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庙堂之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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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都洛阳。
背倚邙山,面对伊阕,洛河流经城中,是整个帝国的中心。
自从北燕定都洛阳后至北周,洛阳经过无数次的扩建,如今面积约十平方公里。城外,有多处集市和苑林。城市呈长方形,南北长东西短,长宽之比,正如古代所说的“九六城”。洛阳城内的城墙全长约十四公里,而谷水环绕洛阳城墙而过,构成洛阳的护城河。
上阳宫分南宫和北宫,分别位于洛水的南北两岸。中间有悬空的甬道相连。北宫是帝国的中心所在,南北宫里,宫厥巍然,格局雄伟。城市共有二十四街,十二城门。所有的街道的宽度都是十五丈,而且被两条排水沟分成三条并行的道路,两侧宽度较小的道路是宫平民和官吏行走。中间那条宽约六丈多的道路是专供皇帝及其车驾使用,虽贵为皇太子亦不得僭越。这条道路被称为“弛道”。
其中由南城定鼎门进入城内的这条大道叫做天街。它有五十丈宽,直通皇城的南门。其间要通过繁华的东、西两市。
“市”是商业区的统称。在当时除了洛阳、长安、南阳、邺城这些大都市有市外,各中等郡城内均设有市。市有固定的地点,叫做“市井”。洛阳的市位于城的南部,被天街分割为东、西两部分。四市在在街道之东、称为东市,又因为以贩卖金银为主,又被人称为“金市”。六市在街道之西,称为西市。两市再加城郊的马市,合称“三市”。这三个市场,汇集了整个帝国乃至整个已知文明世界的商品。异国的金币穿越丝绸之路涌向这里,波斯的地毯,大食的香料堆列在货栈里,塞外的马匹、鲜卑的女奴在这里标价出售,丝绸布帛堆积如山。帝国的财富在洛阳城的市场里展示给四方的蛮族,让他们目瞪口呆。
市井同居民所居住的“坊”是严格区分开的,周围有墙,称“圜”。市内设有摆设出卖商品的店铺“商肆”,同类商品摆放在一起称为“列肆”;另有存放货物的“邸舍”。并且大周为了加强管理,还在市内设官署,置“市令”,隶属户部,管理经营者的登记和交纳市税等;官署位于市楼,楼上还专门置大鼓一面,以击鼓来通知开市和闭市。一旦闭市后,不得逗留、不得买卖,违者一律关押。
隆兴十二年九月初六,洛阳东、西两市的官吏们一大早就接到主管洛阳戍卫的御营节度使的通令,辰时时分即关闭两市通往天街的大门,禁止百姓自由通过该大道。与此同时,人们看到上万名全副武装的禁军士兵开始在天街两旁布防。
辰时时分,负责开清道路的殿前卫和持麾前行的旗手卫出现在正中那条专供皇帝使用的“弛道”两边。
“皇帝要来了!”拥挤在东西市门前的百姓们议论纷纷。
“今天皇太孙即位大典啊!”更多的人这么说道。
浩浩荡荡的护驾队伍出现了。最前面是禁军骁骑卫的六百名披盔戴甲的盛装骑士,手持长戟,骑马前导;其次是禁军千牛卫六千名甲士,高举着旌旗,遮天闭日;再后面是御营节度使所辖的羽林军。这是一支紧随皇帝车驾、训练有素、威风凛凛的骑兵,他们头戴着武冠,冠上插着鶡羽,身着旄头绣衣,腰佩长剑,姿态潇洒,这是百姓们最爱看的一支部队。而且人们都知道,羽林军一出现,皇帝也就快到了。
这时几声静鞭响过后,皇帝的车辇徐徐而来。透过那朦胧的垂纱,仿佛依稀可以看见一位女子怀抱着一名婴儿。不禁有人窃窃私语道:“哎,我说兄弟,看见没有真是个小屁孩子啊!”“恩,听说皇太孙只有八个月大啊!”
“你们看见了吗?今天早上天上有两个太阳……”
“别瞎说,这怎么可能啊?你亲眼看见了?”
“没有,是听前门那个李瘸子说的,他说这是天命预兆。”
“预兆什么?”
“他有天有二日,国有二君!”
“嘘!不要乱讲。你不想活啦!”一名老者从旁边喝止道,“这疯话能乱说的啊!快跟我回家去!”说完,拉着那后生就走。
志得意满的何洋当然不可能听到这些,此时的他正率领着群臣在气势恢弘的上阳宫前那片广场等候着皇帝的车驾到来。
此时的他已经被太后封为邺城侯,并且成为今天登基大殿的承旨大臣。他站在群臣的前面,有如众星拱月般,他回过头来,目光扫过低着头的赵羽、在一边与他交换着眼神的张印、崇汔等人,最后落在了王睿和尹尚这两位结义兄弟身上。
就见这两位结义兄弟,肃然站在队列的前面,面无表情,丝毫看不出什么高兴的表情。他知道自己瞒着两位义弟有些对不住他们,其间他本来也想找个机会好好地和他们解释一下,然后趁这机会弥补下产生的一些误会。但是接连的事情,却让他把这事给忘光了——先是为了诱捕两个皇子所设的局因为走漏了风声让他们跑了,而前功尽弃;接着新皇登基大典在即,他要忙着把那些反对势力一一扑灭,以免节外生枝,横生枝接。可以说是真的很忙。
但现在的境遇,却又使他放不下架子,去迎合他们,惟有……算了,到时候再说吧!何洋心中暗自想着。
正在沉思之时,就听几声静鞭响起,顿时鼓乐大作,两排长号仰天而起,呜呜齐鸣。何洋醒过神来,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如袁曾所讲的“有些事情,踏出了那一步就没的选择了。”为了自己的霸业,必须抛开一切。
此时一身冕服的皇孙宜人由其母商太后抱着,走下了车辇。何洋赶忙上前,躬身一拜。群臣也躬身拜下,商太后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幽怨的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带着一丝喜悦、一丝哀怨、一丝惶恐。何洋知道这其中的含义,但是当着众王公大臣的面,不能造次,所以他只是低了下头。商太后抱着宜人走上大殿,然后坐在宝座之上。
丹墀之下,群臣在张宾和何洋的率领下,为皇帝祈祷、祝福。
何洋手捧着玉册迈步上了丹墀,朝着皇帝和太后行礼,商太后微一点头示意开始。何洋便转身面对着群臣大声宣读起来。
商丽华听着听着,觉得有些昏昏然,便强打起精神,想着前夜与何洋的对话。

昨晚,何洋秘密地来到了东宫。
支走了侍女之后,何洋悄声地走进寝宫。望着灯下的商丽华,正低着头在缝着什么,很认真以至于他进来也没有发觉。烛光下,她细细的后颈和蓬松的发髻都笼上了一层光晕,露在外面的胳膊纤细如孩童,显得不胜柔弱。髻云高簇,鬟凤低垂,一身白色的长裙,透出恬静和娴雅。
何洋闭上眼睛,仿佛要把这一幕,牢牢印在心里。才分开十余日,就觉得有如隔了好久。原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对她的爱恋会逐渐淡漠,但是……
他走过去,从后面一把将她揽住。她轻轻地惊呼一声,继而不动了,背靠着他,把脸温顺地贴到他那强壮的手臂上。
这是温馨而又漫长的一刻,两人一动也不动,任时间悄悄流去。
突然,何洋感到手臂上有一阵悸动,她柔软的嘴唇像小猫一样轻轻地叼着他,他呻吟着猛地咬住了他的后颈,然后翻了过去……
**之后,两人静静地躺在榻上,慢慢地体味着。这时何洋平静地说了声:“等儿子登基后,我就要发兵攻打东吴!”她睁开眼睛,望着他,她那黑黑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在颤动着……
“皇儿初即位,内部未安,便匆忙发兵,这样行吗?”她看着何洋,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你就不懂了。国中若无大事,就有人要对皇位生事。发兵打仗,众人自然要对胜负上心尽力,无暇他顾,皇儿的皇位才能安定。”
商丽华看着何洋摇头晃脑地说着,沉思了会正要再说,可是何洋已经忽忽睡去。等翌日醒来,旁边以是人去枕空。
真要打东吴吗?要是朝中王公大臣趁何郎出兵之际,乘机作乱怎么办?如果大胜无事,如果战败怎么办?真是“海底鱼兮天上鸟,高可射兮深可钓,惟有人心相对时,咫尺之间不能料”。要想使自己的儿子坐稳这张位子,就得靠自己。但是靠谁呢……环顾下跪诸大臣,好象没有一个是可以依靠的。
再望着自己的儿子,他好象才睡醒一般,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左右看着。根本没有把这当回事。商丽华把无边的思绪拉回来,听着何洋的宣读,看着那象征着无上权力的玉玺和符册,她感到了权力的可怕和可爱。
这时何洋已经把即位的册书宣读完毕了,他转过身来,请为皇帝进尊号为“天佑皇帝”,改“隆兴”年号为“保宁”。丹墀下百官,三呼“万岁”。
下了殿后,商丽华抱着皇帝来到受册殿,拜诸帝的御容。看着孝武皇帝的御容,想想十余日他还望着自己,朝着孩子笑着,还和我说着话,可现在我的儿子已经成了皇帝,而我也贵为皇太后,而他却成了一张纸的御容,令人不由得感叹世事得无常。
商丽华来到云台前,大行令在木柴上浇上油脂,把一只火把递到了她的手中,说:“请陛下燔柴祭天!”
商丽华代他儿子接过火把,引燃了木柴,烈焰在木柴间窜跃,缕缕青烟被火苗驱赶着绳上天际。商丽华退后,站在王公大臣的前面,看着袅袅升起的青烟,心中默默的祷告着:苍天在上,保佑小女子吧,保佑我儿子,保佑我的何郎,让他成就功业,永保江山,固若金汤。
受册仪式结束了,它标志着对皇孙宜人皇位的确认和拥戴。这一晚,大宴群臣。洛阳城内一片歌舞、欢笑声。
……
深秋时节,落叶飘零。与秋天肃杀的气氛相反,东吴国主李誉可是满心欢喜,自己的爱妃替自己生了个儿子。其实李誉的儿女差不多有五六个,结果三个男婴全都没有能活下来,两个女婴也只景妃生的延寿公主存活,子嗣来的如此艰难,这次生了个男孩,又是自己的爱妃所生,怎能不高兴啊。
早朝已散,李誉与聂士成闲谈。
“陛下,北边周朝换了个新皇帝?”
“哦!”李誉随口答道,“这人好对付吗?”
“据报好象才一岁多吧!乳臭未干,成不了什么大事?”
“好,自从钟离之战以后。我国便每年都要给北边进贡。那几年是他们厉害,我们打不过。不过今年北朝大乱,老皇帝和诸多宿将名臣都死了。现在北朝没人了,立了个小皇帝,听说主政的那个三十岁不到。这是天赐良机啊!这几年,我东吴风调雨顺,国库充裕。朕就用这些钱招募勇士,充做军资,挥军北上,逐鹿中原。完成先帝的遗愿!”说完,兴致勃勃地命人把地图拿来。
李誉对着地图指点着:“这是钟离、这是戈阳、这是襄阳。这是周的东都洛阳城!朕决定三路齐发,征讨周朝!”
聂士成看着地图,冷冷地说道:“这肯定是那好夸海口的曹宗翰给陛下画的吧!”
“是又怎么样?”李誉不快地反问。
“打下洛阳不成问题,王师到处,所向披靡。但须世世有曹宗翰这样的人来替陛下守这份疆土才行!”见李誉默不作声,聂士成接着说:“陛下,依臣之见。还是先以平定南方为上策。年前番州为叛将洪进所占,岭南制置使梁宽求援。当时陛下与臣商议,很快便攻占义安、龙川。可后来陛下不听臣等劝言,就为了个女子,接受了洪进求和。现在洪进不但收复了义安郡和龙川郡,还变本加厉攻下了南康郡,威胁江南。不知道陛下为何又打算北伐!”聂士成无视李誉那阴沉的脸色,径直说了下去,“北周四镇精锐,凶猛彪悍,对他们必须集全力一击以求胜利,否则就要挫伤将士们的锐气。所以臣建议应当待南方洪进平灭之后,再大举北伐不迟。”
沉默,殿阁内一片寂静。
过了片刻,李誉三下两下卷起了丢,往腋下一夹,转身向后殿走去。
聂士成站在那里望着李誉离去的背影,默默得退出大殿。陛下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聂士成心中思忖着,我不过是想劝陛下慎重,伐周乃是大事,不可轻举妄动。想当年,先帝爷那么神武,最后也是折戟沉沙一世英名就毁在北伐之上。何况现在,况且南方未定,怎么可以轻易地大军出动呢。
“哎!”聂士成轻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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