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中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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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第一个中继站后,不久就能听到水流的轰鸣声。 孟菲和胡雁明寻声而去,半个小时后,他们穿过了大片鲜绿葳蕤的蕨丛,视线霍然开朗。
河水从三四米高的悬崖上飞流直下,没有遇到任何障碍,如一幅白缎,笔直跌入岸底的的水潭。
水潭形如斗,色泽墨绿,在承接了瀑布之后,水势甚急,立刻又向下游的河道泄去。
河道笔直向西北蜿蜓而去,正巧拦住了孟胡二人的去路,无法绕行。如果没有一条简陋的吊桥架于河道两端,恐怕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凫水而过了。
吊桥实在是简陋,连扶手都没有,只有一排排粗粗刨过的薄木板用皮绳贯穿了,做了桥板。
那单薄的吊桥在瀑布下跌产生的强劲气流中颤栗着,仿佛不堪惊扰,也令得打算过桥的一对男女踯躇不前。
体重轻的孟菲试探着踩上了吊桥,薄木板在她脚下发出了悲惨悠长的呻吟声,但很坚强地承受住了她。
吊桥仍然摇晃个不停,孟菲伸开双臂,仿佛走独木桥一样小心维持着身体的平衡,在没有屏障的光板桥上稳步向前。
十来米左右的吊桥很快就走了过去,孟菲到了对岸,脚踏实地后立刻转身,对胡雁明做了个胜利的手势。胡雁明微微一笑,也学她的样子,安然过了吊桥。
这吊桥看起来年久失修,实际上却很结实。胡雁明过了桥后,捞起了桥底仔细一看,那绳索显然新近换过,三根皮绳扭在一起搓成的,薄木板上斧凿的痕迹也很新,估计就是开上来了一辆车也能承受住。
“把刀给我。”孟菲伸出手。
胡雁明疑惑地把刀递给了她,孟菲蹲下身,手一挥,锋利的刀立刻削断了绳索,吊桥忽啦啦一下子塌了下去,一端落进了河水中,悲惨地与湍急的河水抗拒着,不想落得随波逐流的命运。
“你干什么?”胡雁明又惊又怒,这吊桥换新一次不容易,孟菲居然这么破坏自然保护区里的东西,很是过分。
“第二阶段本就是遍布陷阱。许巍也没说不许我们自己也设置陷阱。这只是个小小路障,确保别人不会这么顺利过河而已,你紧张什么?我要是只割断一半绳索,让后来者上了桥桥才断,那才叫狠!”孟菲把刀还给了他,转身按GPS所指的方向前进。
胡雁明瞅着她的背影,在脑海中似乎有另一个苗条的身影与之重合,但两个身影刚一接触,就像是光明与黑暗无法共存一样,轰然分开。胡雁明叹了一口气,追了过去。
四个半小时后,越青和尹向东也来到了瀑布边。
在强劲的水流冲击下,落入河中的一半桥板七零八落,支离破碎地被河水无情地抽打着。
尹向东看了一眼这端尚好的桥身,唇角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
越青左顾右盼,很失望地说:“怎么办?桥坏了,好象也绕不过,看来我们要游过去了。”
她走到河边,愁眉苦脸地打量着河水,好象在算计要不要脱鞋或是做一下热身运动。
尹向东好笑地拉住她向下游走去:“这里水流太急,跳下去小心暗流把你冲昏,往下走一段路,水流会减弱,从那里下水。”
向下游走了一公里,他们才找到了适宜下水的地方。河道逐渐变宽,到了这里水流已经缓和了许多,而且一棵枯死的棕榈树倒伏在河中,树干探入水中,是很合适的入水点。
尹向东阻止越青脱鞋,以防水底石块划伤脚板。他握紧越青的手,很严肃地说:“入水后你一定不能松开我的手,即使被水流冲向下游也不要紧,重要的是保持平衡,头尽量仰高,别害怕!”
越青没玩过这种跳水活动,心中有少许紧张,但仍然保持着镇静,在尹向东数到了三时,二人一起跳进了河里。
河水冰冷刺骨,越青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了厚厚一层,仿佛第二层皮肤。但最让人担心的是,河水在表面看来缓和了许多,但水面下仍然暗流汹涌。
脚勉强能够着底部,但汹涌的河水夹杂着大量碎石散沙冲击在人的身上,即使隔着结实的迷彩服,也是疼痛的。
越青尽量与尹向东保持着一致的前进速度,但仍控制不住身体的稳定。才走了两步,她踩到了河底的一块石头,脚一崴,身子立刻倾斜,拉动了尹向东。 
两人在失去了重心后立刻被河水冲向下游。
好在他们没有松开手,尹向东在被冲出数米后,再次稳住重心,用力拉住越青,让她也稳住身体。
二人举步维艰,每当越青力竭时,就紧握一下尹向东,二人停下来,在水中暂时歇息,积存力量,再一点点挪向对岸。
终于上了岸,尹向东和越青都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着。十五六米的河道,两人用了二十一分钟才渡过,端得是十分辛苦。
在休息了十分钟后,拧干衣服上的水,倒掉军鞋里的水,二人再次上路。
尹向东谨慎了许多,越是开旷之地越要用树枝东敲西撞,生怕误触什么可怕机关。
越青虽知凶险,无奈不懂窍门,干着急也无济于事,只能保证乖乖跟着尹向东前进,不另惹是非。
只是有时麻烦由不得人躲避,不经意间就缠上身来,让你尝尝厉害。
行走了这么久,越青第一次见到了彩藤。藤条泛着银蓝色的碎光,仿佛时尚的银蓝唇彩,缠在一棵棕榈树上,那么醒目地吸引着越青。
越青早就听说过色彩越艳丽的生物可能毒形越大,所以她虽好奇,但并没有动手,只是用手中的树枝桃了一下那彩藤,想看看那色彩是否天然。
在树枝刚碰到彩藤的刹那间,彩藤突然快如闪电般动了起来,不知怎么弄的,突然变成了圈套,锁定了树枝,立刻抽紧,迅速吊向上空。
越青反射般地松手,这救了她,避免她跟树枝一起被彩藤圈套吊到半空中的噩运。
尹向东略带讽意地看着越青,越青惊魂未定,自嘲着:“演习!演习!”
被这一吓,越青更是愈发谨慎小心,战战兢兢,连话也说得少了。
尹向东察觉到几步开外的地面有些问题,落叶分布得太匀称了,下面的泥土偶尔还有翻到落叶上的。
他用树枝戳了戳那里,但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他要越青停止前进,自己一步一步挪向那里,用右脚尝试着向着踩踏地面,但身体重心放在后面的左腿上。
尹向东只探了两步,那地面突然轰然塌下,露出了一个三米高的翻板陷阱,陷阱里倒是没有什么刀山枪林,毕竟陷阱的制作只是为了制造闯关难度,不是为了杀伤人。但如果掉了进去,那陷阱四壁光滑,要爬上来也要花费点时间,总是令人厌烦的。
越青吐了吐舌。
到了河的这一端后,行走了两个多小时,尹越二人就遇到了不下四处陷阱,虽然耽误了一些时间,但好在有惊无险,都安然度过。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天黑之前本还可以再继续一小时的行程竟然因越青被蛇咬伤而中断。
自入雨林以来,尹向东目光如炬,总尽量避开蛇类。越青虽近距离接触过一条水蚺,远远看到过几条蛇影,但却一直没有对蛇类产生过危机感。所以她怎么也没想到尹向东刚安然通过的一丛铁线蕨里居然暗藏危机。
越青学尹向东那样用树枝拨开铁线蕨,右小腿突然一阵刺痛,她叫了一声,单腿一蹦,跳离了蕨丛。
裤腿看起来似乎没有破,但掀开裤腿后,越青白皙的腿上却有两个冒着血丝的红点。
“蛇!”越青立刻联想到了蛇,她惊慌地叫了起来。
尹向东用树枝敲打铁线蕨,蕨丛里滑出了一条菜青色的蛇,细长的尾,椭圆的头,令人恶心地吐着红信,迅速钻进了另一丛蕨草中消失了。
尹向东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毒蛇。
越青恐惧多过疼痛,生怕被剧毒蛇咬了,死在这前不靠村后不靠店的鬼地方,当了那些肥嫩植物的肥料。
“尹向东,我不会死吧?”越青欲哭无泪,一想到自己美好的人生就要终结在这里,眼泪顿时丰富了起来,哗哗流淌。
“没毒,别紧张了。”尹向东用力挤捏了一下伤口,挤出了一点点鲜红的血,然后起身离开了。
这家伙难道看自己受伤,就把自己抛下不管了?越青慌张了起来,连忙叫着:“喂,尹向东,你上哪去了?”
尹向东几分钟后就回来了,搀起越青,“走吧,我找了个干净的小溪,给你清洗伤口去。”
清澈的溪水洗去了伤口残留的血迹,除了牙印处略微有点红肿,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越青试着活动了一下小腿,肌肉牵动时还有丝丝微痛,但并不影响走路。

尹向东见她眉心微皱,似不舒服,于是匆匆说了句:“在这别走开。”再度离开了。
越青无聊得把脚泡在清凉的溪水里,有一搭无一搭地撩着溪水泼到伤口处,伤口被冷敷,逐渐变得有些麻木,倒没有那丝丝疼痛了。
十多分钟后,尹向东回来了。他手里握了一把心型的草叶,形状大小颇像是观赏植物绿萝。
那难道是食物?越青好奇地看尹向东把那些草叶洗净,然后去掉根,整根咀嚼起来。
那草的味道似乎不佳,尹向东皱起了眉头。
越青小声说:“我们也不缺食物,一路水果有的是,你干嘛要吃草?”
尹向东瞪了她一眼,又往嘴里塞了几根草叶,待充分嚼开了,才全部吐在了掌心里,然后抓过越青的小腿,在她还来不及反应前,就把那团连汁带叶的糊糊拍到了她的腿上,然后用宽大的树叶包住,再系上细藤,完全是野外版的包扎技术。
“这是草药?”越青总算明白过来。
尹向东用溪水漱口好一会,才愁眉苦脸地站了起来:“这鱼腥草可以防止你的伤口发炎,治蛇咬伤很管用。只是没想到它的叶子居然这么腥,简直像暴晒了三天的臭鱼。可惜只有大沼泽那里遇到过水蓼,水蓼的叶茎治蛇咬伤最好。”
越青颇为感动,嗫嗫着:“尹向东,谢谢你!”
尹向东不以为然,对她有些讽刺地挑了挑眉:“说好攒到活动结束一起谢,所以别想分期付款省掉利息。”
越青被逗得哈哈大笑,尹向东在河岸附近的草地里找到了野生的草莓果,已经透熟,鲜红的果实上顶着粒粒白色的籽粒,令人见了顿生口水。
尹向东胡乱嚼了几颗野草莓,口中的腥气才淡了许多。他摘了几颗饱满的野草莓扔给了越青,越青吃了,顿时神清气爽,口中唾液加剧分泌,勾起了体内的馋虫,于是自己低着头在地上找了起来。“洗洗再吃,你们女孩子的胃肠可娇贵了,我可不希望你因为贪吃这些东西而闹肚子。”
尹向东笑着,开始着手准备驻营。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半,天快黑了,有了火,林中有水果,溪中有鱼虾,今晚守着这条小溪会休息得很舒服。
越青进林中寻找大点的水果,几棵低矮的芒果树和野无花果杂乱生长着,几只金黄羽毛的野鸡在野无花果树旁若无人地踱着步,叨着掉落在地上的野无花果吃。
越青立刻蹑手蹑脚地回到河边,告诉正在捉鱼的尹向东,林中有烤鸡。
这个笑话,尹向东立刻听懂了,他掰了掰手中绑着削尖竹签的竹杆,确定力度够了,就在越青带领下蹑手蹑脚进了林中。
那些野鸡吃得正欢,再加上甚少接触人类,哪里知道这些潜伏在两米开外,屏气止息打量着它们的人的可怕。
尹向东手臂来回轻挥了两下,瞄准了一只离他们最近的野鸡,然后勇猛有力、快如闪电般扔出了自制标枪。
野鸡被钉在了地上,发出了急促的叫声,颇似家养的公鸡。它的同伴们吓得立刻折腾着翅膀飞走了。
尹向东走过去,扭断了它的脖子,结束了它的痛苦,然后提着它走出了林子。
越青有些不忍,平时里在超市买现成的烤鸡是一回事,在丛林里杀死一个鲜活的生命并把它开膛剖肚又是另一回事。她躲在林子里,提着用芭蕉叶加细藤穿成的叶袋,搜罗着成熟的芒果、无花果,又找到了些香蕉,沉沉地回到了营地。
尹向东已经用石刀处理好了野鸡的内脏,在水中洗净,然后裹上芭蕉叶,在外面涂上泥巴,准备做叫花鸡。
篝火很快就燃了起来,点亮了黑暗丛林的一角,驱走了潮寒之气。叫花鸡和两条被同样包裹的鱼闷闷地在炭火下由淡至浓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从溪边岩石上刮下的少量岩盐放在一张树叶上,等待鸡和鱼出炉的时候以尽自己职责。
尹向东在两棵树之间开始搭建由树枝和树叶编就的庇护棚。一小堆艾草在附近燃起了薰人的浓烟,驱赶走雨林中无所不在的蚊虫。
一切看起来都完美极了。悠闲嚼着无花果的越青从没想到这雨林中的生活居然会存在这么大的差别,现在的生活就仿佛在旅游度假,轻松惬意。看来火的确不仅仅是文明的象征,更标志着人类生活能得到几何级别倍数的改善。
只是尹向东和越青没有想到,不到四个小时前,这条给他们带来了许多乐趣的小溪却成为了孟菲和胡雁明的灾难。
沿越青和尹向东驻扎之处的溪畔溯源而上约一公里多,一个溪水汇成小潭的地方,在下午一点的时候,是孟菲和胡雁明的午休地。
一上午避开了三处陷阱,二人也又累又饿,看到小溪,所以他们停了下来,准备午饭。
他们钻进了溪畔的林中寻找水果。医疗箱里的压缩食物足够他们吃五天,所以只需要找点水果,再配以干净的饮水,他们的午餐会节省很多时间。
孟菲找到了一些木奶果,胡雁明摘了几个西番莲。很快就返回了溪边。
溪水汇成的小潭虽不大,却有不少尺许的游鱼。孟菲到小潭洗水果时,发现有四五条鱼翻着白肚,浮上了水面。溪水并不急,鱼勉强挣扎着,没有被水冲走,但已孱弱无力,看起来唾手可得。
“胡雁明,这些鱼能不能捉?”孟菲把胡雁明叫了过来。
胡雁明不费吹灰之力就勾着一条鱼的鱼腮把它弄出了水面。
鱼离开了水,有了些活力,用力摆动鱼鳍,看起来不像生了病。
胡雁明把鱼扔回了水中:“不要碰它们了。我们也不缺食物,谁知道它们是生病或是怎么回事,谨慎为妙。”
孟菲走到了水潭的上游,洗净了水果,捧了一捧水喝下,凉丝丝的水仿佛沁入了心脾,爽快极了。
“喂,喝点水吧,这水又凉又甜,如果我们每天喝的桶装矿泉水有这样的味道该多好。”
胡雁明洗净了手,也喝了几口水,点头赞赏,“这种溪水多是山泉水流淌下来,一路过滤,又没有受到污染,富含矿物质,的确很不错。”
压缩饼干、压缩牛肉、新鲜水果、甘美溪水,这段饭在这种环境下不显奢侈,但绝对能填饱肚子还补充体力。
到溪边洗净水,二人准备出发,但孟菲脸色却一变,她匆匆说了一句:“等我一会。”就钻进了林中。
女孩子事多。胡雁明知道这点,所以在溪边耐心等待,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他的腹中也突然似被人猛抽了一鞭,然后排山倒海地绞痛起来。他不得不也钻进了林中。
过了半响,脸色苍白的孟菲和胡雁明先后走出了林子。当孟菲看到胡雁明跟自己一样的惨状时,脸色更白了。
“我们吃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孟菲嘶声尖叫,但眼角一抽搐,立刻又跑回了林中。
严重的食物中毒令得孟菲和胡雁明上吐下泻,如是折腾了数回,铁打的人都受不了,两人瘫到了溪边,有气无力地躺在了草地上。
“压缩饼干和牛肉干里有腹泻药?”孟菲开始寻找原因。
胡雁明摇了摇头:“那是我们第二阶段的生活必需品,许巍不会在我们唯一的维生工具上做手脚。”
严重的食物中毒应该是在午餐中食用的某种食物引起的,排除了压缩食物,野生的木奶果和西番莲没有毒,也不像是罪魁祸首。那还有什么呢?
二人苦苦回忆,胡雁明突然想起了水潭中的游鱼,莫名地翻了白肚,难道是水……
胡雁明立刻支撑着走到了水潭边,鱼在里面游得十分欢畅,看起来并不像中过毒的样子。而且胡雁明记得自己当时和孟菲都是从水潭的上游取水喝。
这难道又是一个陷阱?胡雁明有些骇然,这溪水是活水,如果要在溪水上游投毒,不但要投进大量却又不致命的轻毒素,又要计算好水流过到他们休息地方的时间,保证带毒的水流持续一段时间。
这样大费周折的陷阱果然是那些圈套或是翻板或是吹箭或是路障的陷阱没法比的。如果胡雁明推测得没错,那么这个陷阱他们的确是认栽了。
这个令人防不胜防的陷阱令得胡孟二人完全失去了战斗力,在吃过医疗箱里所带的止泻药后情况才有所好转,他们不得不在此地安营驻扎,以恢复体力。
领先的优势因为一场腹泻而宣告了终结,所以说,无论是在雨林还是在城市中,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竞争,任何事情,领跑不算赢,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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