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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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事之后,慕容惟很后悔。
除了后悔,更令他难以忍受的是窝囊的感觉。
有股浊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他成了一个没自控力的惯偷,即使无数次发誓好好做人,但又随即为短暂甚至微不足道的一丁点快感崩溃。
快感没停留多久,过去了,却是不成比例的空虚。
这种空虚,还要硬撑着,不能让张季看见。
“好点了吗?”帮张季清理好,慕容惟把他抱到床上,坐在床头,俯首看着他。
张季随他摆布,躺在床上,什么声响也没有。
两人就这样陌生人一样,没感情地对峙着。
好一会,张季动了动,拉着被边往下扯动,身子也往里面缩,像打算把脸蒙起来睡觉。
慕容惟忍不住伸出手,把被子朝相反的方向拉着,不许他盖上脸。
张季不和他纠缠,干脆地松了手,挑起眼,往上看着他。
慕容惟叹气。
“我不想的。”慕容惟说。
张季干净得挑不出一点瑕疵的眼睛,玻璃一样剔透,还是静静看着他。
慕容惟一辈子也没试过如此窘迫。
他压根不该害怕什么,张季这样的弱小,安静,没有反抗的能力,连激动的叫喊都没有。
慕容惟锁着眉,不知道能说什么。
“好吧。”片刻,他有些恼羞成怒地开口,“我想!我有冲动,我就做了!怎样?”
一切的情绪在张季面前,仿佛都成了轻尘。
张季甚至不用吹一口气,这些就全无影无踪了。
他听了慕容惟声调拔高的话,一根眉毛都没动,看了慕容惟一眼,冷不丁地转过身,伸手抱了一个枕头搂在怀里,把脸挨在上面,闭上眼睛。
慕容惟愣了愣,差点想把他从床上拽起来。但他立即又把这个粗暴的想法压制了,坐在床头,狠狠深呼吸了一下。
如果阿翼在,一定有法子教训他。
慕容惟在心底不甘地说了一句,提醒自己今晚算数,不要再寻张季的事。他决定转移注意力,到沙发上把手提电脑取了出来。
瞅了一眼沙发,又回头看看床上侧着身的张季。
没犹豫多久,他回到床上,占了属于自己的一半床,背靠着床头,打开手提电脑做今天的功课。
功课并不是调节情绪的最佳方法。
身旁的张季静静躺着,慕容惟虽然只能瞧见他的背,也能看出他仿佛浑身竖着汗毛般的僵硬。慕容惟不时瞥张季的背影一眼,边计算技术经济的烦琐题目。
越强迫式地逼着自己继续把心神锁定在功课上,就越心烦意乱。
很快,慕容惟受不了了。
他沉着脸关掉了功课的文档,连接网络,开始在网上漫无目的地搜索。
打开欧美艺术博览资讯网时,主页跳出醒目的图文音频广告。
“凯末瑞大师杰作集现已出版,并发行有大师亲笔签名的特别纪念版,全球限量一百本……”
喇叭中传来的女声悠扬动听,却对慕容惟的心情毫无帮助。
无趣地关掉网页的瞬间,旁边的张季动弹了一下。
慕容惟诧异起来。
他立即把刚才的网页重新打开,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张季的动静。
“凯末瑞大师杰作集现已出版,并发行有大师亲笔签名的特别纪念版,全球限量一百本……”
这是循环播放式的广告,只要不关掉广告页面,宣传词就不断重复。慕容惟让它来来回回播了七八次,沙哑着笑了笑,自语,“真不错,里面还有一些凯末瑞从未在媒体上露过面的新作,签名版就更珍贵了。”
偷偷去看旁边,张季好像睡着了一样安静。
慕容惟无趣起来。
这种行为,也太幼稚了。
好不容易升起的小火苗被什么浇熄了,他连恼火的劲都没了,只感到窝囊,啪嗒一下关了网ye。
这时,一直没动静的张季却忽然转过身,不再用背对着他。
“多少钱?”
慕容惟怔了一下,才明白是问画集,赶紧把珍藏签名版的价钱告诉了张季。
心情很兴奋,像期待了很久的猎物,终于神不知鬼不觉地走进了自己布下的罗网。
“不是签名版的,也那么贵?”
“价钱差一点吧。”慕容惟记性还算好,把非签名版的价钱也报了出来。
张季听了,有些闷闷的。
他垂下睫毛,像在考虑什么,不过很快就放弃了,翻过去重新侧睡着。
慕容惟挨到他身后,“我买给你。”
从张季背部肌肉的变化看来,这句话对他是有一定诱惑力的。
但张季沉默一会后,轻轻摇头。
慕容惟不高兴起来,“你不要?”
张季似乎本来不想答话,可过了片刻,又轻轻开口说了一句,“没用。阿翼知道了,会从我这把它弄走。”
提起莫翼,张季感觉到寒冷般,把身子在被子里微微蜷起来。
慕容惟忍不住把他连被子一起搂在怀里,“怕什么?我们可以不让阿翼知道。他弄不走我送你的东西,你可以把它藏在学校里,藏哪都行。”
他亲昵地说着,用唇磨蹭张季干净的脸庞。
能够超越阿翼,赋予阿季一些阿翼无法给予的东西的感觉,让慕容惟心里被温暖的欣喜挤得满满的。
他惊讶自己的心情能够如此为阿季左右。
也许这就是安棱老挂在嘴边的“老天爷给我们的教训”。
不过,这种糟糕透顶的事里,偏偏偶尔就闪动出一点什么也比不过的甜蜜。
对此,慕容惟难以理解,他只能体会,和品尝。
“我买给你。”
张季在他怀里摇了摇头。
不过,谁都可以看得出来,张季的头摇得很犹豫,像一个孩子口头上说不用,心底却难以抗拒最心爱的玩具。
“真的不要?限量签名版,全球只有一百本。你再摇头,我就真的不买了。这种限量版,以后就算有钱也未必能买到。”
张季还在摇头,为了让自己坚定一点,还用力闭上了眼睛。
慕容惟笑开来,低头在他合起的眼睑上轻吻。
他咬着张季的耳朵,用和情人间耍着玩似的语调说,“我现在就上网订购,叫他们包装好派专人送过来。你不要的话,我就当着你的面,把它一页一页撕碎。阿季,这本画册的死活,可就看你的决定了。”

张季在他怀里努力转过头,想看他说话的表情是否认真。
慕容惟瞅准了空当,趁机在他转过来的唇上重重亲了一口。
这一晚,心满意足。
第二天张季还是大早就上课去了。
明明没什么变化,慕容惟却满心说不出的轻快,有一些东西正不知不觉充盈在他和阿季之间。
不再那么空洞,不再伸出双手却什么都抱不着,真的太棒了。
这样有点傻气,和他本人从前的想法简直是一百八十度转弯。可慕容惟着意让自己这样天真少年般的傻气着。
下楼时,比昨日加倍的满面春风。
乐澄和安棱正在餐厅用早餐,都看愣了。
安棱愣过之后,立即把漂亮的眉毛拧了起来,“一定又是阿季干的好事,我看他都快把你给催眠了。”
“只要和阿季沾边的事,你都不顺眼。”慕容惟拉开椅子坐下,叫管家给他端早餐。
管家送上三文治和热腾腾的煎双蛋,另加一杯鲜榨果汁。
慕容惟道了谢,顺便问管家,“阿季早上吃了什么?”
“他还能吃什么?”安棱插进来,对慕容惟的好心情表现出不爽,“千金小姐都比他好侍候,每顿吃得比麻雀还少。让人直想捏开他嘴巴塞进去。”
慕容惟正色,“阿季哪得罪你了?我问一句你顶一句。”
“慕容,别和安棱当真,你不知道他这人?”乐澄斯条慢理地拿刀叉分切着碟子里的火腿,在桌下踢了安棱一脚重的,又问,“对了,阿翼到底去哪了?好像一直不见人影。”
慕容惟也很想不通,“阿翼昨晚电话里没说,神神秘秘的,我也不好问。”
四人能做朋友,习性还是比较相通的。
像他们这样的人,都不喜欢管得太宽的朋友。
三人猜了一会,没想出个究竟,也不太担心。莫翼是他们四人中最懂得照顾自己的,要出事也轮不到他。
闲聊一会,早餐也吃过了。乐澄说今天没课,想出去逛逛,安棱立即来劲了,掏出车钥匙在乐澄眼前晃晃,“我的一号爱车刚送回来,改装了引擎,超炫,要不要让你开开眼?”
乐澄狐疑地问,“我记得你还选修了古希腊哲学,今天不是有课吗?”
安棱耸肩,“辅选课,有什么要紧的?喂,乐澄,我觉得你越来越像我家老头子了,我干什么你都挑出点毛病来。”露出一副想找乐澄麻烦的表情。
乐澄伸个懒腰,“算了,难得休息,睡个回笼觉好了。”椅子往后挪,向慕容惟打个招呼,自行上楼。
慕容惟看得好笑,隔着桌子问安棱,“你和乐澄现在到底怎么了?”
“很好啊。”安棱哼唧着,“比你和阿季好多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斜着眼监视,等乐澄的身影在楼梯上一消失,立即站起来,急急忙忙跟踪上去了。
餐桌上只剩慕容惟。
有张季给予的好心情垫底,他一点被乐澄和安棱丢下的不满都没有,坐着享受清晨的光线和空气。
签名版的画册,昨晚在网络上已经付费了,并且标注了加急,另给一笔高昂的运送费用,要对方立即送来。
作为画册来说,确实挺贵的。
不过真的太值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张季接到它时的表情,希望画册早点送到。从这一点而言,莫翼现在还没回来,算一件好事。慕容惟不希望画册送来的时候被莫翼知道。
莫翼他,好像确实有一种恶习―――他喜欢夺走张季看重的一切。
自己不能像阿翼那样彻底地夺走阿季的东西,那么,也许可以成为给予的一方。
慕容惟独自在餐桌旁想得入神。
为了可以确保自己亲自收到画册,慕容惟把手提电脑拿到客厅,在客厅登陆学院远程课堂,进行今天的学业。
安棱和乐澄在楼上一直没下来。
慕容惟没空管那两人,想把今晚的时间空出和张季相处,他抓紧时间尽量将今天要做的事情一口气办完。
忙活了大半天,总算告一段落。
慕容惟放松疲倦的神经,忽然有点不安心。他仔细想了想,决定打个电话给莫翼。
“阿翼,你怎么还不回来?”他口气正常地问,“安棱和乐澄都问起你了。”
不知是否错觉,莫翼在电话中的语气,比平日疲倦,“暂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尽量。”
尽量?
慕容惟关切起来,“阿翼,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小事,我能解决。”莫翼轻描淡写地带过,叮嘱道,“我这边可能还需要几天,你好好看着阿季就行。”
“真的只是小事?”
“慕容,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莫翼不耐烦地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慕容不再追问,沉默了片刻,“你自己小心点,有事给我电话。”
挂断电话,慕容惟拿着手机坐在沙发里。
阿翼说还需要好几天,这样正好把画集的事瞒过去,阿季还有空把画集藏在想藏的地方。
不过,究竟什么事,能把阿翼的脚给拖住?真的很少见。
正想着,门铃声忽然响起。
管家过去开了门,不一会到客厅来,向慕容惟报告,“慕容少爷,是给您的急件。对方说是贵重物品,坚持要您亲自签收。”
“这么快?”慕容惟赶紧出去。
果然,预定的画册到了。
虽然为此收取的递送费用额外的高,不过效率真的很不错。
慕容惟拆开仔细查验一番,确实是张季最想要的签名版,当即签收下来。他把画册和原先包装画册的硬木盒一股脑捧回房里,将这些东西放在床上。
居高临下看了这份礼物好一阵,慕容惟往外打了个电话,叫人立即将能找到的最高档次的包装带等弄一批过来。
他要自己挑选花色,亲自包装这份大礼。
大男人做这种事确实比较肉麻,他从没做过,不过今天,尝试一次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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