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金花银花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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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我来了。
美丽的蝴蝶泉、神秘的玉龙雪山,还有满山甜得醉人的民歌妹子,这些都是我所向往的,也在最短时间内成为泡影的。我们的路线都十分生僻,大景点连路过的机会都没有。
飞机、火车、汽车,几乎要把我们几个折腾得分不清东西南北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目的地。董大民最逗,这个行李员居然晕飞机,死要面子还得忍着不能吐。五大三粗的硬汉,却是没有富贵命啊,第一次坐飞机就那么大反应,让王妍看得只摇头。
开始我是比较轻松的,不可能到处拎个摄像机招摇,所以大部分时间就是跟着溜达。大家一路都是便装,我和王妍伴成旅游的小情侣,可是大家都反映我俩“年龄差距太大”。到了专案组这个男人堆里,我可就没有什么自卑的了,一个赛一个成熟,一个比一个长得更“后现代”,所以我很快就和他们打成一片。我告诉他们,现在老夫少妻正流行。
禁毒支队的大队长王启刚是我们组里的头,年纪有点大,一副老派好男人的形象,乍看起来像个教授,不过据说作风十分硬朗,好多大毒贩都曾栽在他手里。田亮明据说是禁毒领域的后起之秀,推理能力特别强,善于破解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寻的死案。我本来想问问他这么高的逻辑思维能力,应该去刑警队才是啊。可他像来自另外一个世界,除了案子的事什么都没兴趣聊。刑警大队的徐志是我唯一的话友,没有他我几乎要憋疯掉。当然,最大的话友是王妍,全队人命名她为新版十万个为什么,每到一地每、逢一事都为什么、为什么的问个不停。
这样一来,大家熟悉了以后就都有了代号,王队长被称为“教授”、田明亮被叫做“没兴趣”、徐志被按了名叫“老话”。王妍本来自己想叫蝴蝶来着,大家一致反对,就叫她“为什么”简称“小为”。我是没有任何意义地当选为“小百”,证明我人缘不错吧,董大民自然是被叫做行李员了。大家一路上谈天说地的,但实际上心里都十分沉重,不叫本名就是为了将来行动的时候方便,毕竟此去不是旅游,而是抓捕逃犯。
真正让我心情沉重起来的,是到了云南之后的第一采访,被采访的是这次行动的俩个关键人物,金花和银花。
我们写报道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头,就用点老套路,比如“日前,家住某某城市的某某怎么也没有想到如何如何”,这基本是个万能的开头,交待了时间、地点、人物,还有点悬念。用的多了以后,主持人都念烦了,以至于后来老宁下了死命令,不允许再出现这样的开头。可是这次报道我实在无心玩花活,在采访笔记上就又这样开了头:
贩毒姐妹花满眼是泪花
家住云南陆沧县博尚镇勐拉村的王金花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年轻的生命会在29岁就要划上句号。一个多月前,王金花前往缅甸老街找寻工作无果后,流落老街街头。刚认识的老乡“阿明”便交给她一份“送货”的工作,酬劳很诱人,货物送到昆明后王金花可能得到5000元,如果安全运到东江她就可以拿到5万元。
(采访同期声:
王金花:他给我的货品是十几个如鸡蛋大小的黑色固体,十分坚硬。那个阿明说,是一种很名贵的药材,拿回去用方便面的盒子封装好,最近老下雨可不能受潮。
记者:没怀疑过么?
王金花:也怀疑过这些货物可能就是毒品,但阿明解释说毒品哪能这么大遥大摆地让你拎着走?)
今年年初,各拎着6盒方便面的王金花和妹妹王银花没能通过昆明火车站的例行检查。被“阿明”称作名贵药材的“黑鸡蛋”经警方鉴定为4925克海洛因和445克甲级本丙胺。
王金花的发财梦最终换来了的很可能是法院的死刑判决书,而妹妹银花作为从犯至少也将被判处死缓。
(采访同期声:
记者:想到过这样的后果么?
王银花:也就是想赌一次,一次就够了。
记者:有什么话想和家里人说么?
王银花:还能说什么,如果真的有来生,希望可以好好活着,哪怕吃的很差,没什么好衣服……)

写到这里,我就打住了,真不知道是不是该报这条新闻,播出之后她们父母看到会怎么想?但毕竟这是关键一环,先记录下来吧。其实金花说的那个阿明,就是我们要追捕的1号逃犯,估计最近对他们围追堵截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否则怎么会冒险让这对姐妹带货?
金花银花姐妹被捕后就被严密控制起来了,没有向外界泄露任何消息。她们交待的线索为破案打开了缺口,但是夹带毒品这么大数量,量刑很难轻判的。采访过程中,俩个人一直在哭,几乎说不出话来,很多话基本算是我反复问才挤出那么几个字来的。王妍也很感叹,5000块就买了两条命,在毒品面前,人的命就那么不值钱么?
采访的地点是在一个女子看守所,天气干冷而发闷。午餐前,女民警们依次传唤出在押嫌疑人,替她们剪短头发。王金花是个傣族姑娘,据说曾经是当地对山歌的花魁,如今她剪到耳根头发不整齐地耷拉着,双脚被碗口大的镣铐扣住。走动时,她不得不用毛巾拴住镣铐中间的链条,再使劲提起毛巾,才能挪动一小步。看着她一步步挪回房间,我真无法把她与我想象中甜美的民歌妹子联系在一起。
操场上还有几个孩子在那奔跑嬉戏。警方人员说,那是几个被父母用来带毒品的孩子,都是采用包装好吞到肚子里的办法,由于毒品有外漏,很多孩子已经染上了毒瘾。等待他们的命运,依旧是未知,即便毒瘾戒掉了,没有父母的他们该何去何从?
最让我震惊的是,金花说,她们之所以肯冒险,是因为有姐妹说曾经成功过,所以她们才敢于铤而走险的。当然这是不能报道的,徐志说,这也没什么,警方的力量再强大,也有漏网之鱼,要不远在千里之外的东江哪来的毒品?徐志还说,估计马上行动就要紧张起来了,因为很可能要在云南警方协助下带上金花一起上路,到了打起十二分精神的时候了。打掉这个团伙,才可能最大程度避免金花银花的悲剧重演。
再上路的时候,我们就没那么轻松了,也多了一队云南警方的人。又昏天黑地的折腾了一天,我们才到达了目的地。我和王妍等人是下车两眼一摸黑,都不知道到了哪,只感觉是进了一个武警培训中心模样的地方。说是中心,就一个简单的小二楼,装修就为零,让我想起初中的教室,还居然有刷油漆的墙裙。俩方警力汇集在一起气氛严肃了好多,头们在制定方案,我们属于外围人士就窝在房间里。
徐志偶尔出来和我打趣,告诉我这里已经是云南的最南边,接近边境线,不要擅自行动,而且当地由于外出打工人员多,男性越来越少,千万别一冲动犯了错误。我说,就我这模样估计想犯错误都难。
董大民在走廊里来回溜达,基本就是个候着待命的主。他今天多了个新称呼是“白眉鹰王”,把我和王妍乐得不行。云南这边紫外线强,前两天我们没整什么防晒的装备,脸和手都晒得通红。后来我俩就和王妍学,都抹上了防晒霜。昨天出发前,董大民说不能老用王妍的高档化妆品,自己去街里买了瓶小护士美白防晒。结果今天早上出发的时候,发现这老伙计自己抹的一脸防晒霜也没涂匀,脸上还好说,两道眉毛上挂的全是白沫子。大家笑他是“白眉鹰王”,他自己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结果被王队长给批了一顿:“想美就滚回家去,别在这里碍眼”。
我看他一路上委屈一天了,到了这里还得站走廊,就想办法逗他说话,站在门口叫他:“那个白眉毛的,给打壶水啊。”
他一开始没理我,好像在看什么小册子出神。我上去一把抓过他手中的东西,不过是个旅游宣传手册,制作十分粗糙,一看这里的旅游开发就很落后。不过上面一个图片旁的一行字十分诱人:云南金平勐拉温泉——裸浴的天堂。
我抬头问董大民:“我们现在是在云南金平这个什么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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