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谍中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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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局势,皇太极果断的选择了对汉国皇帝陈鑫隐忍,但既然是隐忍,那么就是消极中的反抗,作为一个有大抱负的枭雄,皇太极绝不可能就这样没落下去,他很明白,以前他错估了陈鑫的能力,这位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皇帝有着与其年龄不相称的魄力。既然以前已经一错再错了,并且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那么他皇太极现在继续抱憾也是没有什么用的,要想争雄长,唯一的方法就是摆正自己的位置继续与陈鑫缠斗。摸清了敌人的脉路,一个四五十岁、在战场和宦海中摸爬惯了的有为之君还能斗不过不到弱冠之年的年轻人?
克蒙额作为皇太极的头号密探,理所当然的接下了监视汉国钦差大臣的重任,据他向皇太极密报,陈淼在迎谒官驿中玩得很是潇洒,多少有些乐不思蜀的感觉。皇太极放下心来,便让克蒙额更加奉承陈淼,用“无所不用其极”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钦差大臣到达赫图阿的第五天,克蒙额在自己家里宴请了许名秀,这次宴请很简单,克蒙额只请了许名秀一个人。克蒙额与许名秀的感情可不一般,两年前许名秀被软禁在驿馆中寻死觅活时,就是克蒙额利用自己深厚的汉文化背景天天来劝他投降的,当然那些最终使许名秀软化屈膝的手段也是他具体操作的。许名秀投降后,两人的私人关系一直不错,因此这次宴请名义上属于联络私人感情。
一番女真贵族传统地歌舞和布库角力表演后。克蒙额命令家奴撤下大宴,又在私人书房中摆酒与许名秀小酌。许名秀明白克蒙额在这个非常时期请自己的客绝非私交那么简单,其中必然有皇太极的安排,于是也不点破,装做毫不知情的与克蒙额周旋了起来。
这时天已全黑,窗外虫声唧唧,小书房中虽有烛炬照亮。依然免不了昏暗,让人有一种压抑的感觉。
“许兄。请。唉,只怕咱们以后也难有如此机会对酌了。”克蒙额敬了许名秀一杯酒后怅然的叹口气说道,语气中满是无奈。
许名秀喝下酒后也不看克蒙额,只是双手把玩着酒盏像没事人似的摇头晃脑起来:“庄周即蝶,蝶即庄周,这古人说地果然有些道理,那拉大人叹的什么气?”
玩深沉?克蒙额不觉皱了皱眉头。起身走到烛台旁用烛剪挑落一点灯花,室内顿时明亮了许多。
克蒙额回身看了看桌旁地许名秀,心里决定不再绕圈子:“许兄,这里除了你我也没有第三个人。你是海内大儒,当年又是汉国的兵部尚书。兄弟斗胆问一句。先生看现在的形势,大汗还能撑多久?”
这句话问得大胆,以克蒙额的身份,说出这样的话可以说是大逆不道。许名秀抬头诧异的看了看克蒙额。当看见克蒙额满脸肃然时又放下心来:原来又是耍心眼,你当我是傻子不成?
“那拉大人,这里既然只有你我两人,那在下也直言一句:大汗乃是当世豪杰,可比当年孙武白起,在方今天下是无敌的。然而至刚会是怎样?汉国皇帝看地正是这一点。”许名秀说到这里停了停。给了克蒙额充分的思考时间,“汉国皇帝不到弱冠之年,论资力、论本事能有多大?并且汉国积弱多年,其实根本无法与大汗相比。大汗兵锋凌厉,气吞万里之势本可横扫天下。但至刚了难免麻痹,所以才有了当年之败。如今大金虽然处于被动,但以大汗的睿智,未尝不是好事。那拉大人刚才那句话说的实在不当。”
克蒙额坐回了位子,尴尬的笑了笑,算是承认自己说错了话。于是又敬了许名秀一杯:“兄弟不过是随口发句牢骚。先生千万不要怪罪。唉,兄弟只是为先生抱屈。以先生的大才,到那里不是坐上宾?大汗奉先生如同师尊,可是现在这情形,唉,兄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觉着委屈了先生。”
这番话算是说到许名秀心坎上了。许名秀一招不慎弄到现在这种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境地,难道他甘心?可是这又能怪谁,谁让他许名秀没能经受住苦难的洗礼呢?要是许名秀当时能坚持一下,只要能活下来,必然可以回朝大用,就算是死了,大汉朝廷忠贤祠里也必然有他一个位置,而且他地家眷子女也能得到荫庇而被重用,然而这一切美好的希望都因为他的不坚定变成泡影了。
许名秀心里窝囊,眼圈顿时红了,举起酒杯一抬头把杯中酒全喝了下去,因为喝的猛,顿时呛得连连咳嗽,满脸顿时通红。
克蒙额看在眼里,并不说破,忙走过去帮许名秀顺背。等许名秀缓过来以后,克蒙额道:“许兄先请宽坐,兄弟有点内急,去方便方便就回来。”
等克蒙额离开,小书房里顿时静得令人难受,许名秀喝了一杯闷酒,红着脸走到书架旁随手抽出了一本书,这书是汉文的,现在女真人虽然已经有了自己的文字,但并没有流行开,读书识字地人也不多,贵族官员家里能有书房的更是寥寥无几,像克蒙额这样收藏汉书的人算是高级知识分子了。

许名秀拿出的是一本《史记》,看着已经发黄的书页,想起当年司马迁遭受宫刑依然著书立说,许名秀不觉汗颜,真恨不得能有条地缝钻进去,于是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许大人这声叹叹得好。”昏暗中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书架旁,飘飘然如同鬼魅一般,“庄周即蝶、蝶即庄周。身处局中,又如何能有这样的洒脱?小侄陈淼拜见伯父。”
陈淼!许名秀吓了一跳。陈淼虽然是七王爷地公子。但许名秀来金国前,他却只有十五六岁,身份不过是前军营的一个小小将领,并且属于被压制的一派,因此并没有见过几回面,这时听这人自报家门,愣愣地看了半晌才确定他就是这回来地钦差大臣:“侯爷。您,您怎么到了这里?”许名秀实在想不通。一个被监视的人怎么会神出鬼没地出现在监视他地人家中,这里面的玄妙是不是太大了点?
“小侄为何在这里,伯父就不用问了。小侄这次来不过是奉皇上圣命来见伯父一面,并无他意。”陈淼镇定地说道,语气间让人根本不敢相信他只有十八岁。
许名秀是什么人?片刻间就把陈淼出现在克蒙额家中的原由想明白了。现在人心难测,向背乱成了一锅粥,许名秀心里反倒平静下来。他把《史记》放回书架。大笑了几声:“老夫从做了贰臣开始就知道免不了这一天,也好,皇上让钦差大人带来了白绫子还是毒酒?老夫这就跪谢圣恩,不必大人费力。”
陈淼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冷冷的逼视着许名秀,这让许名秀的一番豪迈表白显得多少有些做作。许名秀颇有些尴尬,沉了沉才说:“老夫没什么好说的,只想问候爷一句话。希望侯爷实情相告,皇上既然知道老夫没死,必然嫉恨,他把我的家人怎样了?”许名秀对他的家人不可能不担心,皇太极五天前召见他时说他地家人已经怎样怎样了,这让他很是忐忑不安。
“许大人。你饱读诗书,难道不知道忠臣不侍二主的道理?”陈淼并没有正面回答许名秀的问话,而是冷冷的责备了他一句。
“不侍二主?哈哈哈。”许名秀大笑了起来,陈淼不回答他的问题,完全可以理解为不好回答,许名秀顿时绝望了,“侯爷好一派慷慨陈辞,皇上现在嫌我当贰臣了,当初老夫在北地受苦时皇上可曾想起过我?如今皇上坐稳龙廷,又派侯爷来责问老夫。好一位圣君名主!”许名秀这番话虽然是在为自己辩解。但也不能说没有一点道理,要是大汉当时强大无比。他许名秀还用来金国受苦受气吗?一个强国的使者还当个屁的贰臣。
“伯父的话小侄实在听不明白,小侄只听说伯父家地大公子许志渊科试得了榜眼,已被皇上授为大同知府。皇上知人善任,并不计较伯父的行为,还百般为伯父隐瞒,为的就是希望伯父回头是岸,如何算不上圣君?皇上派小侄赴金宣谕,第一件事想的就是打探伯父下落,如何算不上名主?”陈淼一口气把许名秀的话堵了回去。
这弯子转的也太大了,许名秀险些没窝住脖子,等他回过神来,顿时喜极而泣,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皇上——”
这情景够感人了,陈淼知道再责备下去难免事与愿违,于是等许名秀情绪稳定一些后说道:“许大人,皇上知道你是个人才,因此对你宽恩包容,你若是现在还执迷不悟,那就不是别人地错了,小侄还望伯父明白这个道理。”
皇上不怪罪,这话虽然听着有点假,但即便是假话,让钦差大臣冒险来说,那就让人不能不信。许名秀投靠皇太极时不就是为了在不受苦的基础上成就一翻功名嘛,现在看到了回朝的机会,他哪能放过:“侯爷,皇上的意思是……逼迫皇太极放我回去?”
回去?想什么好事?陈淼心里不觉乐了,要不是克蒙额当了“女真奸”,偷偷把许名秀的实情说了出来,陈淼就算有疑心,也不可能见到许名秀。这个许名秀现在过的窝囊,倒还真以为是皇上想他了。
“许伯父,你以为现在可以回大汉不成?你要是回去,皇上如何自处?”陈淼迅速的思考了利弊后说道。
“侯爷的意思是……”许名秀意识到自己激动过分了,他现在回去纯粹是找死,就算皇太极不做杀人灭口的事,等他回了大汉,那些言官们“贰臣”、“逆臣”的唾沫星子也能彻底毁了他。许名秀当年投降皇太极是为了保命,现在回去岂不是做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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