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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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程诗吟再一次见到死刑犯时她发现死刑犯脸上的神情比起前几次的采访时要自然平静的多,或许这是因为死刑犯开始接受程诗吟的采访吧?程诗吟整整衣衫坐在椅子上,此一次她没有再挤出那个不真实的笑容因为她觉得现在已经没必要再去用应付陌生人的姿态来应对面前这个与自己同样受到过创伤的人。
程诗吟盯着死刑犯的脸仔细的看着,现在死刑犯的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庞上依旧挂着那迷茫和空虚的神情,可是他的眼睛却不再黯然无色当两人四目相交时程诗吟感觉到对方的眼神里出现了一丝微薄的生机,就好像是许久未见阳光的花草再度遇到一丝阳光一般。而现在她自己的眼睛不也是这样吗?
就这样两个年轻人静静的隔着一张铁网对视着,他们似乎在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真实的自己。大概过了两分钟后程诗吟先开口了。
“我带来了一份报纸,上面有我的独家报道,你想看一看吗?”
死刑犯摇了摇头,神情哀伤的说道:“不了,谢谢。那些都是我不愿再回忆的一些痛苦事,我们还是尽快开始采访吧。我听说那个小女孩的病情恶化了,我像我活不了多久了。”
程诗吟有些紧张的说道:“不要这么说,你要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她不知道自己说这句话是出自真心还是为了顺利的采访,她停顿一下调整好心态后,又恢复着一个职业记者的对话方式对死刑犯说道:“其实我和看过报道的那些读者一样在关心着你。我们想知道在经历了那痛苦的童年后你接下来的人生经历是怎样的呢?”
听了这些话后死刑犯并没有感动的表现,他突出一口气然后淡淡的说道:“在开始讲述我18岁以后的事情前,我先告诉你一些我生活上得一些事情,就算是对我的童年的一些补充吧。”
程诗吟道:“好啊你来说说吧。”
死刑犯说道:“我父母离异后不久我母亲就再嫁了人,她本身就有工作而她的新丈夫的收入也不低所以她还经常给我一些生活费。我的父亲自从离婚后就再没有过长期工作,可以说是个无业游民。我和他的生活基本上是靠政府发的最低收入生活保障和母亲的一些救济才勉勉强强的过下去的。至于我上学时的学费则完全是靠我母亲交的可是我上学又不好好念书整天打架逃学,母亲知道后一定很伤心。有一回她在学校里对我说在这样下去的话等我满18岁后她给不再给我生活费。其实生活费她给不给我都一样,因为那些钱大多数都被我爸爸用去喝酒赌博了。”
死刑犯神情忧伤的接着说道:“我母亲再婚后不久就又怀孕了,我不知道她生下来的是男是女。自从她再生下孩子后就很少来看我了。我想这应该是因为我不再是她唯一一个亲生骨肉的原因吧?她的新家在哪里新丈夫长的什么模样我也不知道。不过她后来一定很有钱因为上小学时老师因为我打架而给她打电话让她来学校她都是开着汽车来学校的。我想她的新丈夫一定很有钱吧。”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母亲的那个孩子,她也从来不提起那个孩子。有一次我问她生下的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她生气的不许我问她这个问题。我想她是不想让自己的另一个孩子和我这样的人接触吧。”
“我说的这些话关系到我18岁以后发生的一些事。发生那些事的那段日子是我这一生中最开心和快乐的!如果说上次我对你说的是我最不愿意回想的往事的话那么这一次我对你说得是我一直都在不断的反复的回忆的记忆片段。我能作出把心脏捐献出去的决定就是因为在那段日子里我第一次感觉到我的人生还有希望可言!”
程诗吟第一次看到死刑犯的脸上出现了可称得上是希望的表情,尽管这表情与他的身份完全不相配。
死刑犯康立仁的重生之二希望
(本期报道将采用康立仁的口述来记录)
我(康立仁)最喜欢海明威的小说了,他(海明威)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世界如此美好,值得人们去争取。
我觉得要去争取世界的人首先要有一个自认为美好的生命,而生命之所以美好是因为大多数人的生命里一种名为希望的事物的存在。希望,让生命无论多么恶劣都依然又存在的价值和必要。希望令生命美好同时也让世界美好。
可是我的这一生中却没有多少希望可言。我的身世你们已经有些了解,我是在一个近乎绝望的环境下的成长的。父母虽然建在可是一点点的亲情我都体会不到,父亲堕落的活一天算一天,母亲又放弃了我。我的生命可是说只是没有希望的活着而已,活着只是还没死罢了。
我15岁的时候就辍学了,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在社会上游荡着,每天都少不了一场和人打架。只有在打人和被人打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还活着。很快的我就成了我们那里的派出所的常客,其他打架的人可以被父母保释提前回家。我呢?只有在派出所的拘留室里孤孤单单的呆着,不过在那里感觉到很平静。
在三年前,有一次我因为打架被派出所拘留了大概三天,我其实已经习惯了被派出所拘留的日子因为在那里我至少还能得到一点点的人性的对待。有人曾说过中国的警察执法暴力,我不知道别的地方的警察是怎么样的(总之)我那一带的警察却很和气只要你老老实实的警察对你就不会很凶,就算有一些关进去的小流氓不老实他们最多也就是狠狠的训斥几句,那天中午我从派出所里放出去后我没有一点点自由后的快感,因为我知道过不了多久我又会因为打架给抓进(派出所)去。
回了家后发现父亲又出去了,他要么去赌博要么去喝酒要么去向人借钱还债,只有在输光了而其他人又不让他接着赌的时候他才会回家。房子里面空荡荡的因为家具大多被卖掉换钱去赌博,只剩下几个破椅子和两张铺着旧被子的钢丝床,我打开家里的旧电视——这是我家唯一值钱的东西了听说这还是父亲年轻时单位发的奖品呢,父亲没把它卖掉是因为他要靠这个电视收看每周一次的彩票节目。然后躺在床上看着电视想解解闷,可是电视里除了那几部烂到心的电视剧和宣传和谐社会建设的公益广告外就没有别的了,我一连换了好几个频道发现大多数的电视节目都很垃圾!那些外省电视台放的选秀节目里的那帮男不男女不女的性别模糊人士那叫一个恶心!天哪!难道说连电视机都跟我过不去吗?

扔掉遥控器躺在床上的我想好好的睡一觉做过好梦,既然现实这么残酷我想梦境里应该比较美好吧?可是闭上眼睛后没过多久我又受到饥饿的虐待,这个家里能有什么可吃的?厨房里那一点方便面早就被我父亲吃完了。我只有喝了点凉水充饥,等我回到床上接着睡又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我还以为是我父亲回来了,他平时口袋空空可是开门的钥匙他还是有的,我就当没听见就继续的闭上,可是那敲门声断断续续的一直敲个没完我只有没好气的下床去开门。我心想有那敲门的力气去拿出钥匙开门不是更好吗?当我的手搭在门把手上的时候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开门后我的人生就从此改变了。
我拉开插销,用力推开门想撞敲门的那个家伙一下,接着防盗门“乓”的一声撞在那个人身上,“哎哟,好疼啊!”这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我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穿着绿色连衣裙的女孩被我撞倒在地上,她低着头还在不断的呻吟着。我连忙把她扶起来不断的道歉,她看起来大概十四五岁左右,长着一张清秀白净的瓜子脸,长长的头发散在两肩,她站起来后拍拍身上的尘土然后对我一笑说道:“没关系,不碍事的。”站起来后她的头和我的肩膀同高和其他的女生比起来她长得算是很高了。她的左手提着一个菜篮子,右手提起放在地上的一个蛋糕盒子。我看到那个盒子已经有一处被压变形了。我猜测这是一个来给男朋友或是亲戚过生日的女孩她大概...不一定是敲错门了。
我正想告诉她这里不是她要找的地方——唉其实也没有什么人愿意来我家,谁知她居然一句话不说就往屋子里走。我呆呆的看着她走到厨房四下一望惊讶的说道:“哇!这里怎么这么乱啊?”然后她拾起一个发霉的烙饼隔着鼻子老远象征性的嗅了嗅,皱着眉头说道:“这东西怎么能吃呢?你自己就不打扫一下吗?”
我这才回过神来,走过去对她说道:“你...你是谁?你来这里干什么?”因为(时间)过去的太久,我和她的对话记得不大清了。
可是她回头对我说:“你帮我洗洗这些菜。好吗?”
我又楞了一下,手里不知怎么多了一颗卷心菜(又叫圆白菜或洋白菜),然后我莫名奇妙的就走在水管前洗菜了。我扭头像那个奇怪的女孩一看,她现在背对着我正在砧板前用刀收拾着一条鱼还哼着一首我没有听过的日本歌曲,鱼和菜都是从那个菜篮子里拿出来的。那头长发衬着那身碧绿色的连衣裙让她的背影看起来真的很漂亮。
就这样我一边洗菜一边看着她的背影,至于这个女孩是谁?她来这里干什么?这些事情我都没有想。我当时...只是想就这么一直的看着她的背影听她唱的歌....大概过了两三分钟吧。她突然回头望着我,我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就低下头去继续洗菜,那卷心菜都快被我洗的成粉末了....
她对我道:“哥哥,你喜欢吃红烧鱼还是清蒸鱼?”
哥哥?她为什么这么叫我?我结结巴巴语无伦次的说道:“我....哥哥?.....恩.....清蒸吗?红烧也不错。.......你为什么叫我哥哥?”
她歪着头说:“到底是清蒸还是红烧?”
我回答道:“红烧好了。你......”
她转身继续料理鱼,她拿起锅准备烧鱼。我忙对她说:“那个....油已经用完了。”
她背对着我说:“不要紧的,我自己带着呢。菜洗好了吗?”
我把洗好的菜递给她。闲置多年的厨房里响起了炒菜的声音。
接下来我一直在给她打打下手,她的做饭的动作很熟练至少比我熟练多了。在她身边我有时偷偷的瞄上她一眼,她那张清秀的面庞现在觉得越看越好看,她,到底是什么人?我想问她可是我又一直插不上口。她那双睫毛长长的眼睛对我一看我就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鱼做好了,她还又炒了两个小菜。我把那些满是尘土的盘子碗洗好后就和她把三道菜摆在一个麻将桌上(那个麻将桌是家里唯一一张桌子)那个蛋糕现在也放在桌子的中央,蛋糕的一边被刚才压得有些变形,现在她正在把一根根的彩色蜡烛插在那个蛋糕上。我配合的把一个打火机递了给她,她微笑的接过点燃了蜡烛。
“好了,现在开始吧。”她把所有的蜡烛点燃后说道。
我开始向她问道:“开始什么?还有你到底是谁?”
她听后瞪着我看了好半天然后双手叉腰,脸上有些不快的说道:“当然是开始哥哥你的18岁生日啦。”
哥哥?她又这么叫我,还有我的生日又不是今天.......等等....难道说......她是...
我的声音有些颤抖,问道:“你叫我哥哥,那你的母亲是......”
她说出了一个名字。那个我很熟悉的名字。除非她的母亲和我的母亲同名,不然的话那她就是我的.......
她接着像是在朗诵一样的大声说道说道:“我叫何美瞳,是你的同母异父妹妹!今天来给你过生日。祝你——18岁——生——日——快——乐!”
当场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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