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落魄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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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洪泽湖分外壮美,一轮红日涌出水天相接处,浩淼的水面在火红的天幕下金光粼粼,山水万物一切顿成朦朦红色的剪影。苍茫的苇草翻滚着金黄的长波,染成了一色青绿的处夏沃野,在湖的两岸广布着。初升的红日将霞光毫不吝惜地洒在地面上,让无涯的沃野和湛蓝的天空之间融合成一片。温暖而不炎热,清爽而且宜人,又是一个晴朗的好日子。
“真是好天气啊!”
一名书生正独自行走在南岸的道路上,悠然地望着洪泽湖浩瀚无际的水面,十七、八岁的样子,身上穿着一件青色长衫,腰间佩着一把宝剑,皮肤黝黑,胡须蓬蓬松松,好像很久没有剃过一般,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相貌并不是十分出众。但从那深遂清澄的的双眼中,却看出充满了活力。
走在湖边的小道上,微风拂过,清清的风中带着丝丝稻香,不远处的田中,数名农夫正辛勤地耕耘着。他停下来定睛地看着,脸上挂着笑意。虽然旁边有人注视着他们,但对农家来说,田地收成决定着自己一年生活得怎么样,所以不可能有闲工夫去理会从身旁过路人。
“看来只要守住淮河一线,就可以防止周军南下了!”
年轻人突然冒出的这句话,和周围宁静安逸的景色多么的不协调。。
“周军要是进攻的话,即使突破了淮河一线,前面还有一条更宽的长江。长江比这淮河不知要宽阔多少!自古以来多少英雄豪杰都被这长江所困,折戟沉沙。只要将兵力集中在长江一线,依靠强大的水军。足可保江南安枕无忧!”
朝中曾经对是否要保留两淮大营进行过辩论,就曾经有人说过这么一句话。
“不行!不行!坚决不行!如此一来,岂不是放弃了居住在长江以北的数百万百姓!守护百姓不正是朝廷应该负起的责任吗!如果连百姓都保护不了,那这个国家就会成了什么样子?”
对事关朝廷生死存亡的大事,年轻人曾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如果现在是在建康(现在的南京)繁华喧闹的天街上说这样的话,估计会被人认为是疯子,更有可能会因为大逆不道而锒铛入狱。
看到农夫抬起头,诧异地看着自己。他才发觉自己失态了,不由哈哈一笑,依然一副悠闲的样子往西走去,嘴上仍然喃喃地说着:
“周军会来进攻吗?空**未必无风啊!说不定也只是传闻而已……”
“不,一定会南下!现在他们已将乌孙击败,没有了无后顾之忧!一定会南下,饮马长江。”
想着说着,他信步走去。傍晚时分,来到了两淮大营的治所——钟离。
钟离城作为淮河南岸的重镇,不仅是两淮大营的治所,还是吴的北徐州政厅所在。钟离城的北面直接就面对着淮河,而东、南、西三面的城墙前,则是引淮河之水而挖的巨大壕沟,一旦城门的吊桥收起,就再也没有其他通往城内的道路了。
验过路引后,那书生穿行在铺着石板的大道上,两边人来人往,商贾林立,虽然是前沿,但喜好钻营的商人,仍纷纷来到这口岸做生意。这里自从朝廷向周称臣之后,已经有十余年没有战事之扰了。在任刺史郭蔼为官清明,把个钟离治理得津津有条,一派繁华的景象。
问过路人,得知两淮制置使的行辕地址后,他就径直走去。来到行辕门口,高声喊叫道:“门上有人在否?”
守门的校尉一看,不由吓了一跳,就见此人身材不高,长得倒也端正,只是肤色黝黑,长发披肩,胡须拉扎犹如虬髯。身上穿的青衫,好像好久没有洗过一般。难道他没钱买新的吗?曾经有人如此问过。他却道,衣着光鲜,肚中无货,就如同个绣花枕头。
那人见校尉没搭理,便手搭长剑,身材虽然矮小,但挺胸凸肚,仍显趾高气昂,站在门口,依然放开嗓子又叫唤一声:“门上有人在否?”
校尉似梦惊醒,连忙上前问道:“请问先生尊姓大名?”
他还是一副爱理不理地样子说道:“去告诉韦放,就说吴江老友来访!”
校尉闻言,顿时楞了下,心想我家将军的名讳就这么随便通报,难道真是老朋友?可是看他那副样子,又有点怀疑,但要真是的话,可得罪不起。嗨,不管怎样,先禀报肆再说。
打定主意,他说了句:“请少待!”连忙转身进去禀报。
不一会儿,就听到里面传出浑厚、豪爽的声音,“前几天看舍弟来信,说文渊兄不日将至!想要派人去接,怎料兄长径自来了!”话音刚落,从门内走出一人,那人定睛看去,来人身体健硕,身高约有八尺,膀大腰圆,浑身仿佛有使不出的劲来。正是两淮制置使韦放、韦子戡。
“子戡兄,别来无恙啊!”来人双手一抱拳,微微一笑。
韦放扭了扭肩膀,皱着眉头说:“我是一天没仗打,就浑身不舒服的人!现在天下太平,我这老粗就这儿疼、哪儿痒的。浑身不得劲啊,还要劳烦你这大夫来救治啊!”说完,哈哈大笑。
来人闻言摇了摇头,用手指点点头,笑着说道:“多年不见,子戡兄还是一如往昔啊!”
“好了,进去再说!否则又有人要说我放荡不羁、没有官威了。”韦放携着来人的手往行辕门里走去。
韦放领着来人到了后堂。无多片刻,筵席已经摆好,韦放让来人上坐,自己也不客气释然而坐,在韦放旁边相陪。
对饮三杯后,韦放放下酒杯,问道:“文渊兄,书院一别已是数载。不知近况如何?”说着,他上下打量了来人一番,“为何如此境地!?”
来人拍拍身上的衣服,洒脱地说道:“不过一副臭皮囊而已,何足挂齿!”
韦放接着问道:“世成兄、德田兄皆已出仕。文渊兄满腹经纶,为何深居田园,不为天下谋利呢!”
听到这话,来人站了起来,双手背负,说道:“我曾经拜见过朝中各位辅政大臣,岂曾料想各个尸位素餐,只知道拼命地捞钱,根本没有一丝为国牟利之事!”想到这,他就一肚子的火就不打一处出,“自景泰五年,先帝驾崩后,朝廷便不修边事,先有彭城之败,再有汝阴之耻。淮上之地全部沦陷,不知道雪耻,反而奉表称臣。想我尹尚怎能侍奉如此这人!”
韦放闻言,低声长叹,说道:“是啊,皇上年幼,奸臣专权,上次就差点把两淮大营给撤了。幸亏李都督力挺,才保住了这江北要冲之地!”说着,苦笑连连,“要不,你我就不能在这聚首饮酒了!”
尹尚坐下后,不解地问道:“令尊大人为何不出来力挽狂澜,主持大局啊?”
韦放没有马上接口,只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说道:“家父已非当年那个勇贯三军的铁血将军了。现在他年纪也老了,家大业大,做什么都要先考虑家了。这些就不要再提了。”

“哎!”尹尚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么下去后果堪忧啊!”
“是啊!好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喝酒!”
一时无话,酒足饭饱后,韦放说道:“哎,文渊啊,你我阔别多年,今日难得相逢,今晚就去我的房中休息!你我还象在书院的时候一样,抵足谈心!”尹尚高兴地应承道:“好!正有此意!”
就这样,尹尚则作为主簿在这两淮制置使行辕住了下来。每天和韦放研究军务,看看兵书,倒也逍遥自在。
……
一晃已到十一月。冬天已经开始了,塞外高原吹来的朔风,冲破层层阻碍终于来到了万里以外的淮河,并沿着淮河一路吹到了钟离城。
这一天,北风呼啸,乌云蔽日,宽广的淮河水泛起灰色的光芒,让人看了以后心情很不舒畅。北门小兵刘藏今天轮值,拿起长枪磨磨蹭蹭地走出箭楼,站在城墙上。朔风阵阵,吹的他头皮都发麻了,不由得暗地骂起队长的祖宗来,毕竟现在谁不想守着温暖的火炉啊。
就在他在城墙上来回跺着脚取暖的时候,突然他发现在遥远的对岸有一大堆东西在蠕动。他赶忙定睛看去。
啊,敌军来偷袭了。他不由放开喉咙地大喊起来:“周军来袭!”这一声划破了长空,很快传到了两淮制置使行辕。
此时的韦放正和尹尚坐在府中研究着两淮的地势,突然有中军来报:“报告,周军逼进到淮河北岸,绵延数十里,仿佛遮天盖地一般。”
虽然韦放觉得这消息过分夸大了,但作为两淮的军队指挥官,他必须正视,和尹尚对视一眼后,站起身子,走了出去,尹尚作为主簿则跟在他的身后。
当到达城楼上时,对岸已经被一片青色的海洋淹没了。
“将军,看来敌人来势汹汹啊!”毕竟钟离的大小官员都在场,所以尹尚喊起了尊称。
韦放手搭凉棚极目望去,倒吸一口凉气地说道:“是啊,北周的齐王亲自到了啊!”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的确见到了一面既高又大的军旗,在青色的背景下印着红色的几个大字“大周镇东大将军周元”。
当众人都望向那面军旗的时候,有人四处张望,突然喊道:“啊!还有征东将军梁义直的军旗!”
“看安东将军冯云的军旗也在!”
尹尚低声自语道:“镇东、征东还有平东都来了!看来是志在必得啊!”
“大家快准备!战斗估计很快就会打响了!”韦放冷静地说道,“文渊,赶快写军报!必须马上送到京城去。等敌人大军围城一切都晚了!”
尹尚告声退后,就近在城楼里开始写起军报!对他来说,这并不复杂,凭借自己看到的和听到的,一气呵成。送到韦放手中时,墨迹还没有干呢。
等韦放匆匆看过会,点了点头下令下面誊写十份,用竹筒封好后,盖上自己的官印,挑选了十名精干的骑兵为信使。
送走信使后,韦放对着闻讯前来的北徐州刺史郭蔼笑笑,说道:“郭大人,大敌当前。你我定要通力合作,共抗强敌啊!”郭蔼尴尬地笑着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在回行辕的路上,尹尚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子戡与那位郭大人关系不好吗?”韦放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这其中的原由,等有空再和你详说吧!”
而那十名信使分道出发,有如十只飞箭般朝着建康而去。即使是彻夜狂奔,也走了两天之久。
……
“北周大军到达钟离!”
当这份军报传到议事堂时,自丞相聂士成以下诸位大臣都惊呆了,不是已经休战了吗,为什么北周大军还会进攻。当下不容细想,急忙带着这份军报入宫觐见。这必须由国主来裁定啊!
东吴现任国主,李誉时年二十七岁,身材修长,面如冠玉,唇红齿白,说白了就是一个美男子,由于从小就与文人墨客相交,所以带着一股子文人气息。听说先帝在时,极度厌恶他,曾多次想要废黜他。多亏其生母聂皇后和国舅聂士成的帮持,才保住了储位。在先帝暴毙后登上了大位。
不过对他来说,每天处理那么多枯燥乏味的国政事务,远不如吟诗作赋来的惬意。曾有人劝谏过他,但他却说,比起那些所谓的国家大事,还是诗词歌赋更合我心。那些事交由丞相处理就好了。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御座上,不耐烦地听完大臣们的上报,慢吞吞地开口道:“就这点小事啊,还要来麻烦朕,丞相!”
“老臣在!”聂士成赶忙出列。
“朕加你掌节钺,录尚书事,全权处理此事。退朝!”说完,也不等下面众大臣如何反应,转身就走了。
(注、“节”即符节,是皇帝派遣将相,委以重任时用作凭证的信物,有了它就有了可以在不请示而自行斩杀违反军令者的权力。“钺”是一种形状类似于斧头的兵器,是皇帝授予征伐之权的象征,有了它就有了统领内外诸军的大权。而“录”有总领诸事之意,“录尚书事”就是总揽朝政。)
如此顺利就一越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宰者,这是聂士成始料不及的。高兴之余,他又感到担忧,毕竟大敌当前,必须把这事先解决啊。
当下回到了相府立刻召集诸大臣议事。
而这时的钟离城,望着对岸来回蠕动的青色身影。尹尚考虑着敌人会如何进攻,这时一份军报递到了他的面前,“骑兵二万、步兵九万五、水军五千!”
“水军太少了啊!”尹尚喃喃地说道。
旁边韦放不解地说道:“对北周来说,本来就不会以水军来决胜负的!况且只是将兵员运过河的话,那五千水军绰绰有余了!”
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尹尚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一旦东吴的水军进入淮河的话,北周的军队立刻就会被切成两段,并且补给也会中断。想那周元乃是善战之人,这点不会想不到吧。
周元、梁义直、冯云,这三个人究竟在想什么?带着这个疑问,尹尚走下了城楼,信步走在街上时,这时街上的行人已经很少了。毕竟大战就要爆发了,对普通百姓来说,还是家最安全啊。
就这样想着、走着,来到了城中的小河河畔,这是前人修建钟离城时特意挖的一条小河,而这条无名的小河养育了全城的百姓。走到横跨两岸的石桥下,尹尚正欲迈步上桥,突然一件可怕的事情占据了他的脑海,
“桥!就是桥啊!”尹尚激动地说着,“周元居然想要在淮河之上构筑桥梁,来连接两岸。这就是为什么他只带了五千水军的缘故啊!在这九万多步兵的努力下,大概也就三、四天的工夫就能造好浮桥了,然后他们的铁骑就能……好厉害的齐王啊!”
既然知道了对方的计划,就必须有所对策。想罢,他赶忙转身往城楼上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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