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投石问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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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袭!各营集合!敌袭——”
骤然响起的呼喊将白素贞从梦中惊醒,周围一片黑暗,营帐外火光闪动,有很多人不断地跑过,但没有人喧哗。
“怎么回事?”她试探着向外边问。“
居然立刻就有了答复:“有敌来袭,我们要准备转移了。“帐帘掀开,许仙走了进来,一双明目在黑暗中泛着微光:”你感觉怎样?“
她摇摇头:“我没事。”
许仙伸手为她理了理乱发:“如果不行,就不要勉强。”
“我很好,不必担心。”她握住了他的手。
“我看,你还是回雁门关去吧。”
“你……是在怪我没有照顾好你?”她低声道。
“不,我只是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
“最近我的眼皮一直在跳,我有不好的预感。”
“所以我更应该待在你身边,万一出了什么事……别忘了,那个期限就要到了。”
许仙轻叹一声,没有说话。
她抱着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小腹上:“就算……就算瑶儿姑娘那边出了以外,我也想陪着你……陪你……”
“傻瓜,你说过我不会有事我就一定会没事的,别担心了。”他反过来安慰起她。
※※※
“只要殿下给我一百死士,再将大部分战马留下,我便可将辽人引开,掩护殿下安全转移。”
望着许仙带人马离开,赵顼又想起不久前急招将官商议对策的情景。
“大宋可以没有我许汉文,但不可以没有殿下。”
赵顼何曾想到,这个被自己列为除赵珺外头号大敌的人竟肯为自己而去赴险。
“保护殿下转移的任务就交给老将军了。只要殿下安全回到雁门关,这天下就算是赢到一半了。”许仙的口气听起来不过要去吃顿饭,但赵顼很清楚当一百人遇到五万人是什么样的后果。
“殿下不必担心,臣的妻子身怀异能,无论如何,许仙也会活着回来见殿下的。”
“你可要说话算数啊,许仙。”赵顼听着远去的马蹄声,喃喃地道。
“殿下,一切都按您的吩咐准备妥当了。”
赵顼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嗯?什么?哦……一切按计划行事。”
“是。”副官退下下去。
“殿下,您说的深坑与战壕俱已挖好。”李淳厚捋着白须:“此计大妙,到时一旦火起,又有许大人带着数千战马作疑兵,敌人定以为我们已烧营而去,却不料我等还在原地未动。”
“老将军以为我们该向何方撤离?”
“自然是向东北回雁门关。”
“不,我们向西北走,绕到敌军后方去。”赵顼狠狠一挥手。
※※※
这回领兵追剿宋军的是辽主耶律洪基的弟弟耶律洪安。此人刚愎自用,一向不服萧纯。此次南征,他为副而萧纯为正,他本已忿忿不平,多有抱怨。不久前他为了生擒宋朝太子而出动精锐“城军”,却损失过半。嚣张气焰虽因此收敛不少,,但心中的怨恨却大大增加了。
“王、王爷,这宋太子有天神庇护,您真的不用再增加一些人手?”说话的正是那日领军围宋军的将军。
耶律洪安“哼”地一声:“道成,你何时变得如此胆小怕事了?那黄口小儿有神壁虎,难道我堂堂的大辽燕王会没有?依本王看,你是怕了李淳厚那老匹夫吧。”
将军的神色突然变得无比阴鹜:“别说那老匹夫只不过号称在世廉颇,便是真的廉颇来了,末将也要为王爷取他项上人头。”
耶律洪安又“哼”了一声:“如此最好。若是此次能杀了李淳厚,擒了赵家小儿,那北院大王的位置可就非本王莫属了。只要……哼,只要那萧纯在雁门关未建寸功。”
“王爷大可放心,萧帅与赵玢相持多年,未建寸......
土之功,今次自然也不会例外的。”
“哈哈哈哈,待本王做了北院大王,定要好好封赏你。”
“谢王爷。”
耶律洪安正得意间,猛一抬头,却见对面山头上浓烟滚滚,火光冲天。他脸色一变,大声喝道:“怎么回事?”
“禀王爷,探子来报,前方突燃大伙,想是宋军烧营而去了。”一个副将及时报道。
煮熟的鸭子飞了,耶律洪安岂能不怒:“往哪去了?!”
“自是往东北奔雁门关去了。”道成答道。
“追!”耶律洪安用力一挥马鞭,带头便要向东北追去。
“王爷且慢。”一个粗哑而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
※※※
许仙百无聊赖地坐于马上,看着前面马尾上绑的树枝一下一下击打着地面,氧起阵阵烟尘。
“相公,我记得这好象是三国时期那个叫张飞的将军用来迷惑敌军的妙计啊。”白素贞与他并肩而行。
“行啊,你这个小妖精连汉末三国的事都知道得那么清楚,不知道要惭死多少人类了。”许仙懒洋洋地摸着马鬃,心中却在想着怎么把害羞的妻子弄到自己的马背上来。
白素贞白他一眼:“咱们这样缓行不会出问题吗?万一被敌军追上了。”
“跑得太快又怎么诱敌呢,我的小娘子~~~”许仙隔空伸手,在她娇嫩欲滴的颊上轻捏一下:“也不知道后边领头的是辽国哪位,要是小五在……”说到小五,许仙神色一黯,想起楼桥等人被封印一事。他慢慢缩回手:“那个空间的出口被我们卤莽之下毁去,楼大哥他们怕是再难出来了。”
她温柔地握住了他的手:“这不是你的错,不要太过自责。”
要是、要是我不曾失去功力……
许仙微叹着,神情懊恼。
“离雁门关还有多远?”白素贞知道无论说什么,也难以消除他的心结,只好转移他的注意力。
“回夫人,我们走了三个时辰,离营地已有六十里,离雁门关应还有三百里。”答话的士兵神情犹豫,似乎不敢确定。
许仙的注意力果然转移了:“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你身为斥候,难道连这点也无法确定?”他皱起了眉,却渐渐放松了语气:“你想说什么?”
斥候突然扬起了手中的马鞭,在一旁的树上狠击一下,留下一道深刻的痕迹。许仙注意到,这棵树的树干上还有一道几乎一样的鞭痕:“大人请看,这树上还有一道鞭痕,却是刚才小的在此留下的,绝不会错。”
许仙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你是说,我们已经经过此地两次了?”
“至少两次。小的也是因为多此看到这棵树,才会在此做下记号。五次,至少五次,只会更多。”
许仙深吸一口气:“也就是说,我们一直在绕圈子,经过同样的地方?”
“这只是小人的猜测。”
“停——”许仙突然大声喝道。
一百名士兵应声停了下来,一齐回头看着他。
许仙抬头看着天——天空呈现出死气一般的昏黄——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九天玄黄阵……难道这一切都是天意,我许仙竟要命绝于此?”许仙喃喃自语,面色灰败。
“相公,你怎么了?”在众人的注视下,白素贞轻声问道。
“不,不对!这不是九天玄黄阵!”许仙失声叫起来。因为九天玄黄阵可以吸取阵内所有生命的能量,而该阵的强弱取决于阵眼的强弱。但看此地树木葱郁,生机勃勃,便可知不在玄黄阵内。
想到这里,许仙脸色更加难看。
难道、难道竟会是逆?九天玄黄阵?
逆?九天玄黄阵,顾名思义和九天玄黄阵正好相反,它伴随正阵而生,作为正阵吸收的能量的集中地......
。而在阵中的一切事物都会充满生机,拼命生长,直到超越自身前能后枯萎而死。
他猛地抓着她的手:“你有没有感到身体里充满了力量,而心里有一点点烦躁?”
她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许仙咬了咬牙,向东面一指:“快用法术将这个方向轰出一条路来。”
她也明白过来,脸色苍白,一言不发,挥手就是一阵冰刀,将参天大树削倒一片。
许仙冲着还在发呆的士兵们大吼一声:“你们还在发什么呆,快跟上去开路!”
“是。”混乱间,几个反应快的已跳下马,开始清路了。
白素贞玉手连挥,冰刀冰雹石子如暴雨般打过去,树木发出阵阵呻吟,不甘地倒了下去。她的力量就像没有穷尽一样,非但没有疲倦的样子,反而双颊生晕,显然身体正处于兴奋状态。然而她的脸色却异常的凝重,甚至有些不安。

“相公,不行!”她回过头,手上丝毫不停:“力量增长得越来越快了。”
许仙知道她提内的力量十分强大,因而受逆阵的影响远大于旁人。再不采取措施,她只怕就要爆体而忘了。
许仙把心一横,飞身跃上她的马,双手齐出,抵住了她的背,体内勉强聚起一点灵气,略一引导,仿佛奔腾的洪水找到了宣泄的口气,那股强大的力量直向他灌来。
体内的经脉裂缝陡然扩张,那股力量横冲直撞,气焰嚣张。许仙闷哼一声,抹去了鼻子里淌下的浓血,咽下快呕出来的血块。
“相公,不要!”她惊呼一声,想要脱离他的控制。
他强忍痛楚,点了她的**道,一面聚起作反的力量,强开灵觉,向天地四方探去。方圆数里的范围内,灵气浓得快要凝固了,而有一块极小的所在,灵气却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是那里了!那里一定是阵眼的所在!
大喜之下,他顾不得浑身伤痛,在马臀上狠狠一抽,带头向那个方向冲去:“跟我来!”
树木在两边迅速向后退去,他一手拥着爱妻,双腿紧夹马腹,另一手继续扫荡前方的障碍。
马蹄声轰然作响,而他此时也顾不得诱敌大计,他只知道,自己只要迟疑片刻,两人都有可能爆体而亡。
头上突然天光大亮,仿佛一切的压抑感都消失了。许仙急勒缰绳,长长出了口气。四下打量,发现自己身处一块方圆几丈的空气,周围的密林像是天然的栅栏,除了刚开的通道,再无其他出路。
士兵们陆连续续跟了过来,将两人围在中间。
“大人,你、你!”一个士兵指着许仙惊恐地叫了起来。
“我怎么了?”许仙不由自主地伸手摸着脸,一摸之下才发现脸上黏乎乎的,再看手上身上,竟染满了鲜血,还有鲜血不断从战袍处透出,十分可怖。
那股力量现在还在他体内冲撞着,出点血已算是小事了。
他低头看看白素贞,只见他双眸紧闭,一颗泪珠正从眼角沁出。
许仙只有苦笑。他又何尝不知自己这么做是在燃烧生命,但他又怎能不这么做。
暗叹一声,他拍开妻子的**道。她慢慢抬起头,看着他。他微微侧过头,等着她的责备。她却幽幽一叹,执袖为他轻拭着脸上的血迹。他看着她。
“疼吗?”她轻轻问。
“不疼。”他感到一阵温馨:“难受吗?”
“难受,”她幽幽地道:“看你为我受伤,我很难受。”
“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只要你答应我,从今而后,不要再做傻事。”
许仙轻叹一声,抬头看天,头上又是一片昏黄:“恐怕很难了。”
※※※
当赵顼意识到自己陷入重围的时候,他已想不出任何脱围的方法。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为什么这样好的撤退之计竟起不到一点作用。
六十里,此地离雁门关仅六十里,他却要在这如此接近大宋的地方饮恨。
他坐在又湿又臭的地上,泥土已被鲜血浸透,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和杀气,令人想呕,却又呕不出来。
他的将士们都已在辽人一拨拨的箭雨下倒地,他也中了两箭。可他此刻却感觉不到疼痛,只听得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汇成一洼积血。
他的怀里抱着老将军李淳厚的尸体——不,应该说身体。他的身体还未变凉,花白的胡子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颤动。
他还记得,老将军为了拨开射向他的致命一箭而空门大开,接踵而至的箭羽便将他射成了刺猬。
在那一刻,他觉得很灰心。因为当初他那幼稚的偷袭计划,这一万将士终于搭上了性命,而这所换来的,或许是一支射向利箭?他死后到了那边,又该如何向那一万多条冤魂交代?
敌人的铁骑慢慢向他外围拢,有许多骑兵已拉满了弦。
他闭上眼睛,在生命的最后一颗,他想的竟不是自己:许仙,许仙他是不是也全军覆没了呢?
弦声连响,继而传来的,竟不是自己的筋骨断裂之声,而是敌人的惨叫声。
嗖!嗖嗖嗖嗖嗖!
一时间,不知有多少箭羽破空飞来,更有不少自他头顶上飞过。
他不敢张开眼,只是趴在地上,将李淳厚的身体紧紧护住。
呼叫声,慌乱声,马蹄声,金戈声,拉弦声,千万种声音响成了一片。
当万籁俱寂的时候,赵顼慢慢睁开眼,他看到了一只手,一只沾满鲜血的手。
手的主人有张年轻、稚气与煞气奇妙组合的脸,那是他的五弟——赵玢。
“皇兄,你受惊了。”赵玢满是鲜血的脸上露出一个稚气的笑容。
赵顼只觉得,那是天下最好看的笑容。他不知所措,只是放声大哭起来。
※※※
此刻许仙意识到,他的敌人的智谋比自己想象中的要高出许多。这正反九天玄黄阵状若太极,相辅相成,相生互补,无穷无尽。而自己为了离开逆阵,却进入了正阵。
四周黑营急旋,渐渐覆盖了整片天空。
许仙顾不爹那急速流失的力量,强行用精神力布置了一个结界,减缓力量的流失,同时喝道:“何人鬼鬼祟祟,难道竟连现身的勇气也没有吗?”
黑暗中轰然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在空间中不断回响,令人分辨不出所有:“在下梵餮,不是人。”
不是人!
这三个字在许仙脑海中猛敲一记,白素贞已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衣襟。许仙反应极快:“不是以天为姓么?”
那边回答也来得很快:“父为神,则以天为姓。”
“那阁下?”
“我父为佛。”
许仙轻轻挑眉:“佛?”
“你以为佛便果真无情无欲?”那边似在冷笑。
“……”许仙沉默片刻:“阁下也是来对付我夫妻的?”
那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一百死士纷纷震落马下,许仙也感到有些坐不稳:“尊夫人半魔半神,而阁下是否纯血,恐怕你心里明白得很。”他说着轻“哼”一声:“尊父让我们要像对待兄弟姐妹一样对待半血,所以我给你一个回归我们机会。”
“尊父?”
“尊父就是尊父,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好吧,梵兄——”
“你呼我为兄,可是打定主意加入我们了?”
许仙:“嘿嘿”一笑:“呼人为兄,只是一种礼貌。阁下竟不通人事至此?”
那边冷冷地道:“我不是人。”顿了一顿,森然道:“你在拖延时间,是在等什么人吗?”
“梵兄说笑了,周围一切全在你的掌握之下,小弟还能玩什......
么花样。梵兄想让我们归顺,总得给我们说说那里的情况吧。”许仙这么说的时候却在暗中捏了把汗。
见许仙似乎有意加入,那边语气缓和了许多:“你不必称我为兄,你纵横魔界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
许仙微微一惊,自己是水的事,很大程度上是个秘密,不知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不必吃惊,你们的事,我们知道得一清二楚。”
“是么……”许仙懒洋洋地反问一句,猛地抬手,一道蓝光向黑影某处打去。
“你——”那边发出了一下惊叫,黑影向两边散开。原来他在说话间减弱了警惕,不觉暴露了所在。
那一瞬间,许仙抓起靠在他怀里的白素贞,向豁口处扔了过去。她人一过豁口,立即回手,袖中飞出一条白练,向许仙卷了过去。
那边又惊又怒,疾声道:“哪里走!”黑雾团中突然幻出一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手上握着一柄生满倒刺的利刃,便向许仙刺去。
许仙猛提缰绳,马腾空而起,在白练上轻轻一借力,便跃出了豁口。白影一闪,白素贞坐在了他身后。
利刃狠狠将白练切断,大吼一声:“放箭!”
许仙听得风声,马鞭向后一挥,击落来枷你,同时虎口迸裂,脸色大变:“螺旋箭劲!”想起妻子正坐在自己身后,急忙转身时,却见一枝劲箭破空而至,正中白素贞。她身子一颤,伏在他背上不动了。他看得心胆俱裂,狂吼一声:“素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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