古怪不说,行动更古怪,用着近乎鬼魅的身法一口气窜上了酒店的二十楼。
干什么?入室抢劫,谋财害命,还是?
总之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清儿想到这事若是给容逸尘看到了容逸尘绝对不会不管的,‘我得向哥哥看齐’,就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二十楼有一个大阳台,黑衣人一闪身就溜了进去。
清儿不敢上去,她感觉到了一股可怕的气息,估计是个高手。就倒挂在阳台下面,听到了一段断断续续的对话。
“禀令主,除了几条小鱼捣乱,一切如常。”甲道。
“哦,什么鱼?”一个飘飘渺渺的声音乙道。
“江门四丑。‘九天王’已经赶去处理了。”甲道。
。。。。。。(听不清楚)
“看来不日这个秘密就要传遍江湖了。让他们好好招呼铁佛堂来的客人,不准胡来知道吗?”乙道。
“属下遵命。”甲道。
。。。。。。(听不清楚)
“这次是什么?”乙道。
道。
心?听到这个字时明若梵和容逸尘两人心头都是一震,对视了一眼,眼中皆是几分明悟几分困惑。
接下来乙向甲交代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后,黑衣人也就是甲便窜了出来。清儿觉得事关重大,但又不敢冒险去跟那位高深莫测,有着冒着可怕气息的令主,便匆匆给容逸尘留了一张便条,追踪黑衣人而去。
这黑衣人甚是狡猾,先是兜了半天的圈子,然后便朝着湘西的方向日夜兼程而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追到这片树林之时清儿突然就被他发现了,猝不及防还中了他的‘如骨附蛆’蛊,后来便是打不过逃不脱时被容逸尘所救了。
“现在种蛊的人死了,那你身体内的蛊怎么办?”明若梵急忙道。
“明姐姐不用担心,这种‘如骨附蛆’是子母蛊。只要母蛊一死,子蛊也便活不成了。现在那母蛊已经随着他主人灰飞烟灭了,清儿的身体自然也就不碍事了。”
“以后不准再这么冒险了,知道吗?”容逸尘略作严肃道。
清儿自己想了想也是一番后怕,要是哥哥不是恰好赶到,那岂不是就?
吐了吐可爱的粉红小舌头,低下头喏喏道:“哥哥,清儿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容逸尘看着低着头扯着衣角的小丫头,心里一阵莫名的怜惜,伸手将小丫头搂进怀里,揉着她的小脑袋道:“哥哥不是骂你,哥哥是想让你明白,你不是要保护哥哥吗?那就要先保护好你自己。你想想,清儿若是出了什么事,那以后谁还来给哥哥做最好吃的饭,给哥哥酿最好喝的酒,陪哥哥说话,保护哥哥呢?”
“恩。哥哥放心,清儿以后再也不白白冒险。清儿一定要长命百岁,哥哥活到什么时候,清儿就活到什么时候。”
小丫头的眼神坚定而有力,黑幽幽的眼珠子里散发出一种圣洁的光辉,一时间满天星斗仿佛都失去了颜色。
容逸尘的心里暖暖的,涩涩的。哎,这个傻丫头!
明若梵眼眶微微有些泛红。她是个孤儿,虽说师门长辈带她有如己出,但始终少了那么一些血肉相连的感觉。此刻看到容逸尘兄妹骨肉情深,一方面感动,一方面不免心下暗自戚戚。
夜,深了。
就连林中不知名的花香也似乎渐渐睡去。
只有月色,却愈发的明亮了。
偎在容逸尘怀里一直说着笑着似乎不知疲倦的小丫头不知何时呼吸声已经均匀悠长了起来。
容逸尘望着怀中那张无比可人的小脸,黑黑长长的睫毛,牛奶般莹润无暇的皮肤,纤巧挺直的琼鼻,柔嫩红润的樱唇,‘嘴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心里却是一阵沉重。
容逸尘其实并不是清儿的哥哥。
确切说清儿喊容逸尘哥哥已经是不尊不敬,不礼不忠了。因为她只是师门给容逸尘安排的仆人兼保镖之一。
容逸尘的师门叫‘仙门’。
仙门自身不属于‘三圣四禁八派十门’中任何一个,武林中甚至压根就没有这号门派。
但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仙门,尽管几乎没有人见过仙门弟子,只因为仙门的门主据说就是当今武林‘四神五帝六魔七仙’中位列四神之一的‘东神’,也称为‘帝神’。
其实也就是容逸尘口中所说的老头子。
四神是什么概念,那就是千千万万武林人中心目中的顶点,神一样的存在。

所以,仙门虽不在武林,武林中却有它的传说。
仙门很奇怪,它一代只收一个弟子,可以说是代代单传。
按说一个弟子,在纷乱之世是极易出现意外的,但仙门千百年来却一直香火不灭,除了每代弟子自身一身通天彻底的不世修为外,还有一个很重要原因就是每代仙门弟子都有‘四仆九丁’。
‘四仆’由上代门主代为寻找,而‘九丁’就得由这个弟子自己去发掘了。
四仆分别称为‘青鸟’,‘火鲤’,‘白龟’和‘苍蚕’,每一个都有自己超一流的身手和自身奇特的本领。
清儿就是这一代的‘青鸟’。
除此之外,还有很大的原因就是‘洁身自好’,几乎从不参与任何形式的世俗纷争。
‘孜孜追寻,以窥天道’是仙门的唯一宗旨。
为了多面印证,早日窥道,仙门的弟子是‘一代出一代入’。就是一代弟子出世修行,那么下一代弟子必须要入世修行。出世的弟子自不必说,而入世的弟子也一向是‘救人不救世’,在世间寻道之时,也只是救死扶伤,‘只行善,不除恶’,更是不去理会什么武林纷争,朝代更替。所以对仙门来说,这世间没有敌人,只有朋友。
在仙门看来,世间朝代更替自有历史车轮,顺应自然便是顺应天道。
容逸尘的师傅就是一生闭门修行,遗世而立,到了容逸尘,自然就该入世修行了,所以才有了‘八载度厄’。
容逸尘不知道清儿几岁,清儿自己也不知道。
容逸尘问过老头子,老头子说他也不知道。
容逸尘只知道一点,清儿很可能永远长不大,永远都是这样一副小姑娘的样子。
因为容逸尘五年前第一次见到清儿的时候,清儿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一个五年前就是十一二岁样子的女孩儿,五年后还停留在十一二岁的样子,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清儿肯定不止十一二岁,你见过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炒菜能气死钓鱼台国宾馆的御厨;你见过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儿酿酒不差于我们的国酒茅台;你见过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针线功夫吓傻闻名天下的‘苏绣三仙’;你见过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对武林中大小事宜知之甚详,号称‘武林小字典’;你见过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儿跟你聊天时偶尔‘欲将沉醉挽悲凉,清歌莫断肠’吗?
太多太多。。。。。。
但更多时候,她却也就是一个小女孩儿,淘气,撒娇,哭鼻子,还会乐呵呵傻乎乎地腻着容逸尘叫着“哥哥,哥哥”。。。。。。
她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神秘又有些可悲的小丫头。
小丫头最近两年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每次见面都要问,“哥哥,哥哥,清儿长高了吗?”
每到此时,容逸尘心里都会莫名一痛,骗她说比上次高多了,然后小姑娘便像过年时收到大红包似地高兴得合不拢嘴。
使得容逸尘更加觉得心酸。
上天怎么忍心如此对待一个天真善良,可爱乖巧的小女孩儿呢?给了她超越的本领与容貌,却一辈子只能做个小孩儿。
容逸尘轻轻叹了口气,用手轻轻摩挲着清儿的小脸,心里暗下决心无论多么困难多少挫折,走遍天涯海角也一定要治好清儿。
“无端叹气,你有心事?”
一直在默默打坐的明若梵,突然开口道。
其实她刚才虽然在打坐,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一直在翻来覆去地想着早年间与师傅的一段对话。
“师傅,怎么才能全悟‘通明剑镜’?”
“你想知道?”
“恩,梵儿此生一定要寻到剑道的极致。”
“你能这样想,为师心里甚慰。要全悟‘通明剑镜’,无它,唯‘境眼’耳!”
“‘境眼’,那是什么东西?梵儿明天便出谷寻找。”
“傻徒儿,‘境眼’不是某样东西,‘境眼’是一个人。”
“一个人?他很难找吗?”
“难,亦不难。”
“梵儿不懂。”
“如果机缘到了,你不找他,他也会出现在你面前,如果机缘不到,纵使你踏破铁鞋,也是徒呼奈何。”
“那徒儿怎样才知道遇到了呢?”
“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一个人,第一次见面就好像认识了很久。他能让你哭让你笑让你烦恼,他能轻易左右你的情绪,在他面前,你无论如何努力也保持不了平时的心态,你会很放松很舒服很像个小孩儿,而你心里也很享受这个样子,跟他在一起能明显提升你的剑镜修为,那么这个人就是你的‘境眼’了。”
“师父放心,梵儿一定会找到他,然后把他抓回来让大家一起参悟。”
“傻徒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你的,只是你的。”
明若梵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境眼’就是容逸尘,最重要的是中午他把自己说哭之后,自己已经停滞一年多的‘通明剑镜’居然又有了突破。
虽然师父后来还说了‘境眼’的种种可怕之处,但以明若梵追求剑道极致的决心,危险已经完全忽略不计。
容逸尘将怀里的清儿放在干爽的草地上,脱下外套给她盖好,然后并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在她天鹅似的脖颈上轻轻一点。
“你做什么?”明若梵不解。
“让她睡的更熟一点。”容逸尘一边说着一边走过来坐在了明若梵的身边。
“刚刚叹什么气?”
“为她。”
“她?你妹妹很可爱很聪明呀?”
“你觉得她有几岁?”
“恩,看起来像是十一二岁,有时候又觉得她不像。”
“你相不相信这世上有这样一种病,会让人永远也长不大。”
“长不大?啊,你是说?”
“清儿很可能就是这种病。”
“你确定?”
“基本确定。”
“那,那她自己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希望她不知道。”
明若梵看着远处睡的正香的天使般的小女孩儿,心里突然很难受。
每个女孩子都想永远保留自己的青春,但没有一个女孩子希望永远保留自己的童年。其实那些女孩子都是无比幸运的,尽管它们永远不可能永葆青春,但最起码曾经拥有过,而这个小女孩儿,很可能永远都不会有青春!
容逸尘望着天上忽明忽暗的夜空,突然道:“但或许,她是知道的。”
“知道!那她还?”
“或许,她一直都在骗自己。”容逸尘说这句话时,明明是在笑着,但眼中却完全没有笑意。
天!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便太残酷了。一个人明明知道自己长不大,还要欺骗自己能长大,明明已经不是个小孩子,还要欺骗自己是个小孩子,而且还要人前人后装作一个小孩子。
世间最痛苦的事,怕是莫过于此了吧。
明若梵觉得自己的心里堵得厉害,想说些话来安慰安慰容逸尘,喃喃了半天,终于吐出了几个字:“不会的,她一定不知道的。她那么开心,一定不是装的。”
容逸尘笑了笑,朗声道:“不管她知不知道,我一定会治好她的。”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他的笑意由心而发,他的神情不像是在许一个诺,而像是在述说一个以前已经实现的诺言。
明若梵笑了笑道:“这事算我一个。”
容逸尘看了明若梵片刻,哈哈笑了两声,从腰间拿出一个军用酒壶,拧开丢给了明若梵。
“什么?”
“这是清儿自己酿的酒,名叫‘闲愁’,一般人我还不舍得呢,你且尝尝。”
明若梵小抿了一口,嘴里连连赞道:“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清远绵长,浓而不烈。好酒,好名字。”
又抿了一小口,轻声吟道:“为君持酒劝斜阳”。
容逸尘眼睛一亮,大笑着接过酒壶,猛灌几口,对道:“且向花间留晚照”。
浮生长恨欢娱少,
肯爱千金轻一笑?
为君持酒劝斜阳,
且向花间留晚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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