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虫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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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昨天晚上开始,便下起了小雨,直到第二天中午淅沥沥的梅雨稍作停歇,空气中布满了细泥与青苔混合的潮湿气息,以及那粽子甜甜的香味。今天夏历五月初五,是端午节。民俗该裹粽子、喝雄黄酒、挂艾叶菖蒲,祭奠伍子胥并秋瑾。因我是个路痴,姐姐身体又不佳,箴言便自告奋勇,早上出门到镇子上买来粽子和时令水果。我备好诸般物品之后就焦急地守在门口,念叨箴言,姐姐狠狠地在我腰间一捅,笑道:“死妮子,想男人呢!才离开这么点时间,都眼巴巴地盼望。”
我脸红,姐妹时常斗嘴,唯独说道箴言,我反驳不来,只能无可奈何地低下头害羞。时近中午,踏踏青石板的脚步传来,我抬起头,见到箴言手中提着一包礼品,沿院中小径步入荷田居,急忙上前迎接。
箴言把礼包递给姐姐,换上我送上来的木屐。梅雨时节,地上泥泞,走了一程路的鞋子沾满了点点滴滴的泥巴。江南人在黄梅季多选用高底的木屐,既透气又不易弄脏。
姐姐打开礼包,哇的一声叹道:“今日有福了,居然是黄鱼哩!因黄鱼难得,一直备不齐五黄,本来打算以黄花菜代替。真好!”
我取过黄鱼,对姐姐说道:“姐姐先带箴言到湖心亭,我片刻把黄鱼烧好送来。”
姐姐先领着箴言过去。片刻,我煮好黄鱼,端去湖心亭。
其时初夏,早莲盛开,湖风轻摇,婷婷摆动,送来清爽的芬芳。三人兴致勃勃地饮酒吃菜。其中五黄之一雄黄酒,因有毒,现代人早已舍弃不用,以黄酒取代,托了一个雄黄酒的名而已。黄酒入口甘甜醇厚,后劲十足。姐姐才喝了一口,便趴到桌子底下。我酒量亦是不高,仅比姐姐稍强,几口便面红耳赤,脸颊飞上一团玫瑰色的红晕,沁出细细的汗珠,加之酒后燥热,于是脱去了外套,薄薄夏衣掩不住无边娇艳,懒懒伸腰,一片白雪的颈下两只脱兔微微颤动。
箴言抬头望过来,死死盯着我的胸口,目瞪口呆。我白了他一眼,说道:“看,看什么看!”
箴言喃喃自语:“小枫真漂亮啊!”
我洋洋得意,向来自负相貌甚秀美,肌肤白皙若雪,此刻喝了酒之后,那肌肤当真是如同豆腐一般细嫩,弹指即破。不知是不是借酒劲壮了胆,我活络起来,绕过桌子,一下子就趴到箴言的背脊上,从后面钩住他脖子,将脑袋凑过去,瞅着箴言,眼眸半阖,迷离中有股眼媚如丝的勾魂,极为诱人。
“今天,我有一个特别的礼物,要送给你!”
箴言心神荡漾,我只感觉他心跳加快,放下了酒杯,侧面瞧着我看,低声说道:“什么礼物,让我瞧瞧?”
我摇摇头,撒娇地说道:“猜猜看嘛!”
箴言笑道:“莫非,你要将自己送给我?”
“切!”我吐吐舌头,说道:“死色鬼,当心我爸爸听到了,打死你这个臭狐狸!”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佩香囊,五色丝线弦扣成索,作各种不同形状,结成一串,香囊内有朱砂、雄黄、香药,外包以丝布,清香四溢。
“很漂亮啊!”
箴言拉出我的右手,摊开手掌,发现上面绑着好几条创可贴,心中感动,说道:“难为你了,为了这个小玩意,居然弄得满手是伤!”
箴言接过佩香囊,吊在脖子上。他当然不晓得少女默默蕴涵的爱意,佩香囊其实老早做好,只是害羞不敢送出手。此刻姐姐睡着,仅有两人,借着酒劲双手奉上,期待男方的接受。
“那怎么感谢我啊?不许打色色的主意!”
箴言一想,说道“对了,我倒记起来,今日下午在明江还有龙舟大赛呢!不如现在我就带你过去看?”

我兴奋地跳起来,脸颊红晕越发鲜艳,叫道:“好也,我们一起过去探闹热吧!”
于是我、箴言二人,先将姐姐送到床上休息,然后换好鞋子,并肩上路。
荷田村之如明江,步行不过几十分钟。我们两人手牵手走过去,那明江岸上,早已汇聚了万把多人,等待一年一度龙舟竞的开展。我们方才凑近,便叫汹涌的人潮挤散。我眼看箴言脱手,越冲越远,焦急地大声呼唤,立时被沸腾的人声淹没。我自知是超级路盲一个,呆呆地立在原地,惴惴不安地四下里张望,找寻箴言。
“我从你的眼里看到,你有若!”
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奇怪的人,我回转头蹙眉打量他。说他奇怪,是因为面颊上非笑似笑,戴着一副落伍的大大黑边眼镜,看似很年轻,却有一股说不出的苍老味道。
“若?”
我疑问,自然明白这个意思,可是为什么我的眼里有若呢?纵然在失散的焦急情形下,我也忍不住抿嘴浅笑:“你是说,我的眼睛里长虫子了?呵呵,我可不胡乱生吃青蛙,以至于眼睛长寄生虫。”
那人微笑,腔调阴阳怪气,叫人怪不舒服的。
“我是说,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你有若了。若,其实长在心里面。眼睛为心灵之窗口,所以我能够透过你的眼睛看到心里面的若。”
“哦,那你说说看,我的心里,倒长了一条什么若?”
对方的脸颊扬起一丝微笑,竟然有隐隐的诱惑。
“你的心里正在孕育一条小小的爱若,她慢慢地孵化,总有一天破茧而出,那时既是你喜悦之时!”
我教对方说破心事,呆了呆,反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嘛,只是一个虫师……”
啪地一掌拍在我肩头,她侧过脸瞥见箴言,顿时面露喜色,说道:“太好了!我以为我走丢了呢!”
我回头,那个自称虫师的人却无影无踪,茫茫人海中,似乎根本不存在这样一个人。
箴言凝视我残余惊愕,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我收回眺望远处的目光,摇摇头,淡淡地说道:“没事。方才遇到一个算命的,替我算了一卦。”
“那卦象怎么说?”
我脸上又热起来,好在酒劲未消,别人辨别不出,低声细语:“不能告诉你!”
因为岸边人实在太多,我们两人只好跑到附近的一个酒家,登楼观看。恰好遇到一群箴言的大学朋友,瞅见箴言带了漂亮的女孩子上来,齐声皆道箴言好福气。哪里容得他分辩,一个个上前灌酒,甚至我也惨遭连坐,硬生生地被灌了几盅。我酒量本来差劲,中午的黄酒尚未消尽。待到傍晚时刻,箴言都酒醒,我尚且糊里糊涂的模样。箴言无奈,只得一手拉着我以防丢失,慢慢牵回家。途经超市,心念家中缺少物件,对我说道:“我到里面去顺便买些日用品,你乖乖地在这,千万不要走开!”
我点头地跟猫一样的乖巧,待到箴言顷刻出来,老早如野猫一般不知窜到哪里去了!箴言顿时头皮发麻,惊地手中的袋子顿时丢下,暗暗自责,唯独忘了,喝醉酒的女子哪能不可理谕。本想倚仗出色的嗅觉寻找,无奈中午饮酒过量,鼻头都是酒糟气味,不得不慌慌张张地四下里找寻。
其实我就躲在附近,方才箴言走开几步,就嘀嘀咕咕自言自语:“哎……呀~真的好困,我找个地方睡觉!”
说着,一头钻进一堆灌木丛,草皮柔软,于是安然躺下,枕着大树树根沉沉入眠。若是箴言看到,一定会活活气死。在如同婴儿般圣洁的无暇的熟睡面颊上,谁又能窥知我使某人疯狂的恶魔举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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