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战斗吧，池文希！
月辉清冷地洒下，为这晚夏的子夜添了一丝凉意。四面的树枝随风而舞，间或有叶儿无声地落下，飘飘荡荡，终回大地。
林卓帆肃立中宵，手中捧着一把未出鞘的剑，低头默想。那把剑长64公分，造型高贵古拙，剑锷略弧，剑茎为实心柱状，上有两箍，正是依照越王者旨於剑的样式打造。
他的手轻轻地从鎏着金丝的剑鞘上抚过，温柔得像抚摸情人娇嫩的肌肤。
“锵！”他的眼温柔地注视下，利剑一丝丝、一寸寸从剑鞘中慢慢滑出，露出宽而厚的菱形剑格。那冰冷的锋刃，被月光镀了一层银辉，更觉寒气逼人。
数年来动心忍性，在寂寞中苦苦磨砺，如今这把剑到底是否已足够锋利，能去挑战号称“天才中的天才”、被誉为衡山派年轻一代第一高手肖亮呢？
几乎没人知道，他和肖亮其实已相识近十年。
早在孩童时期，他就跟肖亮打过无数场架，几乎每次都是不分胜负。然而这种局面，到了十岁时，却被意外改写。
十岁时，肖亮被衡山派长老看中，收为弟子，从此成为无数梦想成为职业武者的少年眼中的幸运儿。
而自己，却由于父母的反对、家里经济条件的制约，只能用羡慕、嫉妒的眼光，看着肖亮声名鹊起，看他带着“五十年来以最快速度学会衡山五神剑之人”的光环，荣升衡山派内堂弟子。
童年时不相上下的两个孩子，此刻的境遇却如天渊之别。一个在衡山派内被誉为五十年一遇的天才，很可能刚满十八岁就会代表衡山队出征中国武术职业联赛；另一个却在中学里打混，在不良少年中用拳脚维护脆弱的自尊。
可是倘使易地而处，我真会比你做得差吗？且看我这一招！
林卓帆蓦然出手！
只见他脚下踩着玄奇的步伐，身如游龙矫健，掌中青锋光芒内敛、吞吐不定。落雁诀、剑落双雁，然后是回雁三决、轻吟回风……一招招一式式，法度森严，赫然是衡山派镇派绝学回风落雁剑法！但若有资深的武术迷在此，定会大摇其头，因为他的每一招、每一式，又都似乎与正统的回风落雁剑似是而非。
使出最后一招“千雁环回”，林卓帆还剑入鞘，眉头紧锁，似是对刚才的表现极不满意。他埋着头苦想一阵，又踱几步，然后又抽出剑在空中比画几下。如此几番反复，天边竟已微光，而林卓帆的眉头仍是紧锁，似乎有重大难题未解决。
末了，林卓帆喟然叹气，往家里走去。
回风落雁剑，果真不可能凭自学来掌握么？
适才他回想着林若愚信笺上的一些内容，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突然有种难以名状的感悟，那感悟看不分明，却在心头缭绕，似乎触手可及。
然而等他偷偷下了楼，当真持剑在手，那丝感悟又变得更飘忽不定，再也难以追寻。这一趟演练，仍然没有任何突破。
衡山派武学系统中，流传最广、所知最众的，自然是芙蓉剑法、紫盖剑法、石廪剑法、天柱剑法以及祝融剑法这五大剑法，甚至金庸先生亦在其武侠小说中做过描述。
在此之上，还有百变千幻衡山云雾十三式，以及衡山五神剑。
不过要说到衡山派最高武学，那绝对非回风落雁剑法莫属——那传说中能一剑落九雁的绝世剑法，向来只有门派内堂弟子才能修习。
市场上有所谓《衡山派武功精要之回风落雁剑》出售，不过这套剑法的精微要妙之处怎可能流传于世，为俗人所知？
一呼一吸间的节奏缓急、一进一退之间的步伐变换、每一式剑法的虚实相间和数十种变化后招，在书上都不可能注明。
若不能深悉这些，即使得到了回风落雁剑的剑谱，也不过能比画出一副空架子，又怎可能凭之临敌应对？
仅仅做到形似而不懂应用，是不算真懂剑法的。
所以说，林卓帆并没有真正学过回风落雁剑。
不过这十年来，所有衡山派的比赛他都一场不落地看了下来，十年的辛苦岂是寻常？他早已从中瞧出一些端倪。再加上自己日夜冥想，殚心竭虑，确实按照他自己的理解将剑法还原了一部分。
而这次幸运地得到了林若愚的手札，许多关隘之处便豁然开朗起来，他觉得自己已经接近于窥见这套剑法的原貌了，然而还是有那么一层薄薄的迷雾挡在眼前，始终不能看得完全清晰。
这条武学之路，该是如何修远的求索？林卓帆再叹一口气，脸上露出在外人前绝不会显露出的落寞神色。
若不是父母强烈反对，他早就抛开一切跪拜在衡山派门前。以他的资质，想来被收入门墙并不是太大的问题。
然而为人父母者总是太多现实的顾虑，他们只希望林卓帆能安稳地读高中、考大学、找工作，走这一条常人所走的路子，绝不愿他为了所谓“不切实际的梦想”而虚掷年华。
在年年的争执和碰撞中，林卓帆早已过了衡山派收徒的年限，除非有大际遇，否则不可能再拜入那个他一直憧憬的门派。
这些年里，被课业和烦琐的杂务消磨着自己的壮志和华年。他所能争取到的，就是在不影响学习的情况下，可以每周观看一次衡山派的武术甲级联赛，每天有两小时可以进行体术锻炼。
一年年，眼看着离梦想越来越远……每每想到此处，林卓帆就有种从梦魇中惊醒的悚然，想要呐喊，想要振作，然而在父母的重压下，所有的想法也仅仅只能是想法。
今年可以说是最后的机会了。加入校武术队，带队打入全国中学生武术大会的64强，然后在首都举行的决赛圈中引起星探的注意，与职业队签约……想实现梦想，这就是唯一的机会了。而等到高三，就必须遵守学校的规矩退出社团，那时也就是幻梦破灭之期——在心底里，林卓帆清醒地知道这一点。
早读课的铃声响过之后，林卓帆才打着长长的呵欠，一步三摇地走进教学楼。上楼时，碰巧池文希也边掩嘴边打呵欠地走过来。
毫无悬念的，难兄难弟又一起被丢到教室外头站着。好在还是九月，天气暖和。要是到了冬天罚站，两人可就有得苦头吃了。
池文希一边抱怨林卓帆昨天的训练太磨人，让他全身现在还像散了架似的。“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迟到呢。”
林卓帆不耐烦地说：“你的第一次，迟早都着落在我身上，有什么好念叨的。”言者无心，池文希却红了脸，用凶狠的眼光剐了林卓帆无数刀。
接下来的一整天，却是平静无波。林卓帆似乎忘了去找夏云武的麻烦，池文希也乐得不去提醒。虽然他喜欢武术，但并不代表他和林卓帆一样暴力，好勇斗狠绝对不是他的本性。
第二天，林卓帆还是心不在焉，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少数几个朋友都有些纳闷，探他口风也探不出什么来。
“喂，你是思春了还是失恋了？”何超群冒冒失失问出这句话，回答他的却是一记时速160KM的铁拳。看到捂着鼻子“嗷嗷”地往厕所跑的何超群，再没人敢去探究林卓帆到底是思春还是失恋。
事实上，林卓帆的异常状况和女人没有半分关系。这两天里，他一直都在脑海中模拟回风落雁剑的招数，在失败过千百次的基础上尝试着找出最适合自己的套路。得到林若愚的信笺后，他有信心完成这一工程；然而时间却是不够了。下周四，华昭换届大会就要召开了。
小小的学校里暗流涌动。
为了在下周的换届大会上爬得更高点，有资格参选的谁不在私底下做些小动作？于嘉来找过林卓帆几次，彭帅也又来劝过一次；虽然两人目的不同，不过都在林卓帆这里碰了一鼻子灰。
满脑子里想的都是下周和肖亮的对决，在这样分秒必争的情况下，就连“困神锁”的线索他都没兴趣再去探究，找夏云武的晦气更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那家伙算什么，还值得我们亲自去找他？碰到了就扁他一顿，没碰到算他运气好。”林卓帆这么对池文希说，“你的手链先别急，迟早给你弄回来。”
“不急不急，晚两天没关系。”林卓帆还把自己的事儿放在心上，这让池文希既有些感动，又有几分苦恼，只能在暗地里祈祷夏云武不要露面。
可能是池文希拜错了神，或者念错了祈祷词；最大的可能是夏云武这小子运气实在太背。才过了一天，周五的中午，夏云武一头撞到了林卓帆的枪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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