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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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午后的阳光透过茂盛而浓密的树叶倾洒在一路奔走的马车上,轻快的马蹄声踩着细碎的步伐,不紧不慢的驶向远处的那座被葱郁的树木所遮隐住的巍峨的城堡。
紧紧闭着双眼,阿布罗狄任由颠簸不止的马车肆意摇晃着他几乎虚脱的身体,看似熙暖的阳光未能给他早已冰冷的身体带来一丝一毫的温度。双手十指紧紧地交握着,那仍能够感受到那股难耐的力量正在体内汹涌澎湃着、翻滚着,然后,所有的一切,都消失殆尽……
睁开眼,正迎上将头探进车窗的一缕阳光,金灿灿的温暖瞬间涌进了那净纯如晶冰般的水蓝,原本宁静的眸子似乎燃起了些许的生机,但这小小的光泽却无法融遍他冰冷麻木的身体。
再一次闭上双眼,将唯一渗入的阳光据之于外,任由那些点点的斑驳,无声地拂过面颊,眼前尽是一片又一片的殷红……
撒加一言不发地坐在他的对面,静静地看着阿布罗狄,时而有那么一瞬,他会浮现出一丝淡淡的浅笑,瞬即,在那浅笑消失的同时,一种胜者的神情悄然在他眼底升起。
他是在庆幸自己的命运,还是在欣赏他长久以来就习惯了的为自己设定的道路?
是在得意于自己一贯以来的成功么?是在为自己赢得了爱情而欢呼么?
还是……
在朝着命运之神手中指挥的权杖而挑战呢?
穿过了仿佛不见尽头且宽敞的林荫道,摇晃不停地马车终于在高大恢宏的城堡前停住了。
随即,车夫已经将马车的门打开,放下了脚凳,撒加下了马车之后,便转过身,将手伸至阿布罗狄面前。
“下车吧,我们到了。”他轻声说道。
踏出马车,一阵轻风迅速地轻轻拂上阿布罗狄的面颊,使他略略眯了眯眼,洁白的轻纱优雅地随风摆动起来,似乎在轻唤着这位秀美的新主人。默默无声地仰望着眼前这幢饱含着威严与争战的建筑物,一丝苍茫的感觉渐渐在阿布罗狄的心中升起,如此居高临下且令人感觉触目惊心的建筑,仿佛隐藏在时光之神的臂膀中切切哀叹着。
他不禁迷惑,然而时间却不给他思索的余地,加隆及米罗等人所乘坐的马车紧随其后地停在了城堡前,站在身边的撒加已经牵起了她的手。
“进去吧,亲爱的,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这里的女主人了。”说着,他将阿布罗狄的手举至唇边,轻轻地吻了吻。
高大厚重的双开门,在阿布罗狄面前张开了双臂,他看看了站立在两旁毕恭毕敬迎接他们的侍卫佣人,没有说话,阿布罗狄走了进去。
一个年轻的女孩马上迎了上来,在两人面前稍稍屈膝:“欢迎回来,撒加阁下。”
“欢迎……夫人。”女孩用那微弱轻颤的声音说道,同时,将头垂了下去。
“卡特琳娜,”撒加用那种一向赋有权威的声音缓缓说道,“帮夫人把行装整理好,还有,今后她就是这座城堡的女主人,你要好好的服侍她。”
“……是……”女孩怯弱的回答道。
轻轻拉起眼前这个战战兢兢的孩子,阿布罗狄温柔地看着她那双诚惶诚恐的眼睛,静静地,安抚般地对她露出了安慰的笑容,他亲吻了卡特琳娜有些发白的面颊,稍微有力地握了握她的手,以此给与这个娇小的侍女一个小小的鼓励。
撒加不得不承认,他有些沉迷于阿布罗狄的这种微笑————即使那不是对着自己。那微笑仿佛具有魔力一般,能让世间万物都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温馨与安逸,化解一切不安和忧愁,如同爱神一般,除去人世间所有的罪孽,将温柔并充满力量的微笑融化在这个早已冷酷的世界上……
是某种精神上的净化么?
想到这里,撒加又不禁冷笑,真可惜,他不相信眼下那些充满着奉承巴结且恶心迂腐的败类还有什么能够被净化的。
或许,这也是他的那种清高冷傲的心在隐隐作祟吧……
卡特琳娜似乎的确被阿布罗狄那种微笑感染,现在的她看上去完全失去了刚才的恐惧感,轻巧利索地接过阿布罗狄怀里的鲜花,然后轻缓地对他说道:“夫人请这边走,我带您去您的房间。”
…………
…………
“恭喜你了,世界上最幸运的新郎。”看着阿布罗狄和侍女渐渐消失的身影,加隆缓步踱到撒加的身后。
“不久之前我对你说的‘事实’,你现在不是已经看到了?”撒加一面换下外衣,一面对着弟弟说道。
“是啊,”加隆扬起一边的眉梢:“你几乎让我嫉妒得发疯呢。”
没有立刻接话,撒加的唇角略略勾勒起一个微笑的弧度:“先克制一下吧,或许……让你发疯的事情还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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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特琳娜离开之后,屋里便只留下阿布罗狄一个人,周围静悄悄的,虽然房间里有着豪华的装饰,但未免安静得有些让人毛骨悚然,正如这座城堡的主人一般,在那双高贵而深沉的幽蓝色瞳孔的后面,掩藏着无法预测的冷残的杀机。
一步步走到窗前,伸手轻轻地抚了抚深红色天鹅绒制成的落地窗帘,阿布罗狄思索了片刻便回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墙。
霎那间,他的目光停住了,表情变得僵化起来,嘴唇微微地颤抖着。身体的重心似乎有些不稳,阿布罗狄抓住窗帘以求得一丝支撑,在那一时,他什么也感觉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只是死死地盯住墙上那一幅油画——
——画上的男人————十三年前强迫他拿起枪让他犯下无法弥补的罪行的男人————正肆无忌惮地咧着嘴,无耻地狞笑着。
命运的丧钟,再一次在阿布罗狄的耳边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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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女仆带引下与其他人度过了那被受煎熬的晚餐时光,阿布罗狄有些打着趔趄地回到了那个房间。站在那个画像前大口大口地吸着忽然觉得变得稀薄的空气,阿布罗狄对着画像展开了手。
他能看到,甚至连自己的指尖都在颤抖,呼吸变得极其困难,他努力稳住自己。今晚,或许是他在世上的最后一个夜晚……
一想到这里,他垂下头,充满愧疚地低喃了一声:“卡妙……”
“喜欢这个房间么?亲爱的?”撒加突然在背后想起的声音,打断了阿布罗狄的沉思,“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
说着,他缓缓地走到阿布罗狄的身边,踏着撒满了一地的鲜嫩的玫瑰花瓣,来到阿布罗狄面前,静静地看着他,然后,撒加笑了,极其的温柔,并且将一朵含苞欲放的玫瑰递到了他面前。
“多美啊,就像你一样。”说着,撒加轻轻托起他的下额。
“……”
“你……在害怕么?我的妻……”深沉的呢喃,撒加低下头亲吻阿布罗狄的唇。
“啪!”的一声,那朵玫瑰被甩在撒加的脸上,花茎上的尖锐的刺,毫不留情地在他面颊的一侧划出丝丝的血痕。
“我不会怕。因为,从见到你的那时起,我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从未在众人面前开口的费迪南德小姐忽然开口说道——
——声音却是一个标准的男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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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黑洞洞且冰冷的枪口,直直地逼近撒加的眉宇,可能由于过分的激动,阿布罗狄握着枪的手和他的声音一道颤抖着:
“说……这幅画上的那个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险些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阿布罗狄忽然觉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真是抱歉,让你失望了……”他咽了口唾沫,语气里多了一份嘲弄,同时,握枪的手指在扳机上重新扣了扣,“费迪南德公爵家的千金实际上是个男人……不过,这场悲剧从十三年前就已经设定好了。”
“……”
“……那么……现在你告诉我,那个早就该下地狱的男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
“你说啊!!!!!!”握着枪的手已经颤抖得难以自制,看着眼前的人毫无反应,阿布罗狄仿佛疯了一般地对着撒加嘶吼着,手中的左轮手枪的扳机,又一次发出了不耐烦的“喀嚓”声。
…………
…………
些许的片刻,连空气也不由得在压抑中翻滚起来。只有挂钟那沉重的“嘀嗒”声,似乎才能够让人们觉察到时间从未停止的脚步。
轻轻用左手的大拇指抹去了脸上丝丝连连的血丝,撒加那冷傲俊美的脸上“倏”地闪过一丝模棱两可的笑容。感觉不出任何表情,却又似乎明察秋毫。
退后两步,他朝阿布罗狄稍稍欠了欠身:“能成为你的丈夫,是我至高的荣幸……费迪南德公爵殿下……”
最后几个字,缓缓地、极其有力且满含诱惑地从他的唇间滑出。
“?!!!!!!!!”视觉与现实经历的冲击,让阿布罗狄的思维有了瞬间的停顿。
“你……”他极度费力地张了张嘴,努力使自己弄明白撒加的话里隐含的语意。
“如有机会,我会亲自前去拜访奥古斯特侯爵,维尔弗里德还好吧?”依然是平稳淡然的口吻,撒加不紧不慢地说道。
阿布罗狄的目光,在瞬间僵化……
很少有人知道卡妙的全名,奥古斯特家族已经在世上隐匿多年,自从叔父————老奥古斯特侯爵离开人世之后,卡妙便继承爵位,但年轻的爵爷似乎并不对其家业有多大的热情,社交生活更是近乎绝迹,前后种种原因加上费迪南德家遇到的那次毁灭性的灾难,使之更是在人间销声匿迹。如今,爵位依然健在,权力仍旧拥有,但是,能想起“奥古斯特”这个名字的人们越来越少,关心这个家族的盛衰兴旺的人更是星星点点,在这个世道上,在那些唯利是图的人们的脑子里除了整天盘算着能得到多少权益之外,很难再容得下一个毫无作为且无声无息的特权家族。
但是为什么?眼前的这个人竟然知道卡妙的全名?“维尔弗里德”一般说来很少有人知道,但为何从撒加的嘴里听到?
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阿布罗狄不禁迷惑,握着枪的手下意识地松了松。
或许,这成为阿布罗狄的一个失误。
随着一声猛烈的碰撞,阿布罗狄的手腕被反握着往窗框上撞去,剧烈的疼痛使他不得不松开了那只握着枪的手。
“可恶……”阿布罗狄要紧下唇,手枪落地而发出的刺耳声响,覆盖了他愤恨的低叹。
一直手牢牢地卡住阿布罗狄的左手,另一只手将他的下颚强行掰过来,撒加一眨不眨地凝视着那双满是愤怒的浅蓝色瞳孔:
“公爵殿下,这种东西实在是很危险,不是吗?不管对你还是对我。”
说罢,他带着讥讽地笑了。
“您不问问我,为什么我会知道您的真实身份么?”又一次挑衅的笑容。
“……”
“不要这么紧张,我的殿下,其实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只要稍稍细心一点的人都会发现的,然而可惜现在的人们不愿将心思花在这种毫不起眼且无利可图的小事上……”
能够感到阿布罗狄反抗的力道的减弱,撒加稍稍松开了先前强制的双手,声音忽然变得温和起来。
“看,就是它告诉我的。”他慢慢握住阿布罗狄的右手,让它清楚地出现在两人的视野中,“这枚玫瑰形的戒指,就是费迪南德家族的家徽纹章……它象征着一个世袭贵族阶层的权力与地位。因此,也就从不可能离开其主人的手,除非……这个世族在世界上完全消逝。在我们正式见面的那一次,我就知道了。”
右手中指上的那枚戒指,在撒加满是寒意且如获胜者俯视猎物般的笑声中,清晰无比地出现在阿布罗狄的眼前。
一拳朝撒加脸上狠狠砸去,趁对方一个趔趄,阿布罗狄迅速冲上去要拿回被打落的手枪,他不能在这个紧要的关头失手,绝对不能,或许这是他在人世上最后一个夜晚,但他必须让对方为其十三年前的罪行付出代价。
“这可惜,公爵殿下,您似乎慢了一秒。”
就在他的指尖就要触及枪柄的前一刹那,手腕被撒加再次牢牢卡住,与此同时,冰冷的枪口死死地抵住了他的下颚。
“冷静一点,我的妻……”撒加的声音依旧是那种冰冷至极的温柔。
“这不是您的东西,不是吗?”他笑道,轻轻擦去嘴角的血迹,“十三年了……该让这个可怜的家伙回到他真正的主人身边了,我想您不会有什么异议吧?”
“……”
“亲爱的,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美丽的脸配上这样的眼神显得多不协调啊……”撒加边说边把阿布罗狄逼至墙角。
“看,”他并未把枪口从阿布罗狄的下颚移开,只是单纯地用眼睛斜斜瞟了一眼满地的花瓣以及那只被打落的、正欲绽放的玫瑰花,“这花很美,不是么?仅仅只是花瓣,就这么能让人热烈地爱上它,和您实在是太相像了……”
他微微一笑:“那朵刚刚被采下来的花朵,依旧散发出那种优雅高贵的气质,美丽却带着圣洁的尊严,当人们不自觉地伸手触摸时,却又为那茎上利锐的所伤。”
“如此美丽得让人醉心的花朵,只因离开了它赖以生存根茎,死亡,便迟早将临至它的身上……”边说边看似怜惜地摇了摇头,撒加轻声说道,“带着美丽等待着死亡的降临。真可怜啊……您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强硬地扭转被狭治的手腕,阿布罗狄反手夺过先前一直顶在自己下颚的左轮枪,再次将撒加打翻在地,枪口重新指向了撒加:
“很遗憾,我不得不告诉你你所犯下的两个错误,”阿布罗狄的声调冷得和撒加无相上下,“第一,就算你事先已经知道,我还是不得不在一次提醒你,我是个男人,不像那些在你手中任你摆布的女子般娇弱。”
“第二,”阿布罗狄稍稍停顿了一下,喘了口气,手指扣紧扳机,“对于任何花朵来说,从它被采摘下来的那一刻起,它就已经死了,不管人们再怎么赞叹它的美丽,只要它与根茎分离,那就是死亡。我们所见的只不过是它的花枝将其临死之前的状态保持到现在而已,然而,既然是已死亡的花朵,那它死后是什么样子,我想不久你我都会看见。”
“不管看起来多么美丽动人,既然已经不再拥有生命,那就不再有任何的意义,所剩的,仅仅是一个可以蒙蔽他人之心的假象而已。”
“唯有一点你说对了,”阿布罗狄不禁感概,“的确和我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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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我很抱歉,公爵殿下,我也不得不说,您同样也犯了两个错误。”
一声清脆的“喀嚓”声响起,一柄银色锃亮的左轮枪出现在撒加手中。
“这样说话对你对我都平等些,不是吗?”同样将枪口指向阿布罗狄,撒加微微一笑,稍稍搬弄了一下刚刚抽出来的枪上的扳机。
“第一,我不得不向您澄清,当然,也是作为您丈夫的职责,”他嘲弄般地轻哼了一声,“我和我弟弟不一样,虽然他很有女人缘,但我从未对任何女子作出有失于社交礼节的行为,更谈不上任意摆布她们。”
“第二,虽然您对死亡的理解我很赞同,但是我却并不认为没有生命,就不再有任何意义,纵然已经没有生机,但其过程却非常让我享受。您瞧,正如您所说,这朵可怜的花儿已经不再拥有生命,然而您也看见了,它现在仍旧保持着生命最后时刻的绚烂,而我欣赏的……就是它慢慢将其死亡的本体向我们显露出来的这个过程,不管它是否愿意,这个结果都是必然的,终究它丑陋的一面,将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这真是一种极致的享受呢。”

说罢,他的目光聚集在指向阿布罗狄的那把左轮枪上,用手掰下了撞针,他举高了手腕。
“您还想说些什么吗?亲爱的?”撒加慢慢地眯起眼,优雅地扬起唇角。
“再见……”阿布罗狄冷冷地说了一句,便扣动了扳机……
…………
…………
“咔嚓”
“……”这不大的撞击声,让阿布罗狄的脸色变得煞白,同时也让撒加唇角的弧度更加过大。
——枪膛是空的。
这不可能,他明明之前就装了子弹的,为什么现在……
看着阿布罗狄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撒加缓缓起身,带着胜利者的微笑。
“这个玩笑很有意思,公爵殿下,”轻佻的口吻,撒加逐渐逼近阿布罗狄,“看来……您又犯下了两个错误。”
“第一,”他在逼向阿布罗狄的同时伸出另一只手,展开手掌,六枚子弹静静地躺在那里,“您忽略一点,就是……”
“即使分开了十三年,但这终究是属于我的东西,和您比起来,我不得不冒昧地说一句,它将会更顺从其原来主人的意愿,我比您能够更好地操控它。”
“至于您犯下的第二个错误嘛……”说到这里,撒加那双幽蓝的眸子里闪烁着某些耐人寻味地光芒,此时,枪口已经抵在阿布罗狄的胸口上。
“您找的并不是我,而是我那早已魂归黄泉的父亲,不是吗?”枪口加重了在阿布罗狄身上的压力。
“您刚才说过,从见到我的那时起,您就已经死了,那这么说来,现在我眼前所见的都已一个幻象喽?但是很遗憾地,我也已将自己的立场阐述过了,我享受的是这个过程,那么……”他舔了舔下唇,“就让我好好欣赏一下这个渐渐衰败的痛苦历程吧。”
看着那双冰冷的深蓝色眼眸,阿布罗狄原本失去焦点的水色瞳仁重新燃起战意。稍稍往后趔趄了两步,他一个侧身避开了枪口,一手卡住撒加握着枪的手腕,将其反压在胳膊下,另一只手的手肘猛地朝对方的颈项间击打去。
或许没有料到本已束手无措的阿布罗狄竟然还会有反击的机会,如此突然且猛烈的撞击,使撒加倒退了几步,重重地跌撞在壁炉的一角。
一个小小的怀表不知从什么地方滚落了出来。
“再次纠正你的一个错误,”夺过了撒加手里的左轮枪,右手中指扣在扳机外环上转了几圈,阿布罗狄再次扳下了撞针,“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你似乎显得太过于放松警惕性了。”
说到这里,他有些自嘲:“或许是这身装扮和我的长相让你迷惑了吧。”
“就算这不是我的东西,但是稍稍借用一下也无妨,虽然听说那个男人已经不再世间的这个消息为我带来了一定程度的打击,然而却不代表我会停下先前的计划,毕竟你也是这桩无耻杀戮的参与者,不是么?”
“您……下得了手么?尊贵的费迪南德公爵殿下。”刚刚的跌撞让撒加的声音不免有了些许的减弱。
“你住口!”阿布罗狄吼道,“我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射杀了,你对我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没有什么婚礼,没有费迪南德公爵,对我来说,生存下来的唯一目的就是找到当年的罪魁祸首……现在,这些人就在我的眼前,”阿布罗狄上前走了一步,“让这些早该结束的事项成为回忆吧……不,不要回忆,你们的所作所为根本不配在世间留下任何痕迹。”
“去接受命运的制裁吧!”
在扣动扳机的前一瞬,阿布罗狄发现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一阵碎裂声,低头一看,是一块小巧精致的怀表,表面已经碎了,另一边已经翻开的盖子内侧里,有一张精巧的画像。他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弯下身捡起怀表,仔细端详起那副已经有些退色的画像来。
——那是一个年轻美丽的妇人,怀里正抱着一个可爱的女婴。妇人脸上慈爱温柔的笑容似乎正从整个画面中漫溢出来,迅速倾注到观赏者的心中。
“这是……”阿布罗狄有些不解地看着撒加。
冲上前击落阿布罗狄手中的枪并且夺过那个已经被踩碎的怀表,撒加淡淡地说:“不要碰我的东西。”
没有感情的话语,声调却不像先前那样带着强烈的侵略性和控制欲,反而显得异常平静。
墙上那副画中的男人的肆虐笑容,满屋狼藉的打斗痕迹,那个被无意踩坏的怀表,以及撒加神色动作的迅速转变,这一切,让阿布罗狄不禁困惑。
这其中难道有什么无法述说的隐恨?
还有,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停下,对方有了一时的松懈和失手,这个良好机会,然而……为什么自己却无法继续下去?
有时命运就是这么变幻莫测,让人无法预料……
轻拂着手中的花瓣,命运女神微笑着观看这微妙的小小变化。
尚未变得刺眼的朝阳的光芒,从窗帘的缝隙中挤了进来,转眼间,已是第二天的清晨。这时,一阵轻微的叩门声想起。
“什么事?”撒加收起那枚怀表,恢复先前生冷的语气问道。
“阁下、夫人,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女侍在门外彬彬有礼地回答道,“另外,加隆阁下已经在楼下等候二位了。”
“知道了,马上就去。”撒加有些不耐烦。
可能是剧烈的打斗耗费了很多体力并且加上那枚怀表的关系,他看了一眼阿布罗狄,没有再继续的意思,只是平淡地说了一句:
“快换衣服吧,他们还等着我们。”
便转身向内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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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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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说实话,加隆真的是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控制住自己笑得不至于那么夸张,为了不在家仆面前过于失态,他不停地喝着葡萄酒来掩饰不断想要爆发的大笑。
“看来,那位美丽的小姐真的是被你吓得不轻啊。”他干咳了一声,望着撒加脸上一道道的血痕说。
“哥哥,对女人需要温柔一点,她们如同极易受惊的小动物般,过于夸张的行为会使她们惊慌失措,因此而做出些自我保护的举动。在这方面……”加隆朝对面不动声色吃着面包的撒加眨了眨眼,“你还需要好好的学习,我可不希望我那可爱的嫂子由于你的粗暴行径而对我们产生某些不必要的惧怕。”
“……”
“卡特琳娜!”见撒加对自己所说的话没有什么反应,加隆稍稍抿了一口刚刚斟满的姜汁白兰地。
“阁下,您叫我?”这个娇小的女佣似乎总是显得怯生生的。
“去看看我们的女主人吧,她为什么还不下来?我们已经等她很久了。”目光停在兄长的身上,加隆别有用意地说道。
“好的。”
“不,不用去了,她精神不太好,不必勉强她。”一直都未开口的撒加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侍女。
“哦?为什么?”加隆扬起一边的眉稍,“昨晚见到她时,她看起来还很不错,莫非……”
说到这里,他眯起眼,又一次看了看撒加脸上的伤痕,然后摇了摇头,发出两声“啧啧”的感叹。
“如此说来,你果真是做得有些过分啊。”他从盘子里拿了片面包,开始往上面抹黄油。
“随便你怎么认为。”一直未发话的撒加终于开口,“但是,不要牵涉到我,我没有做你那种无聊幻想的主角的心情。”
轻轻吹了一声口哨,加隆放下手里已经抹了一半黄油的面包:“亲爱的哥哥,请不要误会,我只是在担心我那漂亮娇弱的嫂子而已。”
看了一眼加隆,撒加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早餐似乎异常的沉闷,几乎都是加隆一人在独自言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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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很后悔?”撒加轻屑地笑了一声,看了看一直坐在窗前的阿布罗狄。
“……”
“为什么这么安静?亲爱的,”他慢慢踱步至他身边,强行掰过他的下颚,“是失望么?还是……”
他稍微侧了侧头:“殿下您另有想法?”
冷冷地瞪了撒加一眼,阿布罗狄试图挣脱他的挟制,不料撒加的手却愈发加重力道。
“你眼睛的颜色很漂亮。”撒加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很纯净的水蓝色……”
说着他将脸慢慢凑近阿布罗狄的脸颊:“纯净得如此天真无邪,如此晶莹剔透……我喜欢这样的眼睛。”
他继续笑,然而接下来的一个动作,却是猛地将阿布罗狄拽了起来,朝他的下腹部击出一拳。
冷不防受到如此的攻击,让阿布罗狄一时间难以呼吸,他半跪在地上,咬紧了下唇。
上前踱了几步,撒加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在这种能够净化人心的水蓝色眸子里……”他将呼吸有些紊乱的阿布罗狄再一次拽了起来,“我看到的却是源源不断的血污以及复仇的火焰。”
“你……是在陈述自己的罪行么?”阿布罗狄抬起头,冷冰冰地朝他笑了笑。
“很令人陶醉的微笑,”撒加放开了他,转过身,朝壁炉走去,“然而有多少人能够发觉这个美丽的假象呢?”
说到这里,撒加停了下来,一只手搭在壁炉的一角,直视着阿布罗狄的眼睛。
正如他所说的没错,即使他的表情有些让人怜惜,即使那漂亮的脸上出现迷人的微笑,但撒加却说出了一个残酷且不争的事实,即凄冷,又无奈——
——阿布罗狄从未真正地笑过,他那双眼睛清楚地呈明了这一点。
当然,所有的一切都是拜他和他那残冷无比的父亲所赐。
想到这里,撒加的眉宇间竟然不经意地闪过一丝悸动,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错综复杂的心情,但那深藏在阿布罗狄眼底的冰冷,似乎给他那颗一直就孤傲的心在某些程度上带来了一些影响。
一些……连撒加自己都不愿去想,不愿去承认的影响……
…………
…………
次日。
“看起来你似乎并不开心啊。”临走前似乎还有几分钟,米罗将红茶放回茶桌上,松松垮垮地向后一靠,张开左手的虎口,用拇指和食指撑着脸颊和额角。
“怎么会?”撒加做了个让侍者加添饮料的手势,看了看米罗。
“你不爱那位小姐么?”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撒加的语气听起来仿佛对这个问题过于轻描淡写,“不,我当然爱她,所以我们才会结婚。”
“然而……你们看上去却好像是在冷战。”米罗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不要被你的眼睛所蒙蔽。”
“夫人为什么没有下来?”
“她有一些事情需要独自思考,所以很抱歉不能下来和你打声招呼。”
“那真是太遗憾了。”米罗笑了笑,摊了摊手掌,“看来今天我是无法如愿了,我本是非常期待地能见到夫人呢。”
撒加正准备接话,却不由间将目光停在了米罗的身后。
——阿布罗狄站在那里,更确切地说,他正朝撒加走来。
“您好,夫人。”米罗忙站起身,风度十足地向阿布罗狄深深鞠了一躬,“很荣幸能见到您,我叫米罗,米罗•西格蒙德•封•拜尔施泰因,撒加的老朋友。”
礼节性地笑着微微颔首,阿布罗狄向米罗伸出右手。轻轻托起他的指尖,米罗礼貌地吻了吻。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与费迪南德小姐打交道,让他心里不免有些慌乱。
“请您原谅我的失礼,”米罗看了看房间一角的摆钟,“弗兰齐丝卡姨妈让我帮她送一封比较重要的信函,恕我不能久留。”
说着,他朝撒加点点头,转身向门口走去,忽然间,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再次朝阿布罗狄行了一礼。
“请替我向公爵殿下转达我对他的诚挚问候。”他戴上帽子。
马车的声音逐渐远去,撒加回到大厅里,抬头看了一眼已经上楼去了的阿布罗狄。
“很合身的衣服啊。”他看着落地的绸缎裙裾,有些讽刺地说道,“我还以为你会给我们带来一个惊喜。”
他慢慢走上铺着波斯地毯的台阶,来到阿布罗狄身边,却被一样东西生生地阻止了他想要更加向前的脚步。
“能不能不用这个危险的东西?会吓着仆人们的。”
他低头看了一眼抵在胸前的枪口。
“是你的爱人么?”阿布罗狄淡淡地问了一句。
“?”
左手慢慢展开,阿布罗狄的手心里赫然躺着那块已经破碎的怀表。
“一直都带在身边的,今天却忘了。”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看着撒加。
眉峰有了一阵细微的颤动,撒加一把夺过那块怀表。
“我说过不要动我的东西。”
“既然爱着她为什么不娶她?”阿布罗狄没有将枪口撤回,反而更加用力地抵住撒加的前胸。
一把折过阿布罗狄的手腕,撒加的手肘压在他的脖颈上:“您似乎……太过于好奇了,亲爱的。”
“是什么事情导致我美丽的嫂子要对哥哥举枪呢?”一声轻曼的笑声在不远处响起,加隆斜倚在楼梯的扶手上,一脸恶作剧的神情。
“?!”
“我已经对你说过了哥哥,对待女人需要温柔一些,更何况她是你的妻子呢。”说着,他笑得更加邪恶。
加隆突然的出现,使得两人的思维都在瞬间停止的几秒,拼斗也随即停了下来。
“你在这里多久了?”撒加沉下声问道。
“别那么紧张,哥哥,”加隆慢慢走上前来,“我刚踏出房门,就看见你如此无礼地对我美丽的嫂子动粗,我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不要忘了,就算你已经和费迪南德小姐结婚,却不代表你可以对她为所欲为,因为……”
“她并不仅仅是你的妻子。”说到这里,加隆放轻语调,“也是我尊敬的嫂子。更何况,对女人动粗这种手法本来就是卑劣的,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在一贯以绅士著称的哥哥你身上。”
说话间,他已来到两人的面前,那枚由于刚在短暂的打斗而再次落地的破碎的怀表也自然而然地落在他的视野里。
“难怪我亲爱的嫂子会生气,”他弯下腰捡起那枚怀表,看了一眼,然后轻轻摇了摇头,“在自己新婚妻子的面前竟然还藏有别的女人的照片,若是我的话,我也一定会拿枪逼问你的。”
“……”
“为什么不解释一下呢?”加隆的声调越来越轻,他用指尖戳了戳撒加的胸口,一下一下,越发的用力。
“让我可爱的嫂子了解一下,这位一直被你藏着不肯离手的照片里的女人到底是谁,以及……你究竟做了什么……”
“怎么样?”加隆逐渐轻缓的语调忽然变得深重有力起来。
“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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