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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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像疯子一样**。他们在地板上做,在大床上做,在浴室里做,在能想到的一切地方做。他们迫切得想满足身体的**与感情的缺失,让快感肮脏上行占据整个脑海。然而精疲力竭之后他们发现,除了空虚,他们再也得不到任何满足。
连他们自己都觉得恶心。房间里到处都是体液腥臭的味道。他们从浴室里像滩烂泥一样的走出来,各自穿好衣服收拾残局。
他们忽然发现没法面对将要放学回家的三儿,估计整个房子里也就三儿的小床他们没碰过。他们忐忑不安的把整个房间收拾了四五遍,然后一块窝在沙发上抽闷烟。
两个人抽完一包娇子之后他作出决定。他过去蹲在碟架前面把电子车库另类唯美全部翻出来装进袋子,从抽屉里拿出点钱又把银行卡扔给吴少。
“我出去找点事干,这卡是你的,我不要了。”
吴少坐在沙发上看着他没吭声,他没再说话也没再看他自顾自背着包穿鞋穿外套点烟出门。出去之后他发现下午的天空竟然蓝的不像话,像是用层层水彩晕染出来的美丽缎子,呈现出平滑深广的宁静。
他点着烟抬起头来仰望天空,高速公路上排着尾气的车辆呼啸而过。路边上有一个穿着红色大衣的小女孩,跟在寻找饮料瓶子的奶奶身后,径自望着手里的破旧风车。
老人的表情平淡隐忍,长久的压抑与苦痛渐渐变成习惯,进而演变成为麻木。而孩子,孩子却是充满希望的。他们尚未知晓苦难的真正含义,所以他们总是单纯快乐。他们唯一关心的只是街边的糖果,路边的蚂蚁,以及手里的风车。
老人和孩子静静走过他的身边,微风吹乱了她们不怎么整齐的头发。孩子抬起头来好奇的看看他,然后自顾自迎着寒冷北风奔跑起来。
他低头扔掉烟头,走上公路旁边的冬日草地。积雪已经被踩得肮脏不堪,冬日阳光照射着路边光秃秃的高大树木,在他的脸上投射出一道道伤口般的深色影子。他站在十字路口拦了辆出租,迫不及待逃离开心中的罪恶与疲惫。
他在龙舌兰门口下车,老孙的酒吧。他拎着一大包原碟叼着根烟走进去,看见老孙站在吧台里面擦杯子。
他走过去,直接坐到老孙对面。老孙看看他,笑着摸摸他的头发,转身开瓶啤酒递给他。
他接过啤酒瓶子喝掉一口,把大包扔到吧台上。
“老孙跟你商量个事。”
老孙边擦杯子边抬头看他。
“说。”
“……让我在这调音或者当伙计,啥都成,就让我晚上呆这儿,行不?”
“没问题。我还正缺个调音的。这包里都是碟吧?你等会,我去把调音室钥匙拿过来。”
说着老孙擦了擦手走出吧台,他转身去看周围的壮汉酒鬼,还有几个无业青年躲在角落兜售药丸。
老孙过来弄出串钥匙递给他,给他指了指。他道了谢拎着袋子走过去把玻璃门打开,换上一张sulumi。激烈的节奏顿时被释放出来,老孙抬头无奈的看了看他,低下脸继续擦他的杯子。
狭小的舞池顿时沸腾起来,他站在调音台前搬出效果器把电线全部插好,掐掉烟开大音量,打开闪灯。
后果是酒鬼烟鬼全变成疯子,gameboy让他们全部找不着北。他只管闷着头在调音台前拿着酒瓶子跳来跳去,drum被他玩得越来越快。几个玩得疯的小姑娘冲进去把他拽出来扔到场地中央,刚才卖药的几个无业游民认出他是公大扒碟F4之一,过来兴奋的几个人把他抬起来,在舞池中央扔上扔下。
老孙出来把酒瓶子和其他易碎品都收了,完全没辙的看一眼舞池里的疯子,撤回吧台继续收拾杯子。
他在人群之中要了根烟点上冲回调音台,烟酒让他兴奋晕眩。他闭上眼睛整个人躺倒在冰凉的玻璃地板上,轻轻地按住自己的胸口。
混乱可以让他远离痛苦。音乐可以让他远离思念。他想要的也就不过如此。欢快的旋律明亮的闪灯不停侵袭着他的皮肤与神经,人群与尖叫让他获得了最大程度上的毁灭感与安慰感。这是另一种形式的**,不可逾越的,超越孤独的,混乱魅惑的,幻觉**。

他睁开眼睛看着玻璃门外的灯光闪耀,还有一大群浓妆艳抹的男孩女孩。年轻美好的身体随着音乐消失又出现,她们的脸,一张一张的隐没在灯光过后的黑暗之中。
他站起来,推开门去吧台拎了一打酒回去,一手夹烟一手拎酒,在眩晕之中跟着音乐轻跳起来。一个年轻女孩站在门外看着他,看着他微笑看着他抽烟看着他跳舞看着他喝酒。她知道他在哭泣,她知道他不过是一个外强中干的大软蛋。
她逆流而上穿过舞池,伸手推开雕花木门。寒冷的冬日夜晚,街边的橘色路灯散发出虚幻的温暖光芒。她哆哆嗦嗦的蹲在路边,就着灯光给自己点燃一根万宝路。
她在路边蹲了十分钟,抽完两根烟,在冻僵之前站起来左右走动。在她迟疑着要拉开大门的时候格子从里面冲出来开始对着马路呕吐。她被吓得站到一边,看着他跪倒在垃圾桶前,不停往外吐着酸水。
她迟疑着走过去,伸出手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寒冷夜风吹起他的柔软短发,她看见他脑后不怎么好看的两个发旋。
她掏出纸巾递给他。格子接了跪着把脸擦干净,然后站起来抹着脸回头看她。
“……谢了。”
“不用。”
她看看他,轻轻低下头去。
格子擦着脸走到墙边坐下,又因为胃痛窝成一团。她跟着他走过去,坐在他旁边,从口袋里掏出块水果糖递给他。
格子抬脸诧异的看看她,然后微笑着把糖纸剥了塞进嘴里。甜味顿时盖过嘴里的酸臭味,让他觉得有些好受了。
“这倒是个好办法。”他自己轻轻笑着,又转脸看她。
“要我说,难受你还是回家算了。”她弄出根烟点上,嘴里模模糊糊跟他说。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难受了?”
“我哪只眼睛都看见了。”她有些好笑的转脸看他,又低下头去数烟蒂。
他没回答,静静看着她的黑色短发。她很瘦,眼睛很大,穿着件大开领黑毛衣,腿上套一条浅色仔裤。号太大,拖拖拉拉的,盖着脚上的白色帆布鞋子。
“……这么晚了你不回家?”他掐过她的烟给自己叼上,“未成年人不准抽烟。”
“……马上就回。本来挺难受的,看见你觉得好多了。”她看看他嘴里的烟,再去看他的眼睛。
“怎么说?”
“原来这世上还有人比我更惨。所以我心里平衡了。”女孩看着他笑笑,够着根树枝在地上胡写乱画。
“我看你是欠揍吧!”
他笑着推了她一把,然后把她捞过来搂着肩膀。
女孩也笑了,扔掉树枝跟他勾肩搭背。
“其实你承认了也就好了,就怕你自己都不承认。惨就惨吧,承认了面对了,它也就过去了。”
他笑着看看她的脸,伸手抹掉她脸上的脏东西。
“说得好。说完了就回家吧小朋友。”
他把她拽起来拉进酒吧,把大衣给她套上,然后带着她出去叫了辆车。
“……谢谢你。”
他拉开车门把她塞进去,微笑着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
“这话应该是我说才对。晚安好梦。”
他对着她玩笑似的敬了个礼,打发司机启动车子。女孩摇下车窗跟他挥了挥手,跟着车子消失在夜色中。
他在门口站了站,扔掉烟蒂走进雕花木门。他看着舞池里的醉生梦死们,嘲讽的笑笑,忽然觉得一切都过去了。
他低下头轻松走进调音台,换下电子舞曲,挑出张诺拉琼斯。舞池里的人有些失望,有些玩笑似的跟他竖了中止。他从包里掏出电话走出去,拨出了唯一一个铭记在心的号码。
没有回应。他知道。他只是想跟他说。或者也只是对他自己说。
他在陌生夜色中对着电话说了很久很久,然后在门口站了站。
其实这是个美丽的城市,不管他在不在他的身边。
他对着自己笑了笑,裹紧大衣,转身推开木门。
夜风清凉,
月色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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