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落榜书生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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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元一脸焦急地望着窗外,大街的尽头仍然空荡荡的。
沈元站起来,搓了搓手,又坐下,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用力地端起面前的茶杯,浅饮了一口,但心中的期盼让他不由自主地再一次望向了窗外。
“按说,这时应该到了啊?”沈元自言自语地说道。今天是贡院放榜的日子,十年寒窗,就看今朝了,但报喜官为何迟迟不见?
……
“哐~~”的一声,远远传来,原本安静的客栈顿时沸腾了,“来了,来了……”人们不断的重复着这个词,每个生员都在翘首以待,却无人走出去。因为这条街上的客栈几乎全都住满了各地赶考生员,没一千也有八百,报喜官究竟走入哪一家客栈,现在,还无人知晓。
只见报喜官一身红袍,满面喜气,竟在沈元所住的福隆客栈外下了马,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客栈中顿时再一次被欢呼声所包围,看样子今年的省试头名又在这福隆客栈之中,掌柜一脸的笑,吆喝着店小二,急急忙忙把高悬店门外的两串大红鞭炮点响。沈元见这架势,也急忙从客房中奔了出来,扶着楼梯,定睛看着报喜官,只待他高喊出自己的名字。
只见那报喜官仰着头,一脸得色看了四周一圈,他很享受此刻备受关注的感觉,再次抬了抬下巴,清了清嗓门,高声唱礼道:“今次青州春闱,横县考生金宝来高中头名……”一片欢呼,几声叹息,报喜官后面说的话已经被众人所忽视,此刻的沈元却是一脸的茫然,自己没有中得头名,却是被同县同学金宝来夺了去。
若是这头名被别人得了去,沈元也只有叹息自己学艺不精,技不如人,但这金宝来与沈元同学六年,有几分功底,他自己是清清楚楚。六年来,不论任何场合都被自己比下去,不料这最重要的省试春闱竟被他拔了头筹,沈元只得带着三分懊恼七分不解,同别的考生一齐赶往贡院门外,这报喜官既出,出榜也就不远了。
……
几经周折,沈元终于在榜末位置找到了自己名字,而在自己前面,除了金宝来,还有好几名熟识的同学。
当沈元从人群中挤出来时,一张脸已然变得苍白,心中一片混沌,却不料,在这时,却遇上了好些位同学。
“哟,这不是恩师的得意弟子吗?怎么变这模样了?”
“唉,今日红榜已张贴了这么久,不知沈兄是几甲几名啊?”
“……”后面的已经听不进去了,入耳的只有一片讥笑之声,沈元失魂落魄得走过他们,但那幸灾乐祸的讥笑声却始终留在了心间。
沈元自幼丧母,与老父相依为命,家中虽不富裕,但好在沈元从小聪敏好学,强闻博识,教书先生们都是十分喜爱并看好,老父亲有了盼头,终日辛苦忙碌,这十几年的时间也熬了过来。
却不料几月前,神州大地流寇蜂起,老父在城郊砍柴,竟也糟了毒手,命丧黄泉,沈元变卖祖屋之后,才将老父好生安葬,还多得街坊四邻接济,才凑齐了盘缠赶赴省城应考。
本打算今次省试春闱一鸣惊人,即便不中头名,至少也得取个探花,一来告慰双亲在天之灵,二来方有由头请恩师垫资一二,作为今秋入京赶考的川资。却不料,这名字虽上了红榜,却是垫底之列,莫说别的,沈元自己都感觉难有面目回见家乡父老、街坊四邻。
当晚,沈元前思后想,收拾了行装,付清店钱,连夜赶往百里之外的海临县,投奔远亲去了。
……
海临县,正如其名,临近桂江入海口,是一处风景怡人的边远小城,沈元的远房舅爷便在这县衙中当差。得知了沈元的情况,这舅爷倒也直爽,一边安顿好沈元,一边在第二日便私底下向县丞举荐了沈元。
老县丞一身清廉,为人正派,听得沈元经历也颇为同情,便即刻接见并考校了沈元应对和诗词,又问了些治世之道。

沈元本身也算的上是饱读经书,再者经历了省试春闱,此刻应对之际倒也不慌不忙、沉着冷静,老县丞见他谈吐举止文雅,接对答句也颇有些见识,再加之能写一手好字,便应承下来,让沈元暂时在县衙中任书吏一职,月银八钱。
沈元叔侄见老县丞许了这份好差事,都是大喜过望,不住地感谢,老县丞也夸了沈元几句,并鼓励他一面干好这份差事,一面可以在闲暇时,温习功课,来年再考。
沈元闻言更是感激不已,千恩万谢方才离去。
从此,沈元便在这海临县中安定了下来,一面在县衙中任书吏一职,并常干些闲杂之事,一面也是勤习功课,为来年省试苦下功夫。
如此便过了半年,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这一日,沈元同往常一般在县衙当值,待到日落西山,沈元正准备回家,却被唤住,说是老县丞后院有请。
一路上,沈元十分纳闷,由于自己是老县丞一手提拔来的,但为免闲言碎语,平日里老县丞都是公事公办,很少有私下交流,这后院今日还是来头一遭。
后院花厅中,早已摆上了几碟小菜,老县丞穿着一袭素袍,正举杯自饮,见沈元到来,唤他坐到身边,说要一起喝上几杯。
大半壶酒已经下肚,老县丞却什么也没说,沈元怀着一肚子的揣测,乘着酒意,举杯道:“学生得老大人赏识,万分感激,今日能和老大人同席畅饮,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只不知学生见老大人双眉紧锁,满面愁容,不知有何不快?若能说与学生知晓,学生必定鞍前马后,为君分忧。”
老县丞闻言,却缓缓站了起来,踱步到窗前,捋须长叹,沉声道:“前月,府台例行公文你还记得否?”
沈元早已跟着站了起来,来到老县丞身后,答道:“学生记得,公文是前月初七送来的,比往常晚了两日,蒙老大人不弃,上面的内容学生也看过,如今都记在心里,都是些例行往来之事,钱粮、刑狱、官报等,此外还提到流寇兵祸之事,让老大人提防。”
老县丞转过身来,微微俯身道:“倒是难为你,让你匆匆过目一次,你竟然都还记得,可惜,你看到的,不是真的啊。”
沈元闻言忙拱手问道:“老大人这话何解?”
老县丞摆手苦笑道:“你莫急,老夫的意思是那府台例行公文上面的东西,不全是真啊。”
沈元听出老县丞这话里有话,也不打岔,只是站在一边垂手躬听。
“今日,府台大人的密使来了,告之老夫一消息,”老县丞盯着沈元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半月前,京城已被流寇给破了,皇上他、他自缢殉国了……”说到后面,老县丞已是泣不成声。沈元闻言如同当头一棒,这话什么意思?皇帝死了,京城破了,那岂不是亡国了?
后面老县丞后面说些征兵征粮,支援前方败阵下来的军队,以图复国的事,沈元已经陷入恍惚之中,而后老县丞见他神不守舍,便将他送出了县衙,找一衙役送他回家。
沈元心中那是翻天倒海,这一年来,太突然了,父亲惨死,春闱落第,如今天子陨落,家国破灭,年近二十的沈元觉得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也似乎太不真实,一切似乎都发现在虚幻之中,区区流寇怎么就能祸乱天下,怎么就能让这泱泱大国说亡国就亡国了呢?
路经桥边,河水轻拍堤岸,但那河中央却是平静,一轮圆月倒影其中,似乎刺的沈元眼睛生疼。水中月竟比那苍穹中的明月还要刺眼,岂有此事?
也许是多喝了几杯酒,沈元俯身竟想学那古人将水中月捞起来……于是,“扑通”一声,沈元从桥上栽倒下去,落入河中,浮沉两下,便不见了踪影,河面上只余下送沈元回家的衙役无助得呼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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