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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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静静地躺着,只是抬手一挥――热腾腾的粥泼上他考究的西服.瓷器落地时,发出了清脆而响亮的崩溃的声音,片片细瓷,映照出邢望不可置信的幽深眸子.
"你――!!"他腾地站起,见鬼似的瞪着我.
我懒懒地开口:"你的好意,我承受一次就已经终身难忘,不敢也不会再尝试了."
他突然一言不发地起身,“砰--”的一声,摔门而去!
我看了看躺在身边的崇嘉,轻轻地皱紧了眉。
对于设计图的事情,我并没有声张,两天之后我销假上班,就象没事发生一样与那些“同事”共处--没有必要的事,我再不会去做了--若然争吵可以改变他们排挤我的情况,我会去理论,若然争吵只会让人轻视,那又何必多此一举?人与人之间本就是那样无情。
我依然跟进这件和凯运的合作案子--在几个细节的修正后,这件企划就算是正式通过了。
凯运是一个负责进出口贸易的大公司,说它规模大,自然不仅是因为资金雄厚这么简单--据说凯运的老板娶的是某政界要人的独生女--换言之,凯运是典型的权钱交易的产物--做进出口贸易的,除非你没一点猫腻,否则背景就得非常雄厚,经的起各方势力冲击碰撞--幕后人物提供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台前公司代洗黑钱,几乎已经是司空见惯的定律。
而邢氏却只是个单纯的商人世家--我明白邢望的野心绝不在于守成,此次会主动和凯运强强合作,就是想借它打通政治上的关系,为将来的事业累积无形资本。看看这次负责这件年度计划的人就知道了--除了我以外,个个都是公司里元老人物或者是商务精英。
自那次的不欢而散之后,我与邢望就再没正面冲突,反而让我以设计者的身份参与这个企划--以我的资历学历,这简直就是一种变相的擢升。于是我只能按兵不动地沉默着--因为我根本无从得知他心里真正的想法--从开始到现在,我从来都不能懂。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地有些可怕,和凯运的相关负责成员频繁地接触会面,讨价还价--而这些都不是我的工作范围,有没有我的出席似乎都无关痛痒。大多数时候我都是静静地坐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唇枪舌剑,看着商场上相互**阴谋的权术之道,学着分析其中的厉害关系--尽管现在依然相差很远,但我明白如果想真正意义地战胜邢望,唯有与他站在同一高度之上。
有人说,恨往往会比爱更加刻骨铭心。
或许吧—我总是更加敏感地近乎扭曲着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无可否认我甚至比以前更在意他。
邢望并不常来,有时侯行色匆匆而来,几下寒暄客套之后往往就忙着讨论合作进度,在这过程中他甚至连向我瞟上一眼的闲暇工夫都没有--就好象,我真的就只是他手下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员工。
两个月后,这件CASE绝大部分的内容双方都已经达成一致,只要正式签约就等于大功告成。刚刚送走凯运策划部的几个人,几个头头就商议着要把这次会晤的具体内容报上去。内线电话一问,才知道邢望原来根本不在办公室。
邢望虽然不是一个凡事喜欢大包大揽的人,他总认为既然任用人才就会赋予他们完全的发挥空间。他甚至并不经常来上班,更多的时候,他宁愿选择在家里SOHO,就搞定一切。可是这段时间他出现在公司的时间越来越少,偶尔来了,也是一脸阴沉,心情不好的时候,所有的高层几乎都被他骂过,闹的所有人都战战兢兢惶惶不安。其实和凯运的合作案已经到了尾声,过程也还算顺利,应该不会让他整天象即将破产一样的表情—整个公司,也没人知道他烦躁的原因。
几个经理已经打电话向家里的邢望汇报。或许因为正在通话中,他的声音听来并不真切,甚至还带有几分还未苏醒的迷醉。简单地下达几个指令之后,邢望让人把和约草案传真过去。
这下就没我什么事了吧……我想着--今晚崇嘉好象还约了我吃饭……
李经理叫住正在出神的我:“展凡--王成现在不在公司,设计方面的事我们不在行,虽然把草案的内容传真过去了,但是有些设计方面的策划还是要由你亲自向总裁说明一下比较好。"
我愣住,这种事一向是由王成--就是我们组长--来负责沟通完善,几时轮到我做?
"怎么了?不方便?"李经理有几分讶异,随即又点头道,"不知道邢总那怎么走是吧?没事--待会让老陈送你去--离的不远,费不了多少工夫!"
不知道邢总那怎么走?天知道我曾经几乎每晚都要在那里度过,做着一个又一个他为我编织的剧毒的美梦。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我真的……从来不曾去过那里,或许就不会有今天这么多的是非风波。
我还能说些什么,只有点头应承。
……
"这叫SOHO你懂不懂?傻瓜才整天跑出去呢!圭人!"
"龟人?"
"笨死了!是圭人--土上加土啊!哈--苯死了!"
"……你的中文造诣很强嘛……看来有必要好好奖赏一下了……"
"喂!喂!展凡!你--你别这么小心眼好不好!别--!!你是不是男人啊!这么记仇!"
"我是不是男人,你还不清楚?"
……
往事历历,一成不改。变的,只有我和他的关系。
眼睛有点酸涩--看来要换一家医院了……这么久的复健仍是没有效果--否则,我怎么会因为想起了这些微末小事,就觉得刺痛难当?
我眨眨眼,强迫自己平静地敲响那扇熟悉的大门。
很久以后,回应我的依然只有沉默。
他刚才明明还在家里的--十分钟而已,他会上哪去?
我疑惑,指间不由加力,一直只是虚掩的门,终于缓缓地开了。
我犹豫了一会,仍是抬腿跨了进去。
刚进门我就怔住了--那样--那样惊人的相似--我眼前的房间和我第一次踏进这里的时候惊人的相似!所有该与不该的回忆潮水般地回涌--打开凌乱的被褥,以及坐在沙发上,只穿着件浴袍的他。
唯一的区别,我已再不能对着他,笑的云淡风轻。
"邢先生。"我开口叫了一声,脚下却踩着一个东西。我低头--只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好几个已经空了的玻璃酒瓶,还都是高浓度的洋酒;望上看,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堆着小山一样高的烟灰。
我挑眉--这样的情景,怎么看都一幅借酒消愁的可笑场景--而邢望,那个没血没泪的强者也会做这种无谓的蠢事?

“你……为什么……”他坐直了身子,醉眼朦胧地看着我。
我扬了扬手里的资料,用一种机械化的语气说道:“来向邢总说明一下合约细节。根据我们和凯运的协定,上市初期--”
“……够了!”他突然打断我的话,“不要再说公司里的事了!”
我平静地看着他明显是醉意深重的双眼,他真的变的很憔悴,下巴上一片参差的青色胡渣。他从来衣冠楚楚,从来意气风发--现在的失魂落魄,说起来,他没去公司上班也有好些天了---为了什么?我不知道。
这样的天之骄子,究竟有什么事能困扰着他?
慢慢地合上资料,我转过身去。
“站住!”
我停住脚步。
“你去哪?”
果然,不能和宿醉的人计较太多细节--“不说这些事,我找不到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
他的声音陡然抬高了八度,“除了那些事--你就没有其他的话要说了吗?!”
他果然是醉了。
醉的不轻。
除了这个,我能对他说的,也只有---我恨你。
他如何不知?怎能不知?
我冷笑出声:“做为一个下属,我只能对老板说公司里的事--不是吗?”
“去他的老板!展凡--你在我面前还装什么!”他突然从沙发上跳起来,指着我说道,“我和你之间,何止是这个关系!”
太反常了。平日的邢望怎么会如此的暴躁易怒---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两个月时间--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确。”我不动声色地刺探着他,“我现在应该算是你的情敌--即使你不屑承认。”
他怔了一下,被酒精麻痹的大脑才反应过来:“情敌……哈……对,情敌---只可惜我已经……不能再和你斗下去了……”
我皱起眉--那个狂傲地不可一世的男人,在向我低头?什么意思?--不能再和我斗下去了?!
“就算是……敌人,你就没有其他的话要对我说吗?”如果我没听错,他的语气里竟有着一丝隐约的波动。
“当然有。”我终于大大方方地扭过头来看着他,终于,
“我恨你。”
为什么要再次强调这个,已经无可更改的事实?
邢望,你好……
他的脸色更加一下子变的更加通红,半晌之后……他慢慢地弯下腰,突然抓起一个空的玻璃酒瓶就向我狠狠掷来!
清脆的玻璃迸裂声在我身侧的墙壁上炸响,那锋利的碎片四散飞裂所**的冰冷寒气,甚至已经划破我的皮肤。
“滚!”他冷冷地开口。
我看了他一眼,将资料往他桌上一丢:“邢总--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后天和凯运的签约酒会你可以不去--我会和李经理说明一下的。”
他冷笑着看我--此时的他似乎已经恢复了残忍的本性:“一个小职员,有管我行动的权力吗?”
那倒是。
“是我逾越了,邢总别见怪。”我无谓地耸耸肩,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处处都充满着他的张狂气味的他的地盘。
门关上的那一刻,又是一阵玻璃迸裂的崩溃之声。
清晰地传进我的耳里。
我闭上眼,他在发泄,他在不满--为什么?为我?
我还没有自做多情到这种地步。
那么……
“怎么了?今天的菜式不合胃口?”
“啊?”我猛然惊醒,“没有啊--我觉得还好。”
我也知道自己有些心不在焉,为了一个我已经不该再关心的人。
“你要是不喜欢着家餐厅,下次换一家好了--日本料理怎么样?”崇嘉慢慢地拿起纸巾擦拭嘴角,“我知道有一家店很不错。”
崇嘉一定已经看出我的失常,只是并不点破。这段日子以来,他几乎是天天陪着我,好象要将两年的空白时光全都补偿回来一样--可一个你爱不起爱不了的人对你的关心,只会成为挥之不去的负担。
崇嘉对我的好,总让我想到末日来临前的最后一刻幸福。
我苦笑着摇头:“不用了。”
“……凡,你有心事?”犹豫再三,他终究是问出了口,“你今晚几乎没有笑过。”
我一愣:“没……没什么。”
没有笑过?我怎么一点都没意识到?
就以为还在介意近来邢望的反常吗?
对--要知道他反常的原因,不就能知道困扰他的根由和他的弱点了吗?--我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公司里的事不大可能让他烦扰--除非是家事--家事?
我眼前一亮:“崇嘉,你们家里最近出了什么事吗?”
“我们家?”
“我的意思是--邢望他--”我突然说不出口了,我看见崇嘉的脸色飞快地变了一下,我知道,这是他生气的隐兆。
“……这就是你失神的原因?……呵……我早该想到的!--凡,你记得当初对我说过的话吗?你说要我发誓忘记邢望,不让他成为我们两人之间的阻碍--到如今,究竟是谁在对他念念不忘?!”崇嘉难得失态地对我低吼道。
我哑口无言,脸上更因为他的坦白地近乎不近人情的话语而染上窘迫的红晕。
什么念念不忘!我没有!我怎么能!
如果你象我一样也承受过那样撕心裂肺的痛苦与背叛--你还能对我说出这样的话吗?李崇嘉!而你却恰恰是这个阴谋的始作俑者!
即便你事前一无所知!
心底的偏执再次蒙蔽我所有的理智。
自那次的事之后,我自己也知道,我已经有了一个叫做“怨恨”的心魔--从此之后,世界在我眼中,只是阴暗。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如果邢望象对待我一样对待你--你还能对他念念不忘吗?不要侮辱我,更不要侮辱你自己。”
他呼吸一窒:“……对不起……凡……我不该说这种话--我只是太在意你和邢望之间的过去……”
我和邢望的种种过去全都是因你而起啊!
没有你……我和他的命运根本就不会交集!
而你居然在意我和他虚假的过去!崇嘉,你何其可笑--而我,又何其可悲!
难而我终究把所有的话咽下去了--现在,我不想也不能和他争执。
不说也罢。我抬手,想叫WAITER买单。
“凡……”崇嘉忽然抬手,拉住我的衣袖,“他要结婚了。”
千斤巨石一下子压断我绷的死紧的思弦。
我彻底呆住,脑海里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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