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安定团结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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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的看着丁守的身影消失在了无边的黑夜之中,我突然有一种茫然若失的感觉。这倒不是我跟丁守的交情有多好,而是我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真的要离开邯郸这座古城了。虽然我来到这里也就只有半年多的时间,而且绝大部分的时间都不是在邯郸城里渡过的,可是,这座雄伟的城池却依然让我产生了一种依依不舍的情怀。
“项大夫既然舍不得走,可是为何刚才要如此辱骂韩晶王后呢?”在我身后,朱英缓缓道:“虽然我知道项大夫与王后不和,可是以项大夫现在的威望,即使是贵国的太子即位,恐怕也不敢轻易对项大夫不利吧?”
“非也,”我忍不住拽文道:“朱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韩晶何等人,我还是比较清楚的,只看她曾经被我挤兑到冷宫中去,就知道此人野心虽大,然则手段差强人意。可是这次面对赵穆的算计,她居然能够从容化解,说明了她身边一定有人在给她支招。再则她现在还未完全控制邯郸,就想到了要把我骗进宫去,就可以看出来她对我是势在必杀的。即使我凭借现在的人望,而赵偃和韩晶也为了稳定人心,不敢明目张胆的马上要了我的性命,可以后呢?那赵偃和韩晶的地位稳固了之后呢?别忘了,他们现在已经不仅没有了赵穆和大王的制约,而且跟有了自己的势力。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既然知道了他们的心思,又不想同他们虚与委蛇,所以干脆我就站足了道义,同他们誓不两立。这样,至少我的举措在外人看来都是代表了忠诚、代表了正义,那么以后我要是卷土重来的话,也就站在了道义之上。”
朱英默然——他知道我的意思。在这个时代,国家家国,其实都是一个意思。所谓的国,就是一个庞大的家。比如赵国,其实就是赵孝成王他们的家;赵国的百姓,其实就是赵孝成王的民,注意,不是国家的百姓,是赵王的民;而我们这些臣子呢,实际上只是赵王的家臣而已。这就是所谓的“家天下”。那么现在赵孝成王死了,作为他的家臣,或者说是臣子,理所当然的要为他报仇,而且,不论我今后做出何种举动,哪怕是投向别国,引他国之军来犯邯郸,只要我在控制了邯郸之后立一个有着赵孝成王血统的新王,那么在别人眼中我就不是小人,而是中兴大赵的忠义之士。
特别是现在赵穆已经被我抓了起来,那么只要赵穆从此不再出现,别的人就无从得知这次宫廷政变的真相。没错,这次政变的主力是赵穆的私兵和齐楚两国护送使节前来邯郸的护兵,并且韩晶和赵偃还一度受到了齐楚护兵的围攻。可是,这些具体情况且不是别人所能够了解到的。包括赵国上下以及其他各国所能了解到的只是:“赵王暴薨,太子偃即位,政事决于太后晶”而已。而不幸的是,那些自以为对政事比较了解的人们,一定不会忘记数日之前,赵孝成王刚刚把韩晶打入了冷宫,并且明确的动了废立太子的心思。如果这个时候,作为赵孝成王的宠臣,我项少龙公然指认韩晶是杀害赵孝成王的凶手,那么赵国上下即使不会望风景从,他们心里恐怕也会对韩晶政权的合法性有所怀疑了吧。要知道,根据家天下的看法,我的作为无疑是忠于赵孝成王的,是忠臣义士的表现。这样,如果以后我以此大义而讨伐韩晶的话……
想到这个地方,朱英不由得心里一动,抬起眼来,楞楞的看着我:难道这个项大夫现在真的就已经在为几年之后的卷土重来做打算了吗?
可是我得意的却并不是朱英所佩服的远见,而是我紧扣道义的做法。
是的,在这个时代没有人在乎道义,至少没有人在行动上受道义的约束。这是因为他们不知道“道义”这样的隐性力量在整个人类社会中的重大作用,特别是在以后统一全国的战争中。历史上,秦始皇统一全国,虽然对于我们这个民族来说,是个伟大的功绩,可是事实上,在当时,他却遭到了除了秦国以外的其他六国上下一心的坚决反对。那么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样巨大的反抗呢?难道当时就没有有识之士能看出来一个统一的国家对民生的好处么?难道当时的老百姓就真的喜欢战国那样一个朝不保夕的战乱和动荡的环境吗?当然不是,那个时代,正处于百家争鸣的时期,能人志士辈出,而且只论思想的开放性,那是中国任何一个时期都比不上的,又怎么可能没有人看出来统一的好处!而老百姓厌恶战乱的心思更是比历史上任何一个时代都要高涨。但他们却没有为秦始皇辨白,就是因为,无论如何看待,秦军占领别国,都是**裸的侵略,是无道!所以,我一定要让自己始终顶着“道义”的光环。
当然,我也不会让道义束缚了我的手脚,因为,我要束缚道义的手脚,也就是要让所谓的“道义”为我所用。既我的所作所为就是代表了道义,是忠信节义,是真善美;而那些我反对的和反对我的,就是暴戾凶残,是假恶丑。
不过,我的这些想法在各时代的人是不会了解的,从某种意义上说,仅过了春秋以来几百年的战乱,他们早就学会了以现实的态度来看待一切现象了,只是,来自21世纪的我却知道,他们的这种现实,其实是一种鼠目寸光的表现。而这种鼠目寸光则不仅仅是出现在哪一个人的身上,而是整个时代的特质。长平之战中白起的做法就是一个典型。
在这个时代,我的智慧其实并不比这些古人高出多少,但在我同他们的较量中,我却总能够占据主动,就是因为我身上具有包括这个时代的人在内的几千年来的中外智慧的结晶,有着他们所不曾有的经验和见识。而对于社会意识的运用,就是其中之一。
“朱先生,待会儿你先撤退吧,我会可让人安排的。”西边城门处的喧嚣将我惊醒,也不管朱英的意思,直接作出了安排:“出去以后,你立刻给家里人修书,我派人去把他们接来,省得你担心。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我会有很多事要你做的。”

“呃,”朱英翻了翻眼,心道,你倒是不客气,有什么就说什么,一点也不让我矫情矫情。不过,这倒也好,最起码从这些安排来看,自己是不会在这里给这个城堡殉葬了:“原来项大夫都已经安排好了……”
“以后,你就不要再叫我‘项大夫’了,”我淡淡的道:“你可以叫我‘主公’,或者干脆叫我‘爷’!”
“是!”朱英顿了一下,随即改了口:“主公!”
我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自便了,自己转过身来,伏在门楼的箭垛之上,遥望着深深的夜色,呆呆的发愣。
“主公!”我一回头,见到那已经下了门楼的朱英不知什么时候又上来了,犹豫的看着我,最后终于说道:“主公,我知道你对于赵穆的那张图有些不以为然,不过我却觉得你应该重视……”
“哦?”我转过身来,饶有兴趣的看着他道:“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听听。”
“具体的我也不好说,”朱英仍然有些迟疑的样子:“只是……我就是觉得那里面应该不那么简单……”
看着我不甚满意的样子,朱英想了想,终于下定了决心,道:“主公,我也知道这很荒唐,可是我仍然很怀疑……就是鸟儿,我怀疑赵穆用了鸟儿同春申君联系……”
我猛然瞪大了眼睛。可以送信的鸟儿,那不就是信鸽吗?
“说详细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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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少龙都说了什么?”韩晶瞪着跪在阶下的丁守,眼睛里满是阴郁。本来指望能够用这些人去吧项少龙骗来,省事又省力,可是没想到这么快他们就铩羽而归。而且,丁守一方面说那项少龙有话要带给自己,一方面有诺诺的不敢开口,傻瓜都知道那准没好话。可是,最让她恼火的是,她自己仍是忍不住想知道那项少龙到底说了些什么话!
“那项少龙说的话都是大逆不道……”
“恕你无罪!”韩晶喝道:“你只管照实说来!”
“那项少龙说,太后你要是想抓他,尽管明刀明枪的去,他……”
“他什么?”韩晶臭着一张脸,很恨的问。她没想到我不仅不愿意来见她,更直接指出她向抓我,这不就等于双方撕破脸皮了吗?可是,她这边儿不只自己没有做好同我撕破脸皮的准备,同样也没有做好我同他们撕破脸皮的准备呢!现在倒好了,没把我骗来,倒让我准备同他们对着干了。转过脸来看了看郭开——现在郭开已经成了她最信任的人了——却见他也是一副臭臭的表情,当下心里就有些慌乱,连忙追着问丁守后面的话,仿佛那后面的话里会有什么好听的一样:“你快说!”
“他……”丁守这个气呀,一是气自己干嘛这么嘴快,就当什么那家伙都没说不就完了么,谁叫自己脑袋一发热,就想着怎么让那个家伙倒霉了,就没想到转述那家伙的话原来也是一件高度危险的事情!另外就是气那个项少龙来了,你说他说什么不好,非得说那些个话?你说你拜个年呀问个好呀什么的,可不比这些得罪人的话好听么?难道不知道现在提倡创立和谐社会,讲文明不骂人么?现在倒好,那家伙不仅骂了人,而且还是专门揭短:“……他说要是你敢去找他,他一定会把你杀得胆寒,但胆寒到让你天天梦到大王……”
终于横下了心来的丁守说的倒也顺溜,可是那韩晶听得却不那么顺溜了。行刺赵孝成王这件事说来是赵穆的主谋可是如果没有她韩晶的人配合的话,那是绝对不会成功的。虽说这种事情在那个时代是很常见的,可是却无一例外都是带喇叭的电话——免提的。这下子直接被我说了出来,那以后……
“项少龙!”韩晶咬牙切齿的道:“我要……”
“太后!”郭开一见不妙,连忙叫了起来:“太后,你冷静一下!”
“我怎么冷静?”韩晶怒视着郭开:“我怎么能冷静!”
“太后!”郭开忙凑上前去,压低了声音道:“太子尚未登基,我们目前地位并不稳定呀!”
“嘶——”韩晶咬着牙吸着气,胸脯剧烈的起伏抖动着,差点儿就把凑过去的郭开直接顶开:“好……我忍!不就是这些不敬之言么,我忍了就是……也没什么了不起!”
“是,”郭开不失时机的恭维道:“太后一向雅量温婉,不计较那项少龙的恶言恶语,传了出去,反而能博得一个好的名声。如果太后再封之以高位的话,那就更让别人看到了太后的雅量高致,同时也看到了那项少龙的不敬与叛逆。”
“嗯,”韩晶终于缓过了这口气,端起了旁边小几上的茶水,也不管凉热——她太需要什么东西来降降心头的怒火了!“就是,他项少龙也就这点东西了,本宫看来,也没什了不起的么,哈哈!”
“切!”虽然丁守对我一万个不满意,可是他不知不觉之中的许多言行还是不自觉的受了我的影响,就象现在这时候,本来已经勉强算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了,可是他却非得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这是算不了什么,我还没说完呢,要是你知道……”
“丁守!”韩晶一下子爆发了。长期的宫廷生活已经将她的听力锻炼到了一个别人很难企及的高度,而对此毫无认识的丁守自以为没人听见的自言自语却几乎一字不落的钻进了韩晶那双媲美于精灵的耳朵里:“你还有什么没说完?赶快说出来!”
“他叫你洗干净**等着,别到时候熏着……”丁守被韩晶那高亢尖利的声音一吓,下意识的就将我说的那些话一赶紧吐噜了出来,然后,知道他基本上说完了以后,他才意识到了自己刚才说的话代表了什么意思,再然后,他两腿一软,就这么的跪在了同样是两眼发直怒目远眺的韩晶面前——他们两个,一个是吓晕了,另一个是气蒙了!
完了,郭开暗自叹道,看来不仅邯郸还有的乱,整个大赵,恐怕都要骚动了吧。唉,项少龙呀项少龙,你就不能让我安稳一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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