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伊莎贝尔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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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记本前,她安静坐着,像乡村版的芭比。并不问什么片子,似乎坐在我一旁,便是好。我说,“伊莎贝尔蝴蝶,欧洲最稀有的蝴蝶。用的是西班牙女王的名字。”
她睁大眼睛。她很少看片子。我们两人凑在一起,盯着小小液晶屏幕。时而,她发出一声惊叹。递茶水给她,才能于眼光对视的刹那,读出她的细小心思,我傻笑,她低眉,就算是恋爱了吧。
我感激那个十四岁的调皮少年。
吃多了芒果,又赶上热的天,热的心,我一下子咽喉发炎,身子也怯软无力。终至发展成热感冒。拖拉着总不见好,也无心作画。
薇娜来探我,给我带一包绿茶。小妇人一样,去厨房为我调制冰绿茶。时不时跑来问,感觉好点吗?
我甚至得意这次生病。
她却担心地皱紧小脸,“是不是很无聊?”又说,“我生病时,会在芒果核上画眼睛鼻子,就成了一张脸。即便病很久,对着那些脸也不寂寞。”
忽一下受启发。窗台上,我还摆着那些芒果核。试着画上蝴蝶。一个核一只,一共7只蝴蝶。小林见了,说别致,又投我微笑的一瞥。
是爱情激发灵感。伊莎贝尔为蓝绿色,我做了变通。不能摘月给薇娜,我愿把太阳光的七色由蝴蝶带给她。
只是给人家礼物,断不能当面画,否则没了惊喜。可薇娜天天来,她担心我的病。时常,用那样一种忧伤的眼神看我。“你要开心点。”
女孩真是莫名其妙。不过是感冒,如何那般大惊小怪,像是我已病入膏肓。
小林说,“不如陪我探访民间艺人。”
她看我,我点头。她走开,我好继续我的蝴蝶图。
感冒拖两周才好。正巧到了七夕,我电话约薇娜,她犹豫一下才答应。
看到那7只蝴蝶,果真,她眼里闪过一道彩虹,绚烂了我的心。宝贝似的,她捧在手心。只是,以我敏感的心,还是隐隐觉出什么不对劲。她眼里另藏了不安。
她否认。我便说,“传说中,向伊莎贝尔蝴蝶许愿,它便会将愿望带向天堂。”她听了,低头祈祷。
小林插一句,“莫祥生成梁山伯了。”薇娜身子微微一震,抬头,欲言又止的样子。许是错觉,我瞧见她眼里仿佛蓄了一粒泪。
好半天,她才问,“你真这么喜欢蝴蝶?”
“是呀薇娜,你就像一只伊莎贝尔蝴蝶。”在小林面前,我已无避讳。
她的睫毛便忽闪一下,微红了脸。我也自知俗气,但我止不住赞她。恋爱呀,这是。我成了五岁稚童,爱情让我倒退二十年。
只是,她没一会儿便离开了。小林安慰我,女孩有了心事,你该窃喜。我叹气,但愿她的心事是我。
“你不在,薇娜几次提到你的蝴蝶,她说自己从小就喜欢蝴蝶。”
是吗,她倒没提过。不过有这句话,我稍稍安慰。
甚至,我有心创作一组蝴蝶漫画。再见时我便问,“女孩子是不是都喜欢,有关爱情的蝴蝶漫画?”
薇娜笑笑,目光移至别处。
她始终羞涩。
不久薇娜开始忙,她说,“店里来了游客,有的忙。”我不觉异样,恋爱最忌讳死缠硬打,我给她空间。
小林偷偷问我,薇娜怎么了。
我说薇娜忙,他便自己去逛,这个城市刺激他的创作欲,他收获颇丰,甚至能说得几句方言。每天都挂了笑,来去匆匆。a城漫画社也联系上了,小林说,他们要他上班,给了宿舍。

搬家那天,薇娜来了。小林跟她说话,用的是方言。我呆在一旁,忽然寂寞。如果说有预感,这便是了吧。
只是已经迟了。小林走后,薇娜留下来,她小口喝着冰绿茶,低头说,“莫祥生,我和小林决定订婚。”我连祝福也说不出,只是怔怔地看她。
原来小林搬家是借口,根本没漫画社,根本不是创作,他每天是去追薇娜。
“你保重。总要想宽一些。”
我是该宽心,薇娜不是我的,从来就不是,她那么仙儿似的女子。
“还有……”她突然停顿,像喉头堵了棉花。
“我是薇娜,不是蝴蝶。”语气里陡然添了幽怨,“你始终不曾看我一眼。只有在小林眼里,我才是薇娜。”
我不知她说什么。
“你和蝴蝶的事,我听说了。你不应沉湎于过去,蝴蝶已死。”
我如在雾中,“你倒底说什么?”
薇娜凄然一笑,“是,你全忘了。你思念太深,一度染成偏执,甚至中毒似的喜欢上真蝴蝶。你一再到别的女孩身上,寻找蝴蝶的影子。”
我愈加胡涂,“什么蝴蝶?”她同情地拍拍我手背,“蝴蝶是你未婚妻呀,她死于车祸。”我懵了。我从来都单身,认识的红颜多,但并无未婚妻。
“小林说你需放松,a城适合疗养。”
我去找小林。他见我表情,登时明白了。那样的卑鄙,也是为爱吗?他一向诚恳良善,却编造出那么一个凄美故事,把我的薇娜引开,他好行动。
只不过一瞬,我们之间已凝了厚厚积雨云。空气里听得到霍霍刀声。“你想怎样?”他问。我突然理解了,为爱人决斗而死的普希金。
最终决定去找薇娜。他说,“今天我和薇娜说清楚。她选择谁,由她自己定。”
到巷口下车,我有五秒钟恍惚。依稀那天,我们远望那间房,小林说,我给你走前阵。才不到一夏。
我说,“等我五分钟。”近处有花店,有花在,那样一个局面,薇娜不至太无措。
抱一捧花出来,却见人群涌动。出了事故,一个新手,把油门当成刹车来踩。小林倒在血泊里,当场死亡。
我愣在那里,没想到这是结局。上帝多管先事,先于薇娜做了决定。
就此,别过。
冬天,已回家的我,又去了一趟a城。
薇娜来接我,还是那个家庭旅舍。问过她妈妈,说薇娜坚强,很少哭。又说,过些日子会好。
住了三日,交谈始终寥寥。临走,很少有雪的城市忽然落雪,人们兴奋地像一场庆典。可雪花飘落薇娜身上,只有一词形容,凄美。
问她,要不要走出去看看。她眯眼望远方,“我不走了,这里有芒果树。如果小林走丢了,还可以闻着芒果香过来。”
我语塞。他和她,始终是一个浪漫的故事,不是吗?他来自一个大城市,在闭塞的小城,邂逅纯净水般的她。尔后他们相恋。要订婚时,他却死了。
听者均动容。
我祝福她,即便隔了一秋,我也不忍打碎她那个梦。如果我说出真相,她那个夏天就成了泡沫。自然,我再没问起那7只蝴蝶。
在5400英尺高的山区松林,伊莎贝尔在飞翔,从黄昏到子夜。三天三夜的寿命,短至刹那,却是一生。如果恰好谁见了它,便永生难忘。
如果我说,我邂逅了一只有着女王名字的蝴蝶,在那个夏天。你要相信我,那是我莫祥生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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