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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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凡好似一颗闪耀的流星,曾经与陈宇翔那么热烈的灼烧在一起,倏忽间又飞逝得无影无踪,再也寻不回来。
陈宇翔开始陷入一种茫茫然的状态,对什么事情都打不起精神,项目的事情本来所剩无几,就尽量交给杰弗瑞和苏吉什打理,大家都看出来最近他总是满怀心事,常常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冥想发呆。
他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张凡曾经远在天边,又奇迹般地近在眼前,甚至在那个晴朗的中午,在那座人迹罕至空旷绝美的山坡,让他这个平凡之躯拥有了梦寐以求的身体,可是她为什么又那么决然的不辞而别?
究竟是为什么!
陈宇翔以为自己已渐渐开始了解张凡,这段时间,她是那样触手可及,然而转眼之间,她又成了一个飘忽的谜,比过去更遥远,更神秘,更折磨人心。
他不求张凡真的爱他,只求她能给自己一个回答,当他对着巍峨的群山大声呼喊,当他一遍遍的尝试着拨打手机,当他无数次默默在心中念叨她的名字,却听不到任何回应。
陈宇翔向张凡的手机无助地发了十几条短信,绝望中抱着一丝幻想,有朝一日她打开手机,还能看到自己的挂念和渴望,还会想起回来看看那个永远为她痴迷的男人。
他开始爱上了喝酒,和扎西气味相投,一见如故,下班后两人经常去镇上的小酒馆对饮浇愁。扎西很佩服陈宇翔对于市场的直觉,他提的三条建议,推行两个月来,已经产生了极好的效果,“冰川一号”推出仅仅半年,就拿下了发达地区百分之三十的销售份额。
然而,对于陈宇翔在感情问题上的婆婆妈妈,扎西却弄不明白,他向来一心扑在事业上,对于女人迟钝得很,也从来没觉得大男人需要为哪个女人这样牵肠挂肚。
有一回,扎西瞧着陈宇翔一杯接一杯喝闷酒,知道他又犯起对张凡的相思病了,就说:“陈顾问,你在西藏日子还长,如果身边实在缺少女人,我在公司里帮你挑两个漂亮的藏族姑娘,让她们多陪陪你,不就得了。”
陈宇翔微微有些醉意,笑着摇手道:“扎西兄弟,好意心领,你忘啦,我还有老婆呢。”
他想到珊珊,脑子似乎清彻了一些,这几个月,无论他这边的生活再波涛起伏,上海却似乎平平静静,只是两人的沟通越来越平淡,互相说些程式化的问候,就想不起什么话说,三五分钟也已习以为常。
这天晚上,珊珊的电话又来了,比平常早了两个小时。陈宇翔这时还没回房间,正在酒馆里和扎西泡在一起,那儿声音嘈杂,他没听见铃声,过了好久,无意中翻出手机一看,竟然有七八个未接电话,全是珊珊打来的。他吃了一惊,心底隐隐约约生起不祥的预感,本来醉醺醺的脑袋醒了一大半,赶紧冲到酒馆外面拨了回去。
珊珊很伤心很焦急,没心思责怪他,只是反复地呜咽:“奶奶的身体每况愈下,前几天医院都开出了病危通知书,爸爸妈妈怕影响你工作,一直没敢告诉你......”
陈宇翔呆了一呆,头象炸开了一般,大吼一声:“你们真是胡闹!”
这一刹那间,他的心仿佛一下子从美丽虚幻的西藏,回到了现实琐碎的上海,想到奶奶被巨大的病痛折磨着,孙子却远在天边浑然不知,顿时心如刀绞。

陈宇翔立刻向扎西告了假,第二天清晨扎西专程派了辆车送他去拉萨,他赶上最早一班飞往上海的航班,终于在傍晚前赶到了曙光医院。
奶奶已经陷入深度昏迷状态,鼻子里插着管子,需要人工吸氧维持。陈宇翔与父亲打了个招呼,见他满脸疲倦,眼睛血红,看上去不知熬了多少夜,心中歉疚,在短暂了解情况后,赶紧让他回家休息,今晚由自己来顶。
他泡了包方便面,匆匆下咽。然后枯坐在病床前,望着奶奶瘦得只剩皮包骨头的手和脸,心乱如麻。孩提时侯和奶奶的亲昵画面,如今大多只能靠着老照片来提醒回忆,然而纵使什么都记不得了,那深深埋藏的骨肉亲情,此时此刻,仍然象火山爆发般在心灵深处喷涌开来,烧得他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凌晨两点的时侯,一路长途跋涉的疲倦还是重重袭上了眼皮,陈宇翔把头靠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墙上,强撑着不让自己睡着,可脑袋仍然止不住地轻轻磕向墙壁,每隔一段时间便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在寂静的病房里回响。
奶奶竟然醒过来了,她依稀看见陈宇翔坐在身旁,心情激动,干枯的双手摸索着要碰碰他的膝盖。陈宇翔陡然惊醒,连忙紧紧握住她的双手,在她耳边连声呼唤:“奶奶,宇翔来看您了,您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奶奶嘴唇翕动,艰难地要说什么话,陈宇翔将耳朵凑过去,分明听见她反复在嗫嚅着两个字:
“珊珊”。
他心中雪亮,即使生命垂危之际,老人所思所想,依旧是希望他和珊珊能够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说不出什么原因,奶奶一直和珊珊很亲,亲戚们都说珊珊一点儿不象孙媳妇,倒更像心贴心肉贴肉的孙女儿。
陈宇翔握紧她的手,轻声说:“我知道啦!”
奶奶的手缓缓松了下去,又转入沉沉昏睡。又过了两个小时,陈宇翔看见她紧闭的双眼里,忽然流出两行清泪,他一阵剧烈的心酸,知道奶奶终究舍不得她的孩子们。
凌晨六点,爸爸妈妈和珊珊都赶回病房。孟小月也放不下心,特意买了一大包水果点心,一大早过来看望他们。
七点,心率监控器忽然响声大作,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医生和护士急忙冲进来抢救,尝试了几次电击和人工呼吸,奶奶仍然躺着床上一动不动。
医生向着父亲摇了摇头,父亲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住。
奶奶去世了。
陈宇翔送了奶奶最后一程,他帮着给她换好衣服,护送着她到太平间门口,终于医生不再让他们进去,白色的门砰的关上,他和奶奶永远地告别了。
他走出医院的时侯,想大哭一场却怎么也哭不出来,望着上海永远阴沉沉的天空,他内心忽然充溢着后悔:与其扑在工作上熬过一夜又一夜,还不如乘着奶奶健康的时侯多陪她一天两天,这样她真要走的时侯,还能多带些亲人的阳光在身边。
他看着身旁比自己还困倦憔悴的珊珊,一时百感交集,想要好好抱抱她,却觉得手冰凉冰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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