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们都一样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作品相关
原来,我们都一样
深黑色的瞳孔映射出的那一抹忧伤,在昏黄的寂静灯光下触动我内心的感伤。
原来,我们都一样。
一.
椹籽食指拖住酒杯,微微颤抖的手指在玻璃杯面上划着单调的弧线,托起的高脚酒杯漫过眼角,按住前额那一撮纯黑的流海,睁大的眼睛在酒杯红色的液体里折射出夸张的落寞神态,轻而易举地看出无奈。
我们都没说话,只是沉默对视,钝钝地看着彼此,就像全世界都已沉睡时,间在这一瞬窒息,而我们像极了落单的候鸟,无法看见前进的方向,亦找不到回去的路。至少我是这么认为。
椹籽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里最了解我也最为我了解的,椹籽叫简瞳,一个有着美丽大眼睛的女子,深凹的瞳眸里永远是淡淡的忧伤,虽然这样的忧伤并不适合她,毕竟她有着看上去每个女孩都向往的美好生活。
姣美的面容,风韵的身姿,富裕的家庭,慈爱的父亲。唯一缺少的是她那因难产已故的母亲。
记得中学时看见过她爸妈的结婚照,那是在椹籽的房间里,我们斜躺在床榻上,四只脚丫子在雪白的墙上晃悠着。椹籽的腿很修长很白皙,就那样在我面前晃,左边,右边……
爸和妈结婚是因为爱么?
椹籽突然问。
我,我想是的吧
那,爸爸应该很爱妈妈,嘿嘿......可是,椹籽蹬了下我脚丫,
妈妈不在了,他们还会相爱吗?
看得出她眼里的迷茫,那淡淡的忧愁抖动着泛滥在她脸上,又随即在粉嫩的眼角消失。
会吧!
应该会吧。
我重复着,也开始疑问两个人不在同一个世界还会有爱情么,在青涩的年华里这么疑问着。
她突兀地坐起身,迅速从旁边枕头下翻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那照片太老,就连上面的笑容也显得苍老无力。
我爸和我妈结婚的时候。
恩。
泛黄照片上泛黄笑容的男女,穿着旧式的礼服,简单的样式,却掩盖不住女人的妩媚和庄重。椹籽的妈妈是我唯一见过能把妩媚与庄重融合得这么谐调自然的人,她在微笑,却笑得苍白。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笑容并不像想像中那么甜美,恰带着一丝苦意,无奈的淡漠的失望。
而这一切的明朗简单的美好生活却因另一个女人的出现而改变。
另一个女人,椹籽的姐姐,同母异父的姐姐,夏佑清。一个华丽而短暂的生命。那些都是后话了。
椹籽与我说起佑清姐的时候是高考前103天,那天也是椹籽十八岁的生日。
天气还很冷,路边的路灯已经亮起,椹籽说她有了一个姐姐,叫夏佑清。我茫然于这突来的消息,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我用脚尖蹭着马路上还没完全融化的霜雪,怔怔地看着椹籽,正巧遇到她幽深的瞳眸。
是我妈妈结婚前和另一个男人的,昨天找到我爸爸,要求看看妈妈的骨灰和坟墓。
我惊讶于椹籽此时的冷静,就像说着别人的故事。
妈妈结婚前喜欢过一个支乡来的男文员,他们相识相知然后相爱。
椹籽轻轻咬一口雪糕,舔舔嘴角。
然后就有了佑清姐,再然后男人回乡,就再没联系,说是家里帮他相好了一家姑娘,走时带走了佑清姐,毕竟未婚妈妈在那时是多么忌讳,尽管妈妈多么不舍。反正都是无奈的,无奈的时代,无奈的人。妈妈和爸爸经人介绍结了婚。爸爸知道这一切却发誓要爱她一辈子。恩? 好吃不,我觉得还行呵!
她抬手示意我。
恩。
我应着没敢看她的脸,不知道那时的她是若无其事抑或满眼忧郁。之后的之后就高考了,椹籽和我都考入了自己理想的大学,不同的是我往北,她向南。
一个往北,一个往南,似乎预示着什么,是距离,或不单单是距离。
哪天回校?
啊,8月底吧 还没定,你呢?
椹籽对我摊摊手。
一样没定还。
走出酒吧,已是深夜,路上行人稀少,抬眼便看见漫天星光耀眼灿烂,却略显沉重。
每颗星星都承载了太多的祈愿,它们也会累。
椹籽幽幽的说。
现在夜沉得更寂寞,是么?
恩。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有这么一个字敷衍。星星因为承载太多的祈愿,所以会觉得累,因为累所以强要把眼睛张开,眼睁得累了就开始止不住的流泪,于是天就开始下雨。是这样的吧。
手中一阵颤动,打开手机。
席可冰,椹籽和你在一起吧,在哪儿? 我打她手机没人接,我过来接你们。
南戈明,他要来接你。
椹籽没说话,只是仰着头走在我前面,扬起的脸在发丝间荡漾着如水的柔情。
我想他了。
她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幽长,此刻,我知道,她是比烟花还寂寞的女子。
我不知道命运为何让我们永远扮演着迷途者的角色,在情感上分不清东南西北,或者说是无可救药的盲目执着。椹籽与颜亚南是这样,我和南戈明又何尝不是。
初识颜亚南是在佑清姐的订婚礼上,阴霾的天空稀疏地流着泪,那次也是第一次看到佑清姐。而颜亚南正是那个要与她交换戒指的人。
身着礼服的佑清姐优雅唯美,发丝和着衣角的流苏在甜蜜的氛围里飘散出幸福的味道。她依偎在颜亚南怀里,就那样的无忧,踏实。
佑清姐与颜亚南是高中同学,而相爱却是大学即将毕业的事。
颜亚南,一个张扬里露着寂静触角的人,有高耸的鼻梁,深凹的眼睛与一张略带邪意微笑的嘴唇。衣服永远只会有黑、白、灰三种色彩,而这三种无色象的色彩却总能在他身上演绎出缤纷,至少在椹籽看来是如此。
爱在他们身边飘逸出芬芳,把他们包裹成甜腻的糖果。正在萌芽的幸福却突然凝结成一道忧伤,幻化成悲剧。
一滴泪就灼伤了他们整个青春,如所有的祈福难以被上帝听见一样,就那样发生。
深黑色的瞳孔映射出的那一抹忧伤,在昏黄的寂静灯光下触动我内心的感伤。
原来,我们都一样。
手里又是一阵抖动。
怎么不回我,你们在哪啊,都1点多了!
恩, 东桥北道。
南戈明,阿明。
只有我这么叫他,他的朋友都管他叫明子,而我偏要叫他阿明。阿明是椹籽的大学校友,也是大她一级的老乡,而后,成为男友。
二.
椹籽,在?
不是本人。
哦?那……
南戈明,知道不?
南戈明,听椹籽说过的,同是英语协会的干事,总是戴着宽边眼镜,喜欢林肯公园,从不喝可口可乐,痴迷宋词的南戈明。
恩,有知道。
呵呵,你们是好姐妹吧,瞳经常和我说到你,她叫你冰籽,你不会真叫这个吧,哦,你可以叫我明子,大家都这么叫我。
明子.这么熟悉的拼写,这是尘封在记忆里清晰而又模糊的美好吧!
高2时光的日子里,我记住了这两个字,那些微熏的记忆跟着这两个字又一次填满我的脑子。那时侯我们学校的美术课是在特定的几个教室上的,于是就有了几个班用同一个素描室的情况。我自认为对素描没什么兴趣,就兀自坐在教室最角落的位子。看着慵懒的阳光倾泻,记忆里的都是那样的温暖。淡淡的阳光下桌面上用工整的笔迹写着:
锦瑟华年谁与度?月桥花院,锁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贺铸的青玉案,年轻的年华里总是如此善感吧,我用笔写下,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他写到,你知道荆棘鸟么?它毕生只歌唱一次歌,但歌声是世界最悦耳的。
它把自己钉在荆刺上歌唱,超脱剧痛而演义生命的绝唱!
考林.麦卡洛的《荆棘鸟》,恩,我同情梅吉。我写下。
我想去普罗旺斯看薰衣草田,看它们开到荼糜。
薰衣草迎风绽放,浓艳的色彩装饰翠绿的山谷,微微辛辣的香味混合着被晒焦的青草芬芳,交织成最浪漫的气息。
......
我就那样与一个陌生人在那张课桌上写下那一段青春,明媚忧伤的青春.我告诉他我叫可冰,他简单的回答他叫明子。随着高考的逼近,我们这种特别的交流就在无声无息中画上句号。而我对这个叫明子的人的好奇与向往不曾完结,我会在睡不着的时候用双手和自己拥抱,垂头埋在膝盖间。这是他写下的他思考的习惯姿势。我曾这样去设想他是一个怎样的人,明媚中略带忧伤。于是我也跟着贪婪的享受起这种明媚与忧伤。后来我没有在那张桌子上再看到有关一个叫明子的人的任何一字一句,我也就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去想念一个陌生人,用心去想.这些都是椹籽不曾知道的, 她不知道我在心里想念着一个叫明子的人。
喔,这样,我叫可冰。
用指尖颤抖着发过去,感到内心一阵沸腾,涨红了脖子,快不能呼吸,我不知道我期望对方发过来什么样的回应。而最终的回应是沉默。
你,高中也在一中?
啊, 是

我只能应这么一个字。
可在我第一次亲眼看见他的时候,我就决定不叫他明子,我拍着他肩告诉他我得叫他阿明。
为什么?我可不想当百家故事里的小明啊!
是这样的,阿明,用手机发起来比明子容易拼写啊,省时省力。
阿明以一副见鬼的样子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真有你的!
可是,谁知道我叫他阿明是因为它的发音和”阿门”有点像.每次叫都让我想到慈爱的上帝。
现在想想,上帝有时并不慈爱,甚至无情。
此刻在我面前的椹籽就像一只黑色的天鹅,高雅神秘而孤单。
我知道椹籽的忧虑,自己一直喜欢的是姐姐的情人,这是多么讽刺的事实。
其实我们都明白南戈明不过是用来代替颜亚南的角色,她想试着爱上另一个人,一个简单的人,与自己没关系的人。
一直都是忧伤的孩子,习惯躲起在阳光的阴影里,守望幸福,却让忧伤蔓延。
他在哪?
和我的是一个城市,我在江北,他在江南。
你们……
我们在有时一起吃饭,在他住的地方,还有明子。
喔。
一丝雨打湿我干燥的唇,接着渗透我每一寸肌肤,泛滥在整个世界。灯依旧亮到奢华刺眼,雨丝划破光圈,把明暗剪影成破碎的满眼凌乱。
糂籽。
嗯?
那阿明呢?
……
空荡的街角刻下两块阴影,相对沉默。
糂籽
喘着粗气的阿明已赫然站在我们面前。撑着膝盖,吃力的举着伞。
回去吧,我送你们。
身后灰暗的苍穹,爬满许多隐秘的忧伤。
抽回目光,回头,不慎地 ,偏偏撞上了他的目光。那是带点诡异却又稚气的神情,在浓密的睫毛下是黑白分明的眼睛。我有几次试图在这双眼睛里寻找我的影像,哪怕是一点儿,可是它总会不失时机的逃离我的寻索,而且是那么自然。
我们彼此示意的笑了,笑得有点僵硬。
三.
我塞给糂籽和阿明百事,糂籽盘腿坐在我家客厅的地板上看电视,她白净的腿搭在阿明的膝盖上,用毛巾擦着头发。
谢了,我爸过几天就回了。我得回家陪陪他。
说这话时,我看了看钟,已经差不多凌晨三点,我费力拉开易拉罐,一股碳酸饮料特有的气味刺激着我的嗅觉。
知道了,阿明今天不回就睡沙发好了。
递给阿明百事,冰冷的罐底让我的手莫名地颤抖。
谢了。
他修长的指尖接过那一份冰凉,淡淡的回答。我注意到他无名指上反光的戒指,和糂籽的一样。
我还是回去吧。
他起身,理了理褶皱的衣角,冲糂籽笑了笑,便出门去。
我用手指在爬满水汽的玻璃上画出一道道弧线,于是外面的世界就这样被我分割得支离破碎,耳朵贴在玻璃上,想听听它会不会哭泣。听到的抽泣却似乎从心里漫出,世界在我面前又开始模糊,一点一点慢慢泛滥我的视眼。

仔细看着,我揉了揉眼睛,还在下雨。看着已瘫软在床糊的糂籽,突然想起阿明走时没把伞带回去。
我摸索着穿过幽黑的楼道,踉跄的跑到院子里那棵槐树下,满眼的月光和着雨水在空间里纠缠,肆虐这单薄的夜,而我瞪大了眼睛也没看到黑暗里有人影,空空的夜还有沙沙的雨水声蔓延过一切的忧伤,剩下的只有我,还有被槐树划破的哭泣的天空。
我当时并不知道,我已将忧伤根植成篱,限制自己。
趴在糂籽身边,听见她均匀的呼吸。这时的她睡得就像一个孩子。我翻转了个身,不小心触到她的手指,又是那枚戒指,在月光下散佚出清凉的光芒,耀眼生辉。我怔怔地看着它,它就那么自若的躺在糂籽纤细的无名指上,吞噬着芬芳。
怎么了?
哦,没什么……
糂籽眨巴着她浓密的睫毛,摊摊手。
这个,是我们去黄山时锁下那把锁的钥匙打制的。
黄山的那个天都峰,把爱情之锁永远锁在一起。
和佑清姐一样。
刚说出就开始后悔,看得出糂籽的眼泪在月色里泛出点点微寒。我知道她也怀念佑清姐,那个若水般善良的姐姐。
她清澈的瞳仁仿如爬满沉静的心,那些怀念的幸福辗转着幽寂的夜,晃晃的,荡满忧伤。
苹果花开的季节,就连空气里也铺满腻腻的甜,那漫山的花顾自开到荼糜。那是五一的长假。佑清姐和颜亚南登上黄山的天都峰,买下一把连心锁,把他们的爱和锁一起永远地锁在一起。他们把钥匙打制成两枚戒指,作为爱的信物随身携带。
这是在订婚后的第一个月,接下来,谁也没料到神与他们开了个玩笑,残忍的玩笑。哈得斯用他那黑色的镰刀导演了这场悲剧。
初夏的阳光肆意地流淌倾泻,溢出满目的翠色,糂籽是这么描述那天天气的 。佑清姐无名指的戒指不小心滑落,在地面跳跃,她寻着那个光芒想捡回那个小东西。她俯身,轻柔地拾起那道光亮,突然感觉到一侧刺眼的白光,下意识地抬手,世界在指间眩晕,一切都在那白皙修长的指间扭曲,刺耳的喇叭声,恍若隔世。然后是玻璃破碎的声音,鲜红的液体在破碎的玻璃裂痕上肆意流淌,开出诡秘的红色。戒指还紧紧拽在手心。依旧泛着银色光辉,没有染上一丝血渍。糂籽说那以后,那戒指就一直跟颜亚南在一起,他把她和自己的那枚用项链串在胸前,“我们一直活在一起,这样就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佑清姐总是那么好,在她身上我想我看见了妈妈。
我安静地听糂籽说着,握住她的手。
她们笑起来很像吧,我想,她送我钢笔,讲笑话安慰我考砸的心情,她帮我恶补数学,她……
糂籽抽泣的声音在幽暗的房间里回荡,她微颤的嗓音断断续续,我只能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些。转过头望着窗外老槐树的枝丫,在暗蓝的天幕里抽出一道弧线,像极了烟花绽放的一瞬,与烟花一样的落寞。
睁眼时已是满屋的阳光,热烈的阳光吻遍屋子每个角落,看看手机已经中午十二点了,糂籽趴在窗台上看着我笑,笑得我心里发麻。
四.
阿明立在门口冲我笑,多少有些不自然的感觉吧。我仰头看着他,以45度角的方向定定审视着他的眼睛。深锁的眉宇勾勒出眼角的无奈。就像那天我说喜欢他时一样。
我喜欢你,阿明。
我这句突然冒出来的话让我自己都感到意外,可还是发过去了。看着电脑屏幕上他的脸色暗沉下来,愣在那边。
怎么不说话?
可冰……
他第一次这么叫我,用我刻在课桌上的两个字。
他微微抬起的脸上满是忧愁的神情,眉眼低垂,深锁的眉宇勾勒出眼角的无奈。
傻吧你!呵呵,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四月一日哪!
看他为难的表情,我似乎也只能用这种方式结尾。或许我们只能是彼此回忆的几分之几。而且还是那段浅得苍白的文字上的回忆。
呵呵,是哦。我都忘记了!
就那样我把一句实话当作假话说出了口,也就那样习惯了把忧伤当成快乐来享受。
尽管后来自己也不得不对自己说那只是个玩笑,因为听众希望那是玩笑,于是说者就得用所有的感情说完那个所谓的笑话,于是最后听众和说者都笑了,不同的是说者笑出了眼泪。
冰籽,我今天就回去了老爸提前回来。
糂籽清理好东西拉着门口的阿明下楼去了。
之后的几个星期再也没见过他们,阿明忙着准备毕业论文,还要提早回校转证件。我和糂籽只是通通电话,说着一些无聊人的无聊事。一整个夏天我都窝在家里看碟,从《乱世佳人》到《情书》,从《碟中碟》到《美丽人生》,把家里所有的碟片都看了遍。阳光溢出太阳金灿的轮廓,爬满整个屋子,时间在我面前开始分不清顺序,烦闷的心开始沉溺在冷漠的表情下。
看着倒映在水盆里槐树交叉的枝丫在我眼前摇晃,张牙舞爪,伸手一抓,摊开又是黑暗。我把头埋进去,尽量让那些思绪冷却。那个盛夏的假期就是那样度过的吧,在脑子里不停的会闪现阿明和糂籽的样子,然后在黑暗的厕所里坐在马桶上和糂籽打电话。
那个夏天的暑假教会了我一个事实,寂寞的人总是喜欢寂寞的安定,寂寞的思恋。
五.
岁月的车轮碾过苍穹,飘散出朵朵白云。
回校的第三个月,接到阿明的电话,糂籽流产了,颜亚南的。
糂籽流产了。
趴在火车的座位上,听见转轴清脆的声响,窗外迅速倒退的风景把我甩落在这个世界,我们飞逝的年华也被甩得支离破碎,脑袋开始异常的沉重,好重。沉得抬不起来,氤氲的香烟味和着汗水的味道直让我眩晕。
是那样晕着来到糂籽病房的,糂籽躺在一堆白色织物里,蓬乱的头发散落在脸颊,额上渗出点点汗珠,嘴唇暗红干燥,像干透的蔷薇花,虚弱的像一只刚出生的猫。蜷缩着看我,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我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冷静,可还是在阿明肩上痛哭起来。
阿明拉着我走出病房,拍着我的肩安慰了几句,说的什么已经听不进,我只知道把头埋在他肩胛里哭。他也放弃了用言语安慰我,只是像木桩一样立在我面前,我抽泣着,整个身子在他肩上抖动。
颜亚南呢?
出国了,去公司总部。
怎么回事啊?
我冲着南戈明歇斯底里的叫喊。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听见自己喘粗气的声音,然后感到耳畔瑟瑟的清凉,那液体打湿我的侧脸。
抬头看到阿明止不住地流泪,泪水滑到眼角绽放出无奈。扯不断的忧伤在他脸上泛滥。没有听见他抽泣的声音,只有一声声的心跳。听得我越发想哭。
晚上我和阿明一直守在病房里,糂籽在白色的包裹里如负茧的蚕。我把她的手心摊开握在我手里。虽是初秋,她的手却凉得让人心痛。阿明一直站在窗台边,明朗的月光穿透大片大片的树叶照射进来。在他身上泛起淡淡清辉。
为什么,为什么不敢面对我?
糂籽的手在我手心颤动,酸味漫上鼻尖,仅有的混乱思绪开始从我脑中抽离,我无言以对,只能把她的手拽得更紧,直到渗出汗水。窗台的背影也在颤动,他的影子埋掉我眼睛里泛起的泪光。
是谁这样说过,谁的眼角触动了谁的眉,谁的灵魂负得了谁的罪,谁的心灵载得住谁的轮回,谁的掌心捧得住谁的泪。
我们似乎并不是谁的谁。
那天颜亚南生日请了同事,糂籽和阿明去家里庆祝,而糂籽没有转告阿明。
他们从中午一直闹到半夜,所有的客人都散了,颜亚南迷糊着躺在地上,由于喝得太多,一边打嗝一边叫着佑清姐的名字,一次次重复,一次次抽泣。
糂籽放下正在清理的东西,挽住他颤抖的手,试着擦干他脸上纵横的泪水。颜亚南反手把她揽入怀里,抱得生紧生紧,一股**的感觉穿透整个身子,她放弃了挣扎,瘫软在那个她思恋的宽阔胸膛里,认那热烈的红唇吞噬掉她整个身体。
颜亚南给糂籽电话,略微沙哑的声音和着浓厚的鼻音在糂籽耳际纠葛。糂籽已经记不得他都说了些什么,就记得“对不起”在不停的重复着,她在电话里平静地对那边说着“嗯”,握着手机笑了,泪水却开始止不住地流淌,咬了咬嘴唇,“知道了”然后挂了电话。她抬头看着空荡荡的天花板,想让泪水停止泛滥,但似乎越是这样,身体就得越快。天花板也开始旋转,一圈一圈,越来越快,糂籽趴在床上试图睡个觉,睡一觉就会好起来。可满脑子都是那句读不起,它们像绳索一样缠绕她,遮住眼睛,堵住嘴唇,几乎让她窒息。恍惚中,她开始喝酒,那些20岁生日喝剩下的葡萄酒,一杯又一杯,那猩红的液体如同血液一般灌入她喉咙,然后化成泪水从眼角滑落。她支着摇晃的身体走到厕所,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堆被胃酸分解过的食物,那些红的绿的溅在她碎花的白洋裙上开出一片阴郁。地板在不住的摇晃,自己已经瘫坐在地上,腹中一阵剧痛,白色的裙角已被鲜血浸湿,那红色以无限扩大的姿势占据整个视野,世界愈发的模糊,直到只有红色一片。
睁开眼,看到的是南戈明忧郁却温柔的眼神,那眼神里充满了怜爱和不忍。她就那样安静地看着他,像孩子一样。仿佛那样就能看到明天太阳的光芒,阴郁太久了,她渴望光明。
六.
提着给糂籽买的几袋水果,我和阿明急匆匆地赶回医院。他一直走在前面,瘦长的影子几乎直掩过我整个身子。我们一路都很沉默。
刚进门,便看见三个女生在和糂籽聊天,见我们进去礼貌地冲我们笑了笑,然后示意糂籽好好休息,便匆匆告辞。阿明送他们下楼。我站在门口为糂籽削苹果,果皮在刀锋利的切割下无奈地离开果肉,发出嘶嘶的声音。
你小子,以后要是再这么没心眼,我们可不饶你!
就是,丫的连小瞳怀孕了都不知道,想提早当爸爸也得照顾好人啊。现在……
嗯,都是我不对,没看好她。
三个女生拍着他肩下楼去了,幽幽的过道就剩下他淡淡的背影。
我会做到的!
一阵风吹过窗口,隐约感到一阵凉意,我站在门口打了个冷颤,苹果皮被削断,指尖渗出点点鲜红,鲜红色从指尖滑落,在蓝白相间的地板上晕开一朵美艳的花。
那是糂籽的室友,喂!愣什么?你……
阿明立在我面前,看见我指尖的鲜血,他拉过我的手,他的手指那么修长,和糂籽的好像。
没事。
我倔强地把手从他手掌里抽出,把手指含在嘴里,对他笑,笑得痛苦。那咸咸的感觉在舌尖蔓延,“原来,血和泪都一样是咸的。”
或许我与阿明只是两条平行直线,即使在无限的时空里也不可能有相交的那一天,只能彼此在距离的外套里祝福对方。而糂籽和颜亚南是即使离很近也不能相遇的异面直线。于是我只能选择祝福,祝福他和糂籽。而糂籽也只能选择怀恋或是忘记颜亚南。
青春总是觉得走过的日子太快,我们站在时光的洪荒里数着那些过去的或即将过去的,而嘴角却挂起浅浅的微笑,一遍一遍默念感伤。
我们指间的流年,那么明媚,那么绚烂,不管我们十指紧握还是放松,它都一点一点的溜走了,剩下的也只是布满掌纹的空荡手心,才突然发现,原来我们什么也不曾拥有。
后来的时间里我不敢和糂籽走得太近,我害怕自己还是走不出阿明的世界,毕竟曾经深深想恋过。
一年后,接到糂籽的电话,他们要结婚了,而我要做伴娘,陪伴她的幸福。
挂断电话,鼻子又是一阵酸,我对着街角橱窗上的自己摆出一个微笑。
一切已经结束。
?

.pp alor:#f00;tt-drat:derl;}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