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姐姐归来而显得格外兴奋的海缎儿一大早便从床上跳了起来，拉着我的手看了又看，不住地说：“姐，你回来了，真好！”说罢，又兴冲冲地取出自己攒的那点银钱去给我买叫“脑糊儿”东西去了。
眼见海缎儿离开，母亲斟酌着开口道：“孩子啊……”
“娘。”我拉住老人的手。
老人颤抖着抚摩我的头发，我的脸颊，叹息道：“好孩子，你以后万事都要小心啊。”
我不解，笑道：“娘怎么一大早就说这些话？”
娘把我看了又看，叹道：“你虽然跟我那亲女儿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却与她大不相同。我刚一见到，便瞧了出来，难保不被别人瞧出来啊。”
“娘，我与她哪里不同？”我倒好奇。
娘摇着头缓缓道：“你的样子那是不用说的，单论样貌，便是娘我也分不出来。可是你的气质却与我那女儿相差太多。这十几年来，珍珠的腰板可从来不会像你这样挺得这么直，她说话时，那声音都像是从鼻子里挤出来的。你虽不多言语，但一个眼神，或者一笑，那风度却与珍珠相差太多。”
我安慰她道：“那或是我当了这个‘圣女’胆子壮了。”
“不对不对！”娘连忙摇头道：“珍珠即便今天回来了，也不会是你现在的样儿。”她想了想道：“珍珠这个孩子心事重，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对我和缎儿娘俩脸上也不展露分毫。而你这个孩子……我该怎么说呢，却太锋芒毕露，我倒不是说不好。只是与珍珠的行事风格大不相同。只要稍微接触过珍珠的人，只要一打眼，便能从你的精气神中瞧出来不同。玛瑙那个丫头也是个鬼人儿，如果为娘猜的不错，她大概也起了疑心！”
我暗道惭愧，在前世我虽然也算个颇有性格的人，总是谈不上“锋芒毕露”这四个字的。想必是在这么个家族里，海珍珠姿态放的太低，而我的“现代人”习性与这个世界多少有点格格不入。我倒真要注意点了。
“娘，您不要担心我。”我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又笑道：“我的亲生父母去的早，我一见您和缎儿就像见到了亲人一样。以后您就把我当成您的珍珠。您相信女儿，女儿定不让您和弟弟再受委屈！”
“好，好。”老人点着，又流下了眼泪。却怕别人看见，又连忙擦掉。
如此谨小慎微的性格，她该受了多少苦啊！我正心中难受，一抬头看到一个人影似乎在木窗外闪过。心中大惊，这段儿话要人听去了可不好！我急忙四下看去，窗后便是海家的菜园，空荡荡的一片，哪里有什么人影？
转头看小九，此狗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一只狗爪指了指墙侧立的一把菜刀。
我舒了一口气，他的意思是：那个**的人，是刀。
刀一大清早躲在这干什么？
他，他是不放心海珍珠的母弟么？
他，他不相信我对他说过的会好好照顾海家人之语么？
他，他竟然是来检查我的？
我突然觉得倍受羞辱，在他眼中我崔琅琅就是一个顽劣女子，远不及海珍珠的善良孝顺是么？
我只觉得胸口很堵很堵，浓稠的伤心失望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小九突然跳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看着门口的方向。缎儿笑眯眯地端进一碗东西，那碗甚是烫手，他两只手紧着倒腾，还不停地去摸耳朵。小九马上伸着鼻子跑了过去。
一看这“脑糊儿”，说不出的亲切，竟然是前世的“豆腐脑儿”。虽然里面有一些不知名的配菜，让这“脑糊儿”与“豆腐脑儿”味道大不相同，但仍吃得我亲切无比。一大碗热腾腾的“脑糊儿”，娘亲和缎儿几乎不肯下口，一个个都瞪着眼睛催促我多多吃，倒是小九却不大客气，把自己那份喝完，又瞪着眼睛瞧着缎儿，缎儿便笑着又分予他。
就这么一碗简单的东西，我们三人一狗分着吃到肚子里。不知怎么，竟吃我的热泪盈眶。
抬头四顾这简陋的木屋。在风雨飘摇的夜晚，仍有人陪伴；即便分食最粗糙简单的食物，却也有暖暖的感动。
这样的地方，是不是，就叫家？
我放下碗，低声问道：“娘，恕女儿无礼，想问您一个问题。”
娘笑道：“有什么礼不礼的，你尽管问！”
“您是想成为光明正大的海荣堂之妻，与夫同进同出享受那夫妻的恩爱之情？还是，离开海家？”
娘一怔，表情瞬间落入落寞的深渊。
我温声道：“无论哪一样，女儿都能帮您做到。”
她笑了笑，低声道：“我本是一个卖入海家的奴婢，曾得了老爷的半点欢心，已是造化。现在，能有你们这样的孩子，早已心满意足。什么夫妻恩爱……”她笑的苦涩，低声道：“若说我没有盼过，那确是假话！毕竟，他那一句话，就让为娘的甜了许多年。只是你看我现在的模样……唉！人都老了，那心，也早就死了。”
“如今，我只想守在你们身边，安安稳稳地过日子。那便是我这个老人最大的福分！”
我看着她，眼睛发酸。那简简单单的人老心死之言，该囊括了多少年的辛酸、委屈与失望啊……
缎儿不屑地笑道：“人家都羡慕海家家大势大，我却瞧不上。有钱又有什么了不起？一群豺狼虎豹，全没半点人情味儿！姐，我也不稀罕这个什么海家二少爷，我只想咱娘三快快活活的过日子，苦点儿我也不怕！”
我伸手抱住他，心中生出满满的怜惜。想到身上还有五颗从蓝色城堡**的夜明珠，想必能卖个好价钱。我知道孟三迁拿走的那一颗就卖了好些价钱，虽然不知具体数目，打听打听，总归够我们过日子的。
缎儿你这个傻孩子，有我在，怎么还会让你们受苦？
“呦！缎儿好大的志气，竟然全不把海家放在眼里呐！”只听那吊着的嗓子，便知海凤凰来了。
“大娘早啊。”我淡淡地笑道。
海凤凰不阴不阳地道：“叫圣女给我请安，我可担当不起。这圣女刚一荣归，便开始商量着分家了，倒果真是乌鸦变凤凰啊！”
我好笑道：“变凤凰？变成大娘您么？那我还是当乌鸦好了，至少也叫得好听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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