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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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之中他听见开门声。钥匙相互碰触发出好听的金属撞击声。头太痛,眼睛已经肿得睁不开。他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在黑暗之中茫然的望向卧室关闭的木门。
啪的一声,门厅的灯被打开。细小的光线从门缝之中渗透进来,随着男人的脚步声慢慢逼近。他努力睁大眼睛,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因为喉咙发烫什么都说不出来。
脚步声在门前停下来,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门前的阴影。他用手揉了揉已经肿到生疼的眼睛,爬起来光着脚跳下床,磕磕绊绊的跑过去猛然把门打开。
光线瞬间占领整个房间。他无限希望的抬头看着门外的男人。那男人清瘦高大,穿着烟灰色外套黑色仔裤暗红色帆布鞋不耐烦的靠在门边上,一双秀气的眼睛静静看着他狼狈的脸。
这张脸让他失望了。那不是李革非的脸。他沮丧的向后退过一步,闭上眼睛躲避光线。
吴少走过去把他抱到床上,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他在发烧,身上什么都没穿。眼睛已经肿成两个核桃,头发也乱得根本看不出本来形状。
他坐在床边把被子给他捂严实,转身走进洗脸间把毛巾浸湿,过来搭到他的额头上。
完了他关掉壁灯,在黑暗之中脱掉外套鞋子,摸索着躺到他的身边,伸手连同被子抱住旁边的高烧病人。
能感觉到格子的眼泪,粘湿的糊在脸上。他用T恤袖子帮他擦干净,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轻轻按摩他的太阳**。
没过多久格子的呼吸变得沉稳均匀。他知道,他又睡过去了。仿佛睡眠就是他唯一能够想到的疗伤办法,睡到昏天黑地,睡到最初相见,睡到再也不会醒来。
他轻轻从床上坐起来,把毛巾换了换,然后走到客厅收拾东西。
这里已经不是格子的家。李革非给他钥匙的时候,他就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几乎每一次都是他来收拾烂摊子,已经麻木了。只是这一次,被留下的这个人不哭不闹,安静得有些过分。好像比起歇斯底里来说,这样的表现更叫人担心。
不能让他再住在这里。他摸出根烟点上,站在客厅四处看了看,把他认为格子用得上的东西全部装箱。
大概收拾了四十多分钟,差不多弄齐备了。就剩下衣服还没收,因为都在卧室衣柜里放着,现在收估计会吵醒他。
他坐在沙发里抽了根烟,又站起来走了走,决定过去开灯收拾东西。反正待会还是要把他叫起来上车走人,现在吵就吵了吧。
他掐掉烟走进卧室打开壁灯,格子已经翻身贴着床沿,毛巾掉在地上早没了用处。他有些无奈的走过去把他扳直躺平,给他换了条冷毛巾浸上。
格子睡得很死,看来灯光不太能吵醒他。他又翻箱倒柜找出点退烧药,先去厨房烧了些热水,然后过来继续收拾换洗衣服。
差不多十分钟水烧好了,他过去拔了电源倒出一杯端进来,弄出两片退烧药,坐过去轻轻拍打格子的肩膀。
事实证明根本醒不过来。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把热水倒掉大半杯药片融进去,找出个汤匙搅匀了,再把格子扶着坐起来强行往他嘴里喂。
一来二去的倒真把他弄醒了。药水留得他满下巴。他有些茫然的看着吴少手里的汤匙,表情里带着几分悲哀的天真。
“……你发烧了,需要吃药。自己吃吧,现在应该用不着我喂你了。”
说着他把杯子递给格子,坐在床边看着他的眼睛。
“喝了。有点苦,忍着点。”
格子看看他,端起杯子把药水一口喝下去,顿时被苦得皱起眉头。
他拿过杯子到厨房翻出点冰糖泡进热水端过来吹了吹,依旧递给歪在床上的高烧病人。格子伸出手接住,看他的表情已近缓和多了。
他伸出手试试他的额头,还是烧得挺厉害。要是一直这样就得去医院。他暗自想着转身打开衣柜继续收衣服,格子把糖水喝了自己整个人继续埋进被子里,在温暖的橘子色灯光之下再一次闭上眼睛。

旁边有吴少翻箱倒柜的温暖声音,忽然觉得,心里不那么难受了。
他翻过身面对墙壁蜷成一团,全身都觉得好冷。他自己把被子全部捂严实,等着药性发作捂出热汗。
大约过了三十分钟,吴少过来摸了他的额头。他把自己全部缩在被子里,已经捂出一身热汗。吴少在他身边站了站,去洗脸间换了条冷毛巾给他敷上,然后一个人坐在床边没了动静。
他想问吴少干嘛坐着不吭气,他想问吴少为什么要来收拾东西。可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喉咙里简直就像有火在不停地往上烧。最终他还是在大汗淋漓之中再一次逃入睡眠,逼迫自己不再去想任何事情。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感觉到身边温暖的拥抱。喉咙好像好了些,身上也觉得轻松了。他抬起脸去看胳膊的主人,恍惚看见的是一张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
吴少察觉到他的动静,睁开眼睛就去摸他的额头。烧已经差不多退完了,身上也出了湿漉漉几层汗。
“好好躺着我去倒水。”他坐起来打开床头灯走下床,他躺在床上看着他的背影,熟悉又陌生。
他听见他在厨房胡乱捣鼓,然后端过来一杯泡了生姜的红糖水。都是发热的,有利于退烧。
他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扶他起来,把红糖水给他喝了,又三番五次摸了他的额头、双手、脖子和肩膀,确认烧已经完全退掉之后弄出几件衣服扔给他,自己坐在床边边点烟边跟他说话。
“钥匙是李革非给我的。你不能再住这,东西我已经收好了,你把衣服穿上先过去跟我和三儿住一块。”
他没说话,只觉得肚子实在饿得慌。他又看了看吴少,自己拽起衣服慢慢套上。
吴少抽完一根烟出去搬东西。他一直坐在床上看着他忙活。如果换了以前他会觉得很愧疚,说什么也要过去帮一把手。但是现在他觉得自己没有力气了,只能完全依靠别人的力量与温暖。
吴少来来回回几趟把东西全部搬完,累得满头大汗。他坐在床上看着他走过来走过去,不说话,没表情。
吴少受不了的看着他,过来把他从被子里拽起来拿毛巾给他擦把脸。
“行了别装死人了,过去把外套鞋子穿上咱们走。”
说完他把毛巾洗了还挂好,站在门厅等着他慢慢腾腾的穿鞋穿外套。
他的手又开始发抖,系了好几下才把鞋带搞定。完了他站起来静静看着吴少,吴少过去揽住他的肩膀打开门往外走。
“别回头只管跟我走。”
他听见吴少近在咫尺的声音。那声音有些低沉,浸透着尼古丁的气息。他蛮横的揽着他的肩膀不给他任何回头的机会,瞬间带他脱离了自己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情人第一个家。他轻轻闭上眼睛用力阻止泪水的流出,另一只手无措的抓住吴少的胳膊,跟着他跌跌撞撞的走出了自己的所有回忆。
窗外已经透出朦胧的鱼肚白,吴少紧紧搂住他帮他挡掉一切寒风。他们一起走进旧卡门的大铁门,吴少拿出条毯子给他裹上,然后转手启动车子。
他没有再去看窗外,在暗红色的毛毯之中轻轻闭上眼睛。
城市已经渐渐的明亮起来,他知道。黑暗最终会过去,光明最终会到来。而他所能够做的,只剩下等待。
他在座椅上躺下来,轻轻用毛毯蒙上了自己的眼睛。
已经不难过了。他忽然觉得。
疼痛终于过去了。一切都已经随着高烧一并退却,一起消失。剩下的,只有希望与等待。
他最后一次放任自己,再一次陷入虚幻的美好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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