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苦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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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蚩尤旗”内自成一片空间,这片天地昏昏沉沉,混混沌沌,虽是蚩尤当年以无边法力所开辟,却是没有日月星辰,也没有山川河流,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虚空,浩瀚无涯的混沌世界。
蚩尤把手一挥,平地多了一户草庐,当先席地而坐,沏了一壶清茶,自斟自饮了一杯,才道:“本来往事已矣,如同过眼云烟,我也不必再说什么,只是风后小儿恶意歪曲,损我、毁我、误我、谤我,却是让人气愤难平,我非是标榜功德,只是心中委实不甘。”
陆子犯与飞羽也席地坐下,一边品着此处独有的清茗幽茶,同时聆听着蚩尤的一番独白。
“上古之时,民风淳厚,不事华美,虽物资匮乏,精神却是充盈,凡目之所触,无非一派天然之象。三皇治世,教化万民,处无为之治,行不言之教,那时天地祥和,万物复苏,天下之人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陆子犯心中奇怪,暗忖这些淳朴的话语,似乎不应出自蚩尤口中,侧目看去,见他手握茶器,递于颔前,却是不饮,仿佛沉浸于回首往事之中,面上一派祥和,哪里还有魔道之祖的半丝作风?
忽地端起茶具,仰首一饮而尽,声音也从祥和转为激切:“自神农帝登天,乾坤震荡,九州分裂,天下大势,由合变分,先是部族分裂,相互诏讨征伐,一夜之间,烽烟四起,兵连祸结,从此盛世难再;继而巫妖重现于世,趁机兴风作浪,四处煽风点火,欲要败坏这个世间。”
他再斟了一杯清茶,一口气喝个底儿朝天,朗声道:“当时承蒙九黎父老兄弟不弃,奉我蚩尤为尊,立此神教,旨在恢复洪荒传统,重整天下大势,处无为之治,行不言之教,以图再现三皇之盛世,重立万民之教化。”
“神教部众转战数十载,杀神戮妖无数,到了后来,天下呈三足鼎立之势,分属九黎一支,轩辕一支,炎帝一支。轩辕、炎帝与我本是洪荒旧识,成道于天皇之时,向来以同门师兄弟相称,只是后来立场不同,他们有他们的追求,我也有我的信仰,才会互相征战杀伐,以图统一天下,建立心目中的理想盛世。”
“三足鼎立的局面持续了十余年,后来炎帝大军先在东海为我所击破,后在阪泉败于轩辕之手,之后炎帝失去逐鹿能力,大举部族依附轩辕,炎黄就此合并。三分既逝,天下只剩下我神教的九黎大军,才能与炎黄联军相抗衡,一山难容二虎,天下难容二主,我与轩辕之间的决战时机已然成熟。”
说到这里,蚩尤哈哈大笑,豪气干云地道:“双方对峙八年,历经大小数百战,最终决战与逐鹿之野。那一战,是我生平以来最痛快的一战,也是我最不愿意接受的一战,更是此生的最后一战。”
他拿眼神望向陆子犯,转又黯然道:“便是你不久前看到的那些镜像,当时情况如何,你已亲眼所见,我蚩尤虽然败了,然而非战之过也,可恨的是九天之上的那些家伙,不顾廉耻,在决战的关键时刻倾巢而出,大举围攻我部,可怜逐鹿一役,我九黎部族几乎死伤殆尽,神教转瞬覆灭。多年心血谋划,一朝付之流水,我心灰意冷,意兴阑珊,顿觉生无可恋,索性也不再反抗,任由他们发落。”
陆子犯心中震撼,眼前仿似看到了一代枭雄穷途末路的画面,回首望向另外一个听众飞羽,恰巧她也望了过来,二人目光方一相触,便即发现对方眼中满是疑惑,飞羽心中确实茫然,因为蚩尤口中所说,与史书记载大为不同。
史籍上说:上古之时,魔神蚩尤为了一己私欲,妄图统一神人魔三界,不惜大举兴兵杀伐,陷三界于战火流离,置万姓于烈火涂炭;轩辕黄帝应天命而出,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之将倾,得众神采首山之铜,铸以轩辕圣剑,剑身一面刻日月星辰,一面刻山川草木。剑柄一面书农耕畜养之术,一面书四海一统之策,轩辕黄帝遂以此圣剑,生擒魔神蚩尤于逐鹿之野,而后昭告天地,以五方龙马分尸诛之。

“当日之败,败于我不知天时,该是轩辕得天下,我自是无话可说。”他说到“天时”二字的时候,却露出一丝嘲讽,虽然表面说的煞有其事,但心中却是不以为然,事在人为,蚩尤又岂会相信天时?
“只是那些留守的部下,一干神教教众,听闻我的噩耗传出,知道大事去矣,纷纷预备退路,或是投降,或是就此散去,渗透于各行之间。有少部分人同我一样不知天时,暗地谋划,妄图东山再起,为此他们四处捣乱报复,大肆做坏轩辕得来的江山。”
“唉,他们怎会行此不智之举?如此一来反而成全了敌人。”陆子犯脱口感叹道。
“没错,不想你也明白这个道理。”蚩尤轻轻点头,赞赏地看向陆子犯。
旁边的飞羽却是不明此中之意,轻声问道:“你的手下四处报复,只会让你的敌人提心吊胆,忙的焦头烂额才对,怎么会成全他们呢?”
陆子犯接过话题,为她解释道:“大战结束不久,天下虽是一统,但民心却是漂浮不定,而神教众人多般报复,四处破坏闹事,也只是为了发泄一时之恨,非但在大事上于事无补,更是间接地放弃了民心这一根本,反而将左右摇摆的民心,推向他们不愿意看到的那一面。”
飞羽闻言垂首思索,片刻,似有所悟道:“我明白了,神教余党无力正面硬抗,只好暗地里大肆破坏,将怒气撒在普通人身上,那些普通的老百姓根本无力还手,为了寻求庇护,他们只得向当时的朝廷求援,这就在不知不觉中增加了朝廷的影响力,从而做到实质上的万众所归。”
蚩尤哈哈大笑,只是笑声里却有着掩饰不住的沧桑。
陆子犯想起蚩尤口口声声称呼自己门下为神教,再结合之前那些话语,顿时感受到他豪迈背后的无奈,心中不由叹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历史终究是胜利者谱写的,为了统治之必要,衬托统治者得天下之举是众望所归、顺天应人的天意,歪曲恶化对手也是常有的事。”
果然听蚩尤惨笑道:“至我身死国灭,又有手下之人的不智之举,堂堂神教旦夕之间变成了魔教,于是那些余生者便成了‘魔门余孽’,而我蚩尤,那些‘魔门余孽’的首领,堂堂大好男儿,便是无恶不作的‘魔王’,更被世人传为四眼六首,人身牛蹄的怪物,哈哈哈哈……”
虽是在哈哈狂笑,但眼角滑下的两行热泪,却被二人清楚地看在眼里。
又听他道:“那些竖子的好意,反成了我神教的催命符,可叹那些后辈宵小,不明就里,偏又自作聪明,庸鄙无知,平白污了我蚩尤名声,堕了我神教名头,使我神教一脉,为天地世间所不容!”
“经过万年的传承,当初神教的教义去真存伪,早已荡然无存,试问今日之宇内,又有几人识得当初的神教?又有几人明白我蚩尤?”
陆子犯与飞羽目瞪口呆,面面相觑,均看到对方眼中的极度惊讶,莫说是“雷电门”的飞羽,即便是号称血魔的陆子犯,一时之间也未能接受蚩尤所说,但往事隔了万年,万年以前是何情况,又岂容他来评说?
“不知从哪代开始,宵小之辈开始安之若素地以魔自居,更是自甘堕落,多行那不为天地所容之事,于是,圣愈圣,魔愈魔,时至今日,我蚩尤以及神教,已是不堪忍睹,比之巫妖尚且不如,唉!”
最后一声长声叹息里,包含的满是不甘、失落和懊恼,如同暮鼓晨钟,重重撞击着二人的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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