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皇太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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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以原来济尔哈朗府邸为基础改建的迎谒官驿设宴款待了陈淼之后,正厅之中,皇太极与陈淼并排隔桌而坐,其他的那些女真文臣武将们只有站在一旁伺候的份儿。这一举动,算是皇太极彻底把自己降到了汉朝臣子的地位,虽然这是做给陈淼看的,但陈淼似乎对此用意毫无察觉,很是“和蔼”的招呼道:“各位不要客气,都坐下,都坐下。宣完了圣旨,下官与各位不过是同僚,这样客气岂不生分了?”
女真人听了陈淼的话,不觉诧异,纷纷将目光投向了皇太极。一个个都在想:这个南蛮子到底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我们要是坐下,岂不就真的将大汗降到了藩王的地位,这南蛮子若是装糊涂,用心当真恶毒!
皇太极一番苦心碰了个软钉子,脸上肌肉不由自主的颤了颤,但随即就换上一副笑容:“侯爷不必管他们,都是马背上吃睡的人,坐不惯的。小王正有一事想请侯爷裁决再报与圣上,女真之称缘于宋时金国,如今小邦誓死效忠大汉,再用这个族名似乎有些不敬,所以小王思谋着改一改族名,也请侯爷定夺,不知改成满洲如何?”
(女真改称满洲的史事真相是皇太极在与明朝大将袁崇焕谈判时提出来的建议,目的在于免除明朝人对完颜阿骨打建立金国的反感和抵触。满洲本来只是建州部下属的一个族名,努尔哈赤就属于这个部落。因此提出这个称呼并非是与明朝分庭抗礼地表示。)
陈淼捧着茶盏优雅的用盏盖轻拨着碧绿的茶水。满脸都是笑意:“王爷,你们北地的膳食果然有些名堂,下官不虚此行。”说到这里,陈淼放下茶盏伸个懒腰打起了哈欠,“王爷还请恕罪,下官年轻读书少,也看不出‘女真’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噢。王爷放心,下官回去一定把王爷的意思转奏皇上。皇上圣明天子,自然会有圣裁。王爷,您看……”说到这里,陈淼又打了个哈欠,已经是送客的意思了。
皇太极心里那个气恼,但也隐隐觉得这个钦差不值提防,于是向站在一旁地大贝勒阿敏使了个眼色。阿敏会意。忙从袖中取出一方黄绢递给了皇太极。
“侯爷,小邦地僻人稀,也没什么可以孝敬侯爷的,这点小意思还请侯爷笑纳。”皇太极欠身把黄绢递给了陈淼。
陈淼打眼一看,原来上面是一份送礼清单,什么足秤黄金两千两、足秤白银五万两、上等东珠一百颗、上等大珍珠五百颗、二龄驯熟海东青两对等等不一而足,这是送给陈淼地,往下还有送给汉国朝廷各机枢大臣的礼物清单。
皇太极这回可是够折本的。不过这些银两黄金大多掠夺自大汉,要是不收,“对不起”皇太极不说,也对不起大汉朝。陈淼乐呵呵的将黄绢塞到袖子里,略带责备的说道:“王爷这是做什么?下官这是为皇上办差……下官不是糊涂人,王爷放心。下不为例啊!”
皇太极放下心来。连忙带领群臣告退。
出了驿馆,皇太极一直铁青着脸,一声不吭的带领群臣回了宫。在议政殿前,为了接旨一大早就陈设在广场里的香案仪仗让皇太极看了以后像吃了老鼠似地难受。他想起早上受到的戏弄,不觉无名火起,本想走上去一脚踢翻,但愣怔了愣怔又停了下来,只是直着眼看着香案出神。
“大汗,香案用不着了,撤了吧。”大将岳托凑上前小心翼翼的说道。
皇太极心里很不是滋味。看了岳托一眼说道:“香案不要撤。按原样搬到议政殿里。”说到这里,皇太极威严的转向了群臣。“本王以后每天都要看着它,你们也要看,谁也不要忘了今天的事!”
“扎——”群臣轰然答道。
皇太极点了点头:“老十二,你去把许先生请来。”
老十二就是努尔哈赤的第十二子、多尔衮的同母哥哥阿济格,这一次解除济尔哈朗兵权,诛杀莽古尔泰时他当了先锋,现在正是最受皇太极重用的时候。阿济格得了令,答应一声,转身向外走去。
皇太极不再说话,转回身走进了廊柱已经颇有些班驳地议政殿里。在议政殿坐下,群臣一派肃然,大汗今天不高兴,谁还敢乱说话?
皇太极扫了大臣们一眼,昂然说道:“你们都给本王听着,从今天开始,大汗两个字谁也不要再提,特别是汉国钦差在赫图阿的这些日子,谁若是出了岔子,定斩不饶!”
文臣武将们面面相觑,但在现在皇太极专权的时候没有人敢于抗命,于是又是一声不大情愿的“扎”。
“大……王爷,汉国的这匹马驹子太过无礼。王爷发句话,奴才这就去给他点颜色看看。奴才的布库不是白练地,他这样欺人,也让他知道知道咱们女真人的厉害!”与陈淼年纪相仿的多铎愤然的说道,他年轻气盛,今天早上已是怒不可扼,要不是一旁的多尔衮拉住,只怕早已发作。

皇太极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成大事不拘小节,老十五你何必如此气盛?他们汉人说什么骄兵必败,陈淼犯的就是这个忌。肚子里盛不住一点事,还能做什么?克蒙额,你上次去汉国,可曾见过这个陈淼?”
“王爷,奴才上次去洛阳,在驿馆被汉人看的紧,除了见过汉国的皇帝一面,并未能见到汉人的其他官员,不过这个陈淼倒是听说过地,据说他极受汉帝宠信,为人狡诈无比,不得不防。”
克蒙额上次去洛阳时说了句“只忠女真,不忠建州”地错话被皇帝陈鑫抓住了“小辫子”,本来一直害怕被皇太极知道,不过这事没有了下文,他也就渐渐放下了心来,自己有错反倒让他更加努力为皇太极做事,莽古尔泰一案牵连出许多包括海西诸部在内的将领,就是克蒙额秘密搜查(当然也包括捏造)地证据,可以说“功不可没”,现在女真势力重组,他已经做到了正红旗副都统的位置,而另一个没公开的身份则是皇太极的头号密探。
皇太极咬了咬牙,不被人察觉的叹了口气:“嗯,本王自以为算无遗策,本来汉人就文弱惯了,论武功是不值一提的,以我八旗铁骑横扫关山,问鼎中原不过是旦夕的事。但本王什么都想到了,惟独没想到汉国的小皇帝敢于冒险出兵相抗。现在看来,以我大金区区几十万人,要想灭汉还是难些,怕就怕在他们敢于举兵。既然如此,咱们切不可再像以前那样,本部未定,蒙古朝鲜不服,绝不可图汉。现在大金的根本还在东蒙古,若灭东蒙古须先防住朝鲜从后攻击。现在大金称了臣,汉国一时找不到错不会直接出兵,但却会唆使朝鲜与我为敌,这是不得不防的。所以欲图蒙古,首先要压服住朝鲜,这两步绝不可乱了次序。岳托,汉国的郑纪那边又有什么新动静?”
岳托拱手回道:“王爷,奴才派的人回报,郑纪自汉国钦差来赫图阿后,调兵五万前抵到盛京一带,明曰练兵保护收割,其实还是向大金施压,一方面保护钦差的安全,另一方面的意思就是要迫使大金承认努尔干都司。王爷,这一步不得不防,汉人的意思是要使八旗铁骑受其节制。这是釜底抽薪,要灭了我大金。”
“哼,节制八旗?”皇太极冷笑了一声,“八旗是我大金的铁骑,他说节制就可以控制不成?这样也好,既然汉人的小皇帝要这个名,咱们不妨顺着他的意思让他高兴几天。传令和议的官员,汉人要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他们,但绝不可让他们提出撤换将领的意思。”
“扎。王爷。奴才看这个蛮子钦差也不过如此。怕就怕他与投诚的汉官接触,现在汉强金弱,只怕那些汉官要有些人心浮动,奴才看应该使些手段了。”克蒙额接道。
皇太极摆了摆手:“克蒙额,驿馆那里你要加派人手监视,这件事由你全权办理,直接报与本王。哼哼,这个陈淼绝不能小看了,不过他既然肯收东西,这事就好办许多。至于那些汉官都是以前大金压着汉国时投过来的,现在要想反复,不要说我大金答应不答应,他们自己也得想想回去后汉国的皇帝会怎样处置他们。此事不足为虑。”
克蒙额点了点头道:“王爷,别人倒也罢了。不过许先生那里,奴才看不能不防。”
“许先生?”皇太极沉思了半晌,“许先生倒也不会怎样,他自己自然会掂量,如今大金称了臣,要是让汉国皇帝知道他还活着,那就在汉国朝廷里投下了一块巨石,皇帝自然没法处置他,少不了责令大金杀了他了事,而他就算回去也少不了一死。一个聪明人岂会办这种傻事……不过也不能不防他想其他办法。克蒙额,你与他颇为交厚,你找个机会试他一试。”
“扎,奴才明后日就请许先生到家里宴饮。汉国钦差那里奴才定当严加监视,王爷放心。”
“大汗,许先生到了。”克蒙额话音刚落,十二贝勒阿济格便走了进来。
皇太极向克蒙额点了点头,随即说道:“有请许先生。”
一个头发斑白的汉服儒生缓步跨进大殿,略为惊疑的扫了皇太极一眼,便微微躬下身去:“臣许名秀参见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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