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中原已是九月，正值秋海棠开放的季节。路上，我见过很多含苞怒放的海棠花，但我感觉它们都不及盈月山的开得美。我答应过采薇，要送她一枝最美的海棠花。为此，我决定去盈月山一趟。我骑着马一路飞驰，远远地，我看见盈月山已被积雪覆盖。我见此并不觉得十分惊奇，盈月山的冬天总是来得较早。到了盈月山脚下，我跳下马背，却挪不开步子，一种无可言传的情愫促使我裹足不前，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近乡心怯。终于我还是抵制不住盈月山的诱惑，我徒步上山了。“紫钰，我回来了，漂泊一百多年的游子回来了！”我在山坡上大声呼喊，空寂的山谷传来了我的回声，没有拜月族的人闻声出来迎接我，我有些失望。
当我来到自己曾经居住的村落时，我又开始痛苦——村庄早被冰雪覆盖，那群月神的子民早就没了影踪。他们到哪儿去了？也许是月神把他们召回了月宫，也许他们迁到了其他地方，也许他们集体流浪去了。我踏着冰雪，来到百年前我居住的地方，发现这里也已经面目全非了，我的居所已被一座高高的冰山所取代。唯一未变的是院子里那棵海棠树。我有些惊奇，在如此严寒的环境里，海棠竟能争奇斗妍地开着。“莫不是你通灵性，知道我要回来了，所以你才开出美丽的花朵来迎接我！”我失声低语，海棠无言。突然，我情不自禁地抱着海棠树，失声痛哭起来。一阵冷风过后，海棠花纷纷扬扬地飘下来，落在冰雪覆盖的地面上，一转眼，又被飘下的雪花覆盖了。倘若紫钰看到此景，她恐怕又要惋惜好一阵子了。
我没想到，当我回到这个令我魂牵梦萦的地方时，所看到的会是这么凄凄惨惨的一幕幕。这里不是我的家，我要离开这里了。临行前，我从怀里取出了竹箫。我决定吹一曲《情殇》送给我深爱的女子——紫钰。我站在海棠树下，迎着呼啸而来的冷风，箫声响起时，百年前那一幕幕画面又开始在我脑海中重现，一遍一遍，循环不已。突然，一阵山崩地裂之声中止了我的思绪。我循声瞧去，但见面前的冰山已崩开了千万条裂缝，有冰屑不时地从冰山上掉下来，啪嗒一声，摔得粉碎。见此情景，我没有停下来，箫声还在继续响着，只是比先前更加悲凉。冰屑应和着《情殇》的节奏，啪嗒啪嗒地掉过不停。我开始相信，《情殇》这支曲子除了能震撼人心，还有摧山的力量。
不多时，我的房子就现出了一角，房顶上几排青瓦依稀可见。箫声更响了，冰屑掉得更快了，海棠花瓣飘零得更欢了。突然，霹雳一声巨响，冰山爆炸了，冰屑四处飞溅。我本能地停止了吹奏，只连忙用手掩面，以挡那飞溅过来的冰屑。待到声响平息后，我缓缓地放下掩面的手，眼前豁然开朗，我那孤寂的居所又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令我惊喜的是我看到了紫钰——她站在窗下，背倚着青砖砌成的墙壁，脸上带着一丝哀怨，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这纷扬飘零的海棠花。我见此，飞也似的奔了过去，失声道：“紫钰，我回来了！”紫钰无言，她仍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当我握住她那双冰寒砭骨的手时，才知道，紫钰永远睡着了，她此刻正沉溺在睡梦里。这次我没哭，我想我不应该再打扰她。我跑到海棠树下，伸手折下了两枝海棠。我准备把一枝送给紫钰，另一枝带回敦煌送给采薇。当我把那枝海棠花放在紫钰面前时，突然刮起了一阵狂风，狂风卷着地上的积雪扑了过来，一刹那，紫钰和那枝鲜艳的海棠花就被雪片掩盖了。雪片随着狂风还在一片一片地往紫钰头上叠加。很快地，雪片把我的居所也索性掩埋了，我面前耸立起了一座高大的雪山，这“山上”的雪又慢慢变成了坚冰。终于恢复到了先前的样子。我对着冰山深鞠了一躬便向山下走去。我把白竹的骨灰埋在了盈月山下，在他的墓碑上我只留下了四个字：落叶归根。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