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无聊”的NP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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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京城一别后,李尘从没想过再见到东方无病那冰冷消瘦的面容时,自己竟会觉得如此兴奋。
东方无病武功之高,纵观天下也是顶尖水平,他既然出现,自己这可怜的左手看来是能保住了,不过李尘却对他话中的另一面涵义起了好奇,自己人?难道这岭南第一剑,南海掌门天鹰子,也是魔教中人?
天鹰子闻言,神情的变化被李尘看得清清楚楚,先是双眉一扬,眼中闪过无限的诧异,随后却瞬间冷了下来,目光也变得如刀锋般冷烈,拎着李尘并不放松,甚至没有回头去看东方无病一眼,只是淡淡的道:“东方无病,你竟然还没有死么?”
这一句让李尘又糊涂起来,怎么听也不像久别重逢的同门打招呼的语气,反倒是好像多年的冤家对头一般。
东方无病却早知他会如此回答的样子,依旧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口中冷道:“本教大业未成,我还舍不得这条命,想不到我们这些年四处奔波,你却躲在这岭南,哼,莫不是被十大门派打寒了胆子,想要隐姓埋名过下半辈子了?”
“哼,圣教大业?”天鹰子旋风般转过身子,直视东方无病道:“当年就是你们这些家伙一意孤行,弄得圣教基业被毁,傅教主殉教,如今你还有脸提什么圣教大业?莫不是心痒难耐,打算自己试试当教主的滋味?若是教中都是这小子一样的废柴,倒有一场不错的笑话可看呢。把圣刀交到这种人手里,你也真做的出来。”
“够了,”东方无病一声冷喝:“你把我东方无病当成什么人了?这几十年来,我没有一时一刻放弃过重建圣教的念头,终于请天绝重新出山,寻找散落四方的教众,就是为了让圣教重振声威。这小子虽然武功不济,却是千真万确的圣刀传人,教主传刀的铭印尚在,岂是我能随便授受的?”
天鹰子听到傅天绝重新出山接任教主,双目一亮,又向李尘打量两眼,分开他的左手,仔细验看了那道残月刀法留下的弧形刀痕,冷哼一声,终于松手将李尘放在地上。
李尘活动几下被勒得酸痛的脖子,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心中暗骂不止,面上却是恭敬非常的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我这个圣刀传人名不副实得紧,让前辈见笑了。”跟这道士交情不深,还是放软些姿态为好,看样子他必定是当初天魔教中的重要人物,李尘不由得立刻想起了这次前来岭南要寻找的那四长老之一,“万人斩”欧阳恨。
那天鹰子却不理他,只对东方无病冷笑道:“当初圣教何等声威,教中高手众多,尚且到了现在这个局面,现在凭你们几人,又有什么可为?你们来岭南找我,莫不是想让我也一起做这徒劳无果的‘大业‘么?”
此语一出,东方无病苍白的面容立时变得冰寒彻骨,双拳缓缓攥起,一字一句的森然道:“重建圣教,所有弟子责无旁贷,想不到你竟敢说出如此话来,夏侯瑞,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夏侯瑞!”李尘心中一震,没想到这位南海掌门并非此次寻找的目标欧阳恨,反倒是“月夜杀神”夏侯瑞,看来几经波折,还是歪打正着了。
“月夜杀神”夏侯瑞,现在的南海掌门也冷脸道:“现在已没有夏侯瑞这个人,只有南海剑门的掌门飞鹰子,当年的誓言我并未忘记,可是当年我被千里追杀,九死一生时,你们这些人又在哪里?要我回去,除非教主亲自来请,只凭你东方无病,哼,当年那一掌之恨,可是让我记了整整三十年了。”
李尘这才听得明白了些,原来夏侯瑞并不是忘记了天魔教,而是放不下心中这口怨气,估计跟当年那场导致天魔教分裂的争斗脱不了干系,偏巧他与东方无病还颇有点恩怨,本来简单的事情就变得复杂多了。
事先谁也想不到会在这里找到夏侯瑞,否则傅天绝他们肯定会派个说得上话的人选来此,现在李尘根本没被天鹰子放在眼里,哪有劝解的机会。
东方无病又怎会是向人低头的角色,一声冷笑道:“让教主亲自来请?以下犯上,好大的口气,看来今日我要为圣教清理门户了。”
天鹰子甩掉碍事的斗篷,露出肋下挂着的狭长佩剑和背在身后的残月来,他先是将残月解下,丢给李尘,冷道:“接着,圣刀传人,哼,今日你也算个见证,回去对傅教主他们可以说一下,东方无病是如何败在我的剑下的。”
东方无病笑道:“当初你的武功就在我之下,若不敬你是教中长老,我那一掌也不会手下留情,现在你当了几十年的掌门,这吹牛的功夫却是见长了。”
天鹰子一言不发的抽出狭剑,将剑鞘放在一边,屈指轻弹剑刃,清脆的龙吟之声远远的传出,这才冷笑道:“今日就让你见识一下我南海门的剑法。”
话音出口,天鹰子已化作三道残影,旋风般向东方无病席卷而去。
他那长达四尺的狭长利剑不知用什么材料打造,遍体泛出湛蓝色的光芒,就是在这黑夜之中,也清晰的映照出东方无病一袭白衣的高瘦身形,持剑的天鹰子却隐在海水般的光幕之后,只在剑光闪烁间的刹那,能找到他若有若无的虚影。
凭李尘的眼力也看不清两人交手的情形,除了尖锐至极的剑风呼啸,只看到湛蓝的剑光忽而凝成一线,忽而暴为刺目的光球,忽而又完全消失不见,真如诡异的蓝色鬼火一般,加上持剑的天鹰子身法神速,不知原委的,还以为是无数鬼魅正围着东方无病显形攻击,真是恐怖片的经典场景。
这种吓人的场面直持续了好久,终于传来东方无病的一声利喝,闷雷般的劲风碰撞鼓荡,湛蓝色的剑光忽然暴涨,随后向后飘飞一段,露出天鹰子的身形来。
天鹰子的紧身道袍已经满是褶皱,神情也破显疲惫,但得意之情却是掩饰不住,笑道:“东方无病,我这南海飞鹰十三式如何啊?”
东方无病整张面庞已如透明的冰面具一般,虽然黑暗中看不清神情细处,但李尘能清楚的从他语声中感觉到深深的怒意。
“你以为学了些诡异的偏锋剑法,就能伤得了我?不过是让你占个便宜,就如此饶舌?”
李尘这才发现,东方无病那袭白衫的左袖已经飘落在地,显是被天鹰子一剑削断,露出精瘦的臂膀来。
这还是李尘识得东方无病以来,第一次见他落在下风,虽然早知道天鹰子武功厉害,却不想能高到如此地步,想到昨日与他的冲突,李尘暗呼侥幸,若是他真想对付自己一行,他们几人哪还有命在?不过想到暗夜竟能在他手下凭剑法占得上风,心中那苦涩妒羡之感,仍是抑制不住。
他这里胡思乱想,东方无病已展开了声势惊人的反击,他的攻势不似天鹰子那般诡异多变,却是难以想象的迅速,整条身影在夜色中凝成一道白线,转瞬之间,天鹰子的目光所及,只有一道呼啸而来的铁拳劲风。
这次交手可就没有方才那么好看了,天鹰子在数尺之内的移动速度已经十分惊人,东方无病的速度却更加恐怖,天鹰子连挥剑反击的机会都没有,无论如何变换身法角度,全力加速,仍是无一例外的发现东方无病的铁拳正扑面而来。
他们两人的速度已几乎超越了人眼可见的范畴,李尘只能看到一团影子在黑夜中忽隐忽现,要不是太上忘忧心法的玄妙感觉,他甚至不知道东方无病和天鹰子大概在什么方位。
这两位“闪电侠”的交手持续时间比方才那次更短,这次换做天鹰子闷哼一声,湛蓝的剑光终于在两丈左右的半空盘旋炸开,宛如黑夜中忽然下起了蓝色的光雨,照亮了整整一丈方圆之地。
东方无病却凭空在方才所立原地出现,冷笑道:“好剑法,咳咳,用来放焰火再合适不过了,咳咳。”短短一句话间,已然轻咳了数声。
天鹰子落回地面,头上的发髻已然散开披在头脸,道袍也多了不少破口,样子狼狈不堪,但横剑而立仍不失高手风范,只是咬牙恨道:“天魅凝阴,想不到你竟真的找到了天魔圣殿。”
“不错,天魔庇佑,可见我教必然能发扬光大,重震江湖,”东方无病凝声道:“你若还执迷不悟,今日绝难生离此地。”

“呸,圣教重兴,我亦了却一桩心事,但今天要我对你屈膝,却是休想。”天鹰子斩钉截铁的道,狭剑缓缓的举起,指向东方无病,道:“你虽然修得天魅凝阴,却也不比我强上多少,想要我的性命,就拿你自己的命来换吧。”
东方无病咳声更重,哑着声音道:“你自寻死路,那就怪不得我了。”随着话声,他身躯虽然未动,但周围的寒气陡然凝聚,几乎形成了一团银白色的雾团,其间涌动的冰寒劲气,让这南国之地,好似到了北地寒冬,滴水成冰时节。
天鹰子也不再说话,只将全部内力都灌注与手中长剑之内,四尺长剑竟又长出一尺的精蓝剑芒,在一片黑暗中吞吐不定,烁烁生光。
这两位绝顶高手的全力碰撞,绝对是惊天动地的一击,而且可以预见,将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剑拔弩张,千钧一发之际,李尘那渺小的语声忽然远远的传来。
“怪不得当初这么多高手还被各大门派打得一败涂地,树倒猢狲散的躲到天涯海角,过了这么多年孤魂野鬼般的日子,还是见面就要为点无聊的事情拼个你死我活,我看天魔教就算重出江湖也是供各大门派消遣的,还不如自己先互相打死了省事。”
他这话字字诛心,即使李尘为防不测已经跑到了远处,也像在东方无病与天鹰子心中点响的炸雷,两人同时一声暴喝,几乎同时闪身扑到李尘身前,东方无病的身法稍快,蓄满寒劲的拳头在空中就向李尘面门砸了下来。
李尘如何能够抵挡这种顶尖高手的倾力一击,只觉浑身麻木,四周的压力重愈泰山,连小指头都动不了半个,只能眼睁睁看着东方无病的拳头从天而降。
一声剧震,东方无病终于在离他不到三尺之处偏开了拳风,将他身边的一块青石打得粉身碎骨,拳风的余劲将李尘冲得倒飞倒地,面头满脸都是碎石屑打得血口肿包。不过也幸好如此,天鹰子那湛蓝的剑气只在他原来站立之地留下一道深深的剑痕,没有将他当场一剑两断。
“靠,这么大反应……,”李尘心中暗骂,在出声之前他已经充分估计了这个后果,因此特地避到了远远的地方,甚至开口时还在思考这么做是否值得,但想到傅天绝等人和他们那“无聊”的事业,作为唯一有可能阻止两位魔教高手两败俱伤的人,那番话还是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
东方无病一把将李尘抓到眼前,冰冷的手指紧紧扣住他的咽喉,寒声道:“你刚才说什么?”
李尘知道只要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将自己挂掉,危险就去了大半,但看东方无病和天鹰子无比认真的样子,只要他的解释稍有不妥,绝对逃脱不了被两大高手大卸八块的下场。
虽然被扼得几乎窒息,李尘面上还是满是轻松的神情,竭力以最平稳的语气道:“我说你们与其到江湖上被各大门派消遣,还不如在这互相打个你死我活,让人家省点事算了。”
一刹那间,李尘甚至感到了无比的懊悔,暗怨自己怎会突然发疯管起这种闲事来,特别当东方无病五指猛然收紧,眩晕的感觉中自己的胫骨咔咔作响之际。
幸好东方无病那极度危险的神情只持续了不到半妙,旋即手上的劲力也缓了下来,否则只需轻轻加上一点力,李尘就将以脖子折断的难看死法迎来自己的第一次重生了。
看到东方无病脸上露出的思索神情,李尘一边大口的喘着粗气,一边暗自庆幸自己总算渡过了凶险。
天鹰子此时却是一副与他身上的道袍绝不相符的狰狞样子,冷声怒道:“东方无病,你便由他轻侮圣教么?你若不愿下手,就交给我来。”
东方无病却默然不语的将李尘轻轻放开,良久才长叹一声,轻道:“他说的没有错,当年我教何等声势,却为什么败在那些自命正派的家伙手下呢?”
“还不是因为寡不敌众,你们那些人只知道喊决一死战,以身殉教,却想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天鹰子怒道。
“最初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东方无病缓缓的转过身,苦笑道:“可是想了三十年才有点明白,他们各大门派虽然争权夺利,在与圣教争斗时,尚知道团结一致,可我们空有同门名号,当时却是一盘散沙,谁也不服谁,傅教主疫后,才会一败涂地,再无还手之力。”
“你……,”天鹰子红着眼睛正待辩驳,却半晌没有说出话来,最后只有冷着脸闷哼一声。
“我知道你恨我,当年要不是我们几个一意孤行,圣教也不至分裂。”东方无病郑重道:“可是那三十年前的仇怨,现在看来,也是无谓得很。为此我们已经藏了三十年,难道还不够吗?如今圣教复兴有望,若我们还是象以前那样争斗,难道还指望有生之年能看到圣教重出江湖么?当年我已经错了一次,现在我已不想再错,也不敢再错。”
天鹰子神色稍动,却还是冷冷的望着东方无病,道:“你东方无病会转性?哼哼,别这么假情假意了,就是因为你,我才在这岭南蛮荒之地待了三十年,这岂是你一句不想再错就能揭过的?”
“你我之间的仇怨,跟圣教大业相比,又算得了什么?”东方无病全无方才针锋相对的样子,只幽幽的道:“如果为此影响了圣教重兴,你我都是圣教的罪人。你在这里待了三十年,难道我这三十年在西北雪峰上就好过?这小子说得不错,若圣教没了,你我永远只是躲在偏远之地的孤魂野鬼罢了。”
“说得好听,”天鹰子不屑道:“任你今日能舌灿莲花,我也决不……。”话说到一半,他已愣愣的惊呆在原地,就连刚刚缓过气的李尘,也瞪大了眼睛,傻傻的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武功绝顶,傲骨如钢,从未向人低头的东方无病,此时正神情肃穆的曲下他那永远标枪般笔直的身躯,向着无比错愕的天鹰子,缓缓但坚定的跪了下去。
“我不为你能出这口怨气,”东方无病面色如铁,决不带羞意的扬声道:“只为你能暂时放下当年的恩怨,重出江湖为圣教振兴出力,日后你若要找我讨回那一掌之仇,悉听尊便。”
东方无病这一跪,真如惊涛骇浪般的攻势,直将岭南第一剑南海天鹰子打得手足无措,只觉跪在面前的他,比方才那变化无迹,势若奔雷的绝顶高手还要难以抵挡。
明明两人一站一跪,可是在旁边的李尘看来,竟是那矮了数尺的东方无病比持剑当胸,神色仓皇的天鹰子,更加凛凛生威。
看着他坚毅的面庞,李尘忽然觉得方才险些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的那番话语,确实有必须说出的理由。
即便是NPC,也有他们的追求与荣耀。
不知过了多久,天鹰子的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红,巨大的压力几乎让他喘不上气来,而东方无病只是静静的跪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他。
“东方无病,你个混蛋。”天鹰子终于狂吼出声:“你以为我是那等心胸狭隘的奸诈小人吗?你以为除了你之外,别人就不能为圣教牺牲一切吗?你以为这一跪,就能让我找回那不值一提的面子吗?”
就在李尘暗暗担心之时,他已死死抓住东方无病的双肩,咬牙切齿的道:“无论我现在叫什么,过得怎么样,我永远都是圣教的长老‘月夜杀神’夏侯瑞,我对圣教的忠诚,决不会比你少上半分…….。”话未说完,他已将东方无病那单薄的身躯紧紧搂在怀中,李尘转身的瞬间,似乎还看到他的脸上有晶莹的光亮闪动。
方才天鹰子的动静太大,为防引起别人窥探,李尘要去四周查探一番,这是他心里给自己找的借口,反正他不想站在这里,强忍心中的彭湃,继续看这两个老男人抱在一起的“无聊”场面。
“两个疯子。”李尘胡乱的四处转着,决不回头去看他们一眼,口中喃喃道,可心中还有一个念头告诉他,如果方才他不出言阻止这两个疯子的恶战,也许会成为他在天下中永远的遗憾。
即使这只是个游戏,即使他们都是“无聊”的NP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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