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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生枝节
天色渐亮,东方燃起红霞。
海上却仍旧是一片白雾茫茫,遮着天,盖着地,十步之内什么也看不清。
青川风快步从船舱中走到甲板上,双手扶着栏杆,看着远处的雾气,沉吟不语。
赵大义和几个副将在三四步远的后方肃立,等着他的吩咐。数十个侍卫围在外圈,都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打扰城主大人的思路。
这是青川风第一次独立带兵作战。
从前几次征战,都是秦路、高鹏或者是青川云领兵,他跟着凑热闹,嘻嘻哈哈地觉得挺轻松。
现在忽然把数千人的生死和自己的前途命运掌握在手中,只有茫然的感觉。
可恨乔智勇那老家伙一直闭门称病,不肯为自己效劳。
舅舅秦路又留在朔州城没有跟来。
他只好硬着头皮装出成竹在胸的样子,其实心里慌得不行。
他想一会儿,也不知道如何面对。
他是个骄傲的人,不肯把自己的幼稚暴露在下属面前,所以只是转过身,淡淡地问道:“还有多久才能到玉州城?”
“最多半个时辰。”
“嗯……等会儿进城后,让弟兄们好好歇息一下。我们住一夜,明天早上再走吧。”
众将彼此交换一下眼色,赵大义在其中算是资格最老的,代表大家说道:“这个……我们在路上已经耽误时间,要是再住上一夜,只怕是会比约定的时间晚很多。”
他们和西山瑞雪的部队同时在海州城上船。但是因为青川风的手下平时很少坐船,数千人都出现晕船现象,于是青川风执意要沿着近海慢速前进。
西山瑞雪也不和他计较,自顾自带着她的六条大船先走,双方约定十月初五在永平城外会合。
他们慢悠悠地航行三天,今天就已经是初五。
如果再休息一夜,那么到达永平城时就要到初七啦。
打仗可不是儿戏,很小的时间差就会导致惨败。
作为联军,他们总共才六千多人。
如果西山瑞雪按约到达而他们却迟到两天,说不定就会被各个击破。
所以按赵大义的想法,应当是立即穿过玉州城,马不停蹄,直奔永平。
如果路上顺利的话,今天的后半夜就能到达,也不算迟到。
青川风微微皱眉,沉声道:“我就是要迟到。此去永平城,路上一定会有人拦截,先让西山瑞雪去清清路。再说,她先打南面,正好把各路援军吸引过去,这样我们打东面时,才比较省力嘛。”
赵大义等人闻听此言,都暗想:城主原来不想诚心诚意地和定国郡主合作啊。可是,现在我们是盟友,战场上讲究的是同仇敌忾。如此投机取巧,只怕是反被聪明所误。
可是,现在的青川风不再是那个温和的二公子,他们不敢把自己的想法直接表达出来,只好委婉地表示说:“只怕西山瑞雪势单力薄,不足以应付。”
“呵呵……你们多虑啦。西山以勇战闻名,要是连这些也对付不来,早就命陨沙场啦。”
“可是,她这次带来的只有两千飞龙军,其他的都是杂牌部队。”
青川风不耐烦地挥挥手,微笑道:“你们不用替她担心,她肯定能行。好啦,等会儿我和小旭换换衣服,你们跟他一起去见汤笑。我呢,在城里转转,各处看看。”
反正汤笑也没见过他本人,他正好利用这段应酬的时间,找个没人的地方,安静地想想以后怎么攻城。
既然青川风不愿意露面,众将当然不敢勉强他,只好各自散去,准备下船的事宜。
青川风和四个侍卫都换上便服,趁着下船时的混乱,扬长而去。
……
玉州城最近几年因为贸易的发展,倒也繁华,至少比三年前青川风来游历时热闹许多。
青川风一行五人在街上转一会儿,也没发现什么新鲜的物件。主要是青川风心事重重,哪里有心思闲逛嘛。
漫无目的地转一上午,快到中午时就来到城南一个僻静的寺院。
这地方,青川风三年前曾经来过,记得寺里的僧人能够烧得一手好斋饭,于是就在寺里用饭。
初冬的日头淡淡地洒在寂静的院落中。几只麻雀悠闲地在树枝间跳来跳去。
青川风轻叹一声,停下手中的筷子,怔怔地瞧着那些小鸟。
从前的自己,是多么地无拘无束啊。反正继承权也是大哥的,自己将来的命运不过就是娶个有钱人家的闺女,然后依靠着她的嫁妆悠闲度日。自己每天就是练练武、读读书什么的,最大的烦恼不过是脸上长个小痘痘而已。
去年定国郡主去望月城的时候,父亲非要自己跟她一起去,说是要借助她的力量迎娶乐安琪。当时自己年轻无知,自以为那个女孩子也许会喜欢上相貌英俊的自己。
哪里想到正赶上望月城中发生兵变。
青竹红玉不仅以雷霆手段平息叛乱,而且横刀夺爱硬是逼着小罗娶别的女人。
可怜的安琪在三天之内遭遇到丧父、被奸、未婚夫另娶后又自杀的不幸,痛苦不堪以至于失去记忆。
现在想来,即使当时没有兵变,那个恶毒的女人也会无事生非地制造出事端来吧。
从此,自己的命运发生巨变,身不由已地一步步走到今天……
这是一条不归路,既然已经踏出第一步,就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
想着这些心事,他根本没有心思用饭,草草吃几口,就站起身来。
可是,一想到面临的大战,青川风就有一种潜在的想要逃避的愿望,于是要求在客房里小睡一会儿。梦中忽然梦到血光冲天,被猛然惊醒。
他擦擦头上的冷汗,坐起身来。想必是最近几天比较烦闷,才会有这样的噩梦吧。
反正也睡醒,他就叫上侍卫,走出寺院,打算回城西的兵营。
刚走到大街上,就见到有军警在戒严。
嗯,难道说真的要发生什么事情吗?
青川风心里有点慌乱,散漫的神色变得凝重。
他们躲闪着向城西走,快到兵营时,忽然听到巨大的喧闹。
他们躲在一户人家的院子里,扒着墙窥探,看到赵大义正在浴血狂奔,后面数百人在追赶。
赵大义的肩膀上斜插着一支箭,头盔只剩下一半,大量的血从额头上流下来,糊住他的左脸。他的腿上似乎也有伤,跑起来一瘸一拐的。
青川风虽然年轻,脑子倒机灵,立刻猜到赵大义等人前去城主府赴宴,肯定是遭遇埋伏。
众将中就数赵大义为人最是机警,武功也不错,所以只有他成功地逃出来。
赵大义打算到城西的兵营中会合部队,对方当然穷追不舍。
见此情形,他沉声吩咐道:“小阳、小伦,你们去引开追兵。”
两个侍卫手里早就扣好大把的暗器,闻言立刻跳上墙头,把手里的暗器洒出去。
追兵没料到半路上会有人接应赵大义,猝不及防吃亏,有数十人被打倒。
两个侍卫一击得手,立刻分头向东边和北边跑去。
这些追兵倒是不傻,只分出十几个人去追他们,大部分人仍旧跟在赵大义身后狂奔。
青川风只好派另外两个侍卫再来一次拦截。这次又打倒十几个人,分散十几个人。
眼看离兵营还有三四十丈的距离,赵大义因为流血过多,终于支撑不住。他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他再无力气站起来,只好咬咬牙,从怀里摸出一支响箭,一抖手扔上半空。
响箭在空中发出锐利刺耳的响声。
他出于谨慎,把六位副将中的四位都留在兵营中,就是怕有个什么万一。他们听到异响,肯定会前来查看。自己只要再支撑一盏茶的功夫,就能见到援兵。
他用手背抹去糊住左眼的血流,挪动着身体倚在墙角。他的长刀并没有带在身边,随身带的匕首也在打斗中失落。他把半片头盔解下来握在手中,双眼紧盯着越来越近的追兵。
眼看着他们跑到五丈外就停下来搭弓瞄准,赵大义苦笑起来。
想不到居然就要这么窝囊地死去。
他并不畏惧死亡,只是不甘心这样被一群无名小卒射成刺猬。
他扔下手里的破头盔。相对于利箭而言,这半片头盔根本起不到什么防御作用。
当数十支利箭带着风声射来时,他轻轻地闭上双眼,眼前闪过回忆中那些难忘的片段。
然而,就在他身前,响起轻微的“扑哧”声,那些箭都落在地上。
他惊讶地睁开眼,看到青川风熟悉的背影正挡在自己身前,挥动着手里的弯刀格挡着利箭。
绝处逢生,赵大义激动得声音都变调啦。“二公子……”
“这顿饭吃得可够热闹嘛……和你一起去的都有谁?”
青川风必须要知道这次的损失有多大。要是六位副将全折损,这仗可真没法打。
“只有老李和八个侍卫。他们全完啦,只有我一个人逃出来。”
青川风的心情放松下来,手里却不敢怠慢,把弯刀舞动得如墙壁一般。
追兵又射出两轮箭,根本没有效果。他们吆喝着冲上来。
“二公子,你快走。他们人多,你不用管我……”
“要是我们两个人的位置换换,你会不会走?”
赵大义急得额头上青筋凸起,叫道:“你是主我是仆,这是两码事。快走!”
“呵呵……第二个……”
青川风的心情似乎很好,微笑着挥刀砍向扑上来的那个人,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的弯刀割开对方的喉咙。那人虽然被杀死,但向前冲的势头却有惯性,直直地撞在墙上,这才倒地死去。
这是青川风生平所杀的第二个人。第一个,是他被关在望月城水牢里时无意中杀死的。
杀人这件事呢,第一次做起来总是让人很恶心,还有点儿痛苦,就像是雏妓第一次接客。
有过第一次,第二次再做时,就没有什么心理障碍。到后来,甚至达到自得其乐的程度。
所以青川风很高兴地一边数着数,一边挥刀杀人。他的武功远高于这些追兵,手中的弯刀又是利器,当然是有惊无险。
让他扫兴的是,刚刚数到第十六个,兵营中的援兵就蜂拥而至。那些追兵眼看形势逆转,只好一哄而散。
大家七手八脚地抬着赵大义撤回兵营。经过医生检查,确定赵大义虽然伤得很重,但都是皮肉伤,没有伤到筋骨。
简单包扎之后,青川风挥退众人,只留下四位副将,听赵大义汇报赴宴的情况。
其实都是老掉牙的情节:假笑的主人、毒酒、刀斧手……
青川风细长的眉毛微微皱起,打断赵大义的陈述,问道:“是谁救的你们?”
以赵大义所描述的情况来看,他们十人中除假扮青川风的那个侍卫小旭中毒身亡外,没有中毒的九个人断无逃生之路。本来嘛,既然设下埋伏,哪里能让猎物轻易地逃掉。
“二公子果然睿智。就在这生死关头,突然出现十几个黑衣武士。他们都蒙着面,但明显是帮咱们的。要不是他们杀死汤城主安排的高手,我们根本不可能逃出城主府。我们一起出府后,他们就一声不吭地走掉。我们边打边逃,弟兄们一个一个地倒下。要不是二公子及时出现,我也完蛋啦。”
青川风抬起左手,轻轻地摸着鼻子。本来这是他大哥青川云的习惯动作,最近不知道怎么,青川风在思考时也开始摸鼻子。
他沉吟一会儿,挥挥手,吩咐道:“老崔,你让文书写个旗子,挂得高点儿。就写:有要事,速来。”那个姓崔的副将觉得莫名其妙,只好点点头,出去执行。
赵大义虽然伤得重,脑子倒还转得快,眨着眼问道:“二公子能确定就是他们吗?”
青川风的心情似乎出奇地好,笑道:“呵呵……当然啦。否则也不会救你们嘛……嗯,现在我能理解她当时的兴奋啦。”
忽然间有个诺大的机会从天上掉下来砸在自己头上,只有傻瓜才会瞪着眼睛不知所措。
屋里另外的三个副将都傻傻地瞧着他们两个,不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哑谜,却又不敢开口问。
“可是,我们不过是三千人马,汤城主手下,听说也有三千来人……”
“不妨事儿。老魏,你通知侦查队,让他们立刻换上便装去散布谣言,就说是……嗯,今晚西山瑞雪从西面攻城,我们在城中里应外合等等。”那个姓魏的副将也是一头雾水地出去。
剩下的两个人再也忍不住,牟中山轻轻地捏捏赵大义的肩膀,低低地咳一声。
赵大义轻声笑道:“救我们的人,就是郡主手下的影子武士嘛。既然有十几个出现,就说明她在这城中至少安排几十个人。现在是汤城主背信弃义,我们出手对付他,完全符合道义嘛。至于如何对付这城中的三千人,倒是让我头疼……不过二公子肯定有办法嘛。”
他其实早就想到同样的应对之法,但为人下属的,切忌处处表现得比上司还聪明。
所以,他必须要适度地表现出自己的智慧,不可张狂。
青川风笑道:“西山瑞雪前天匆匆路过,现在估计已经到达永平城下啦。可是,兵不厌诈,谁能保证她是真的走掉?汤笑向来胆小,听到有谣言说她要在西面攻城,一定会担心这是真的,而且肯定是四个方向都加强防御。这样一来,他至少分出一千人守城、一千人备用。能动用的兵力,不过千人。我们有三千人,又有影子武士相助,可以轻易地拿下玉州城。”
牟中山等人听到这个大胆的计划,都暗中咋舌,不放心地追问道:“这城中就算是真的有什么影子武士,他们会乖乖地听我们指使吗?再说他们只有几十个人,能起多大作用?就算是我们能对付这一千人,那还剩下两千呢?现在离天黑还有两个多时辰呢,他们要是来进攻怎么办?”
“呵呵,这就是为什么老牟你快五十岁还当副将的原因啊。危急时刻必行险招方能自救嘛。现在汤笑已经翻脸,当然会立刻派人来进攻我们。我们这个兵营在地形上还算有利,当然能抵挡。再说了,他肯定知道不能一下子吃掉我们这三千人,不过是装模作样地进攻一会儿。等天黑后,他肯定会派人来谈判的。我们呢,在这里已经吃亏,当然不能善罢甘休。再说,就算是我们愿意忍气吞声,打完永平城,我们怎么回家?这里是走海路的必经之地嘛。”

牟中山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可是嘴里仍旧问道:“就算是打下来这座城,我们也没有足够的人手留在这里守城啊?”
青川风轻轻地哼一声,沉声说道:“守城?根本用不着。放把火就可以。”
两个副将瞪大眼睛,心想这城里还有上万的百姓呢,难道就……
没等他们接着问,屋外的守卫就朗声报告:“无言求见城主大人。”
青川风微微一笑:“来得够快吧。”他提高声音,叫道:“请他进来。”
无言一身黑衣,仍旧蒙着面,悄无声息地走进房间,对着青川风行礼,却不说话。
青川风对着两位副将挥挥手,笑道:“你们去安排一下吧,估计老汤的人快要来啦。大义,你守在门外,让其他守卫都站远点儿。”
等到这几个人离开,无言才低声道:“请城主恕罪,我这黑巾,必须要有郡主的命令,才能解下。”
青川风虽然对于黑巾下无言的真面目很感兴趣,可现在不是满足好奇心的时候,点头笑道:“请坐。城中情况如何?”
“不太好。我们刚刚得到消息,说是昨夜汤笑和帝都的特使达成协议,务必要在这里拦截住您。”因为西山瑞雪前天就已经路过此处,所以青川风就成为这个阴谋的受害者。
谁想到冥冥中自有天意。青川风因为大战在即心中烦闷,派个侍卫代替自己去赴宴所以逃过此劫。
青川风阴沉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无言的眼睛,问道:“我要攻占本城,你可以出多少人配合?”
无言微一犹豫,回答道:“我们任务是维护商路的安全……难道青川城主想要毁掉本城么?”
青川风暗中感叹,怪不得影子武士的名头如此响亮,果然是有能人。
这个无言不仅武功高强,思维也是异常敏捷。
他不动声色地哼一声,说道:“这里是交通要道,用不了几年就能恢复。现在形势逼人,你说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无言略一沉思,点头道:“我们可以暗杀掉负责通讯的人员,这样汤笑的命令执行起来就会慢些。我们在城中有两百多位商人,我会趁乱把他们集中到城南的那个寺院中。”
既然对方已经做出让步,青川风也不好进一步逼他,笑着点头道:“如此就一言为定吧。”
无言迅捷地站起身、行礼,然后就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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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历六八五年十月初五。
半夜时分,青川风的部队顺利地占领全部玉州城。
城主汤笑被杀。
残部两千一百三十人投降青川风,他们和四千三百二十位青壮年一起被带到西门外看管。
之后,有三百二十七位商人从南门离开,四百五十五位工匠从东门出城后被带到船上运往朔州城。
再之后,青川风纵兵蹂躏这座古老的城市。
当然,这些乱兵也没有什么新的招数,不过是抢劫一下富户,**一下女人而已。
这些都是战争正常的副产品,根本不值得记入史册。
让这座城市名垂青史的事件是:天亮后,青川风带兵离开这座呻吟中的城市,在城外反锁上大门,用火箭点燃洒在城中的油脂。
大火整整燃烧三天三夜。
整个城市和城中居民五千余人化为灰烬。
青历六八五年十月初六到初九这三天,就是历史上著名的“玉州三日”。
最新消息
血红的夕阳,一点儿一点儿地,缓缓地向着山麓深处坠落下去。
层层叠叠的晚霞,泛起红光,在半枯的丛林上一闪一闪的,渲染着密密麻麻的树枝,仿佛为它们镀上一层金色。
一条宽敞的官路,围着山脚向远处延伸着。
由于缺乏保养,道路已经不再平坦,大大小小的沟壑与石块星罗棋布,横亘在枯黄的野草丛中。
一只灰色的大老鼠东张西望地从洞口探出头来,小心地移动着四条细腿,支撑着肥大的肚子,支起圆耳朵,耸动着尖嘴巴,胡须一翘一翘的,两只绿莹莹的小眼珠滴溜溜地转,像小偷似的,贼头贼脑地四处张望。
山风仍旧吹着尖厉的号角,在林间掠过,发出单调而尖利的声音。
但是,在这声音中,还夹杂着隆隆的马蹄声,隐约间由弱变强。
受惊的老鼠听到声响,一溜烟地飞窜到草丛中,转眼间就踪影全无。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果然有数十骑战马飞奔而过。
又过一会儿,其中的两骑又从前方原路返回。
前行探路的侦察兵气喘吁吁地向青川风报告说:“前方二十里,就是渡口。过河后,就是大约三里地的开阔地,然后就到永平城下。”
“是否发现有各方面的援军呢?”
“还没有。但是在渡口边的山坡上,新建四、五个堡垒,里面大约有百十人,身份不明。”
“再探。”
前哨很快送回这些新堡垒的情况,原来却是朔北语言文化集团下属的一个办事处。他们在此修筑堡垒,主要是防御盗贼之用。
堡垒内除办事处的工作人员,就是来自各方诸侯的探子。
战事将起,情报收集工作受到空前的重视。永平之战事关重大,各方势力都需要及时掌握最新的动态,所以大批的密探被派遣来此。
但是,当他们到达时,永平城已经城门紧闭无法进入。正在沮丧时,忽然有办事处能够提供情报服务,他们当然求之不得啦。虽然这里的住宿费用是正常价格的十倍,但是每天都能定时发布城内外的最新消息,倒也因此招揽到上百人在此住宿。
青川风微微皱眉,暗想:这个胡彻也真是异想天开,什么古怪的点子也能想出来,有这么发战争财的吗?真是荒唐。
三年前,青竹红玉伙同那个叫胡彻的通译在朔州城办起语言学校。这个家伙倒有商业头脑,以语言学校为核心,发展起来许多莫名其妙的附属产业,后来升级为语言文化集团,成为仅次于贸易通道的摇钱树。
“这个什么办事处,真的能提供最新情况吗?”
“据说是可以的。再过一个时辰,他们就开始公布。城主如果好奇,我们可以去看看。”
毕竟青川风还是个年轻人,按捺不住好奇之心,便带着几个侍卫易装前去,让大军自行渡河后在开阔地最边缘的山坡上驻扎。
五个堡垒扼守住小山峰的半山腰,倒是个易守难攻的好所在。
这个办事处的堡垒实在是简陋,除结实之外一无可取。
四个带刀的守卫对于黑衣蒙面的青川风等人略微打量几眼,收他们每人二十两银子,就放他们进去。
堡垒的中央,是一个可以搭帐篷的空地,搭着大大小小数十个帐篷。上百个服装各异的家伙三五成群地围坐在篝火边吃饭,闹哄哄地口音各异,果然是来自各地。好在他们脸上要么是蒙面,要么是戴着面具,没有一个人是露出真面目的。
青川风等人因为担心会在此处遇到来自朔州城的熟人而蒙面前来,现在看到大家都是如此打扮,这才放下心来。
他们找个人少的火堆边坐下,烤一会儿火。旁边的人们自顾自地吃饭,也不理睬他们。
这时响起敲钟的声音。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吃饭的人们立刻扔下手中的东西,跳起来,拥挤到最高处的那个高台下。青川风等人也混在人群中。
一个瘦小的中年男子慢吞吞地走到高台上,挥挥手,示意人群安静下来。然后,他清清嗓子,慢慢地说道:“最新消息:青川风的军队已经到达,先头部队半个时辰前刚渡过昌河,正在老头峰的南坡上扎营。”
一个听众大声问道:“他的部队经过玉州之战减员多少?”
“他原本的部队呢,大约伤亡二百多人。但是他收编到汤笑的残部约两千人,又挟裹来四千多青壮年。现在有九千多人。”
“这些平民没有经过训练,有什么用处呢?”
对于攻城来说,这些新手根本派不上用场。要是守城,他们倒能做些运输的工作。
中年男子笑道:“这事儿就只好拭目以待啦。我怎么知道青川风脑子里的打算?”
“先锋营和天机营二十天前就从帝都出发驰援永平城,怎么现在还没有到达呢?”
“嗯,关于这件事,有三种不同的消息来源,我都提供给大家,大家自己判断吧。”
他又清清嗓子,慢慢地说道:“第一种说法,是先锋营和天机营在途经德州城时遭遇伏击,铩羽而归。第二种说法,是他们在向阳山一带被青竹红玉的伏兵用瘴气或是沼气攻击,几乎全军覆没。第三种说法,是他们已经通过秘道潜入永平城。”
高台下的上百人“嗡嗡”地议论起来。讨论好一会儿,还是觉得第一种说法可能性最大。向阳山地势平缓,就算是伏击之说成立,使用瘴气或是沼气的说法实在是匪夷所思啊。瘴气产生于湿热山林之中,从来只是在南方出现,北方是不会有的。沼气产生于池沼中,北方倒是常见。可向阳山附近并没有什么湖泊水泽,何以能产生出来呢?就算是能使用人工方法制造出这些气体,可是北方风大,很快就会被吹散,达不到伤人的程度。至于说他们已经进入永平城的可能,也是不大。这两个营当初出发的人员足有三千之多,永平城临山,地道不可能挖掘得太长,附近总会有些痕迹吧。
一个口音古怪的男子尖声问道:“既然青川风刚到,那么晚上刘暮波会派人袭营吗?”
“呵呵……想来不会吧。这种小把戏很低级嘛。老刘为人谨慎,不会出此险招。永平城如此坚固,他只要死守就行啦。”
“青山远华和青山远芳的定远军应该快到附近吧?”
“他们三天前已经到达得胜山,驻扎在山边。估计要等这边打起来后来个里外夹击。”
“西山瑞雪不是已经向南挺进吗?他们会不会……”
他的问题还没有问完,就有一个黑衣人匆匆跑到高台上,递给中年男子一张纸条。
他展开看看,大声道:“最新战报:西山瑞雪已经到达得胜山,没有扎营,直接就向定远军发动进攻。啊,这是今天早上的事。估计现在还在打着呢。”
青川风心头一窒,手心里因为紧张而冒汗。
西山瑞雪的三千人中只有两千精锐,以这么少的部队长途奔袭上万人的定远军,实在是凶多吉少。可是,他也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果西山把部队驻扎在得胜山一带和定远军对峙,虽然现在比较稳妥,可是一旦其他援军到达,她那三千人如何抵挡?西山虽然英勇,但以一敌三,又地处山地不能发挥骑兵的优势,取胜的机会实在太小。
他心头泛起莫名的烦躁,大声问道:“西山瑞雪能打赢吗?”
众人哄笑起来,对于他这个幼稚的问题表示出明显的蔑视。
中年男子颇有敬业精神,微笑答道:“西山嘛,名气在那里摆着呢,十几年来始终保持不败的记录,想必是多少有些把握吧。可是这次她的兵力处于劣势,又是劳师远征,居然还要硬上,说不准要吃败仗啦。确切的消息,明早就能收到。”
他停顿一下,又补充道:“昨天就已经有三路援军向得胜山方面开来,按他们的行进速度推算,差不多今天半夜能到达。西山此战不论胜负,立刻就要面对上万新来的敌军。这些诸侯虽然心里打算着出工不出力,但倘若遇上现成的便宜,这纸老虎说不定当场就变成真老虎啦。”
“是啊……是啊……”众人一片叹息之声:“可惜一代名将,就要陨落于得胜山啦。”
以双方兵力对比而言,西山瑞雪就算能打垮定远军,也是惨胜。此时正好三路援军赶到,必定会趁她喘息未定之机大举压上……她本人再英勇也只是一个人而已,她的部队已经折损大半,又如何能够抵挡?
对于任何一个带兵的将领而言,打败甚至杀死十大名将之一的西山瑞雪都是莫大的荣誉。谁会白白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瑞雪本人又是女子,断然不肯被敌人活着俘获,只有死路一条。不是战死,就是自尽。
青川风一念及此,只觉得心如刀割。
他倒不是怜香惜玉,而是知道一旦她溃败,自己就处在包围圈的中央,必定覆灭。
他强压住心头的沉重,扬声问道:“青川风能否攻下永平城呢?”
“这个嘛……”中年男子皱眉道:“我前几天就说过啦,他应该没有多大胜算。青川明当年何等谨慎,想不到他的儿子如此喜好冒险。虽说此次攻打永平城事起仓促,各方的准备都不充足,但是他的兵力太少、时间太紧。更何况他年轻,也没有什么经验。不过呢,他已经走到这一步,根本没有退路,必须要拼死一搏。”
听到这最后四个字,青川风就觉得自己的心“呼”地一声沉下去。
“好啦,各位还有什么问题?没有啦……我有一个建议……各位紧张工作之余,不妨搞些娱乐。我做庄,一赔十,赌西山能赢,谁来下注啊?”
提起赌博,众人都来兴致,闹哄哄地开始下注。青川风喟然轻叹,慢慢地走下山坡。
昌河的渡口,在三天前经过激战。当时西山瑞雪经过多半天的进攻,才拿下这个地方。
虽然战场已经清理过,但冰封的河流和乱石岸边,到处都是斑驳的血迹。在青蓝的暮色下,殷红的血迹宛如漫山遍野盛开的春花,在寒风中绽放着最后的灿烂。
青川风抬起头,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永平城,开始慢慢地咬牙。
他脸上的肌肉,渐渐地形成狰狞的皱纹。
身边的几个侍卫从来没有见过二公子这样的表情,吓得一动不动。
他们不知道,环境的险恶,正在逼迫青川风不得不走出那酝酿已久的一步。
这个可怕的想法,在三天前他就已经想到。
可是,他的情感却时刻提醒着他:这太残忍,不应该这么做。
现在,西山瑞雪生死未卜,自己如果不迅速行动攻克永平城,只怕是……
他甩甩头,面容恢复平静,淡淡地说:“我们回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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