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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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行动长官阿普肖
行动组老板。
组长。
丹尼站在好莱坞警局空荡荡的集会厅里,等着三个下属向他陈述谋杀案。他扫视名单,盯住布伦达·阿伦造成巨大损失的那个地名。贴在通知栏上的卡通画说明一切:科恩戴着犹太人的无檐便帽,帽顶上贴着一美元的标志,本郡的众议员被他用绳子吊在手里,像玩木偶一样荡来荡去。一个圆圈里写着他脑子里的话:伙计,我不是把它给了洛杉矶县警察局吗?由那些县里的渣子们给我擦**,真不错。丹尼看到科恩脸上满到处都是窟窿,路易斯安娜州的头号流氓成了飞镖圆靶。
屋子前部有一张讲台和黑板。丹尼找了根粉笔,用黑体字在黑板上写下“法官D·阿普肖,洛杉矶县警察局”几个字。他站在讲台后面,像莱曼博士对着他的辨论学课的学生。他强迫自己想点儿别的事,这样当他对那几个比他年长、经验丰富的下属发号施令时,不至于那么惴惴不安。这项工作一直进展迟缓,像在打盹打鼾,也许需要一剂灵药来使情况焕然一新,这就是为什么他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这儿的原因,站在这个县警察深恶痛绝,比躲婴儿**犯还避之不及的地方,这一切太突然,你不得不掐自己一下,以确信正在发生的这一切都不是梦境——麦尔副长官让他接管此事以来,他已经是第一千万次掐自己了。
昨天一整天,他都在家看文件,一边慢慢喝着掺水的高杯洒。下午,达德利一个电话打断了他的工作,这个爱尔兰人让他在好莱坞警局与他和麦尔会面,由洛采取紧急措施,沃顿局长和比斯坎路郡长也批准了暂时调遣令。他刷了牙,漱了口,强迫自己吃下一份三明治,准备去见他们——预想要问的问题并准备巧妙应对。既然他们已经告诉他将被安插在维尔帝国际电影公司并且已惹恼了老板格什坦,就得使他们相信除了门卫,剧本编辑和格什坦本人,谁也不会知道他的警察身份,这是麦尔的第一个问题——借着波旁威士忌酒的余劲儿,他厚着脸皮回答过关。他滔滔不绝地演说那套排练好的词儿,说他将如何完全改变发型、衣着,以适应一个彻底的激进分子的角色。达德利完全相信他,麦尔也就信了。达德利给了他一摞非美逃亡颠覆者协会的资料,让他带回家仔细研究,又让他当场看了一堆精神病学的报告。那可真够烦人的,他的任务是接近非美逃亡颠覆者协会可能的薄弱环节——一个名叫克莱尔·黑文的**女人——以进入该组织的战略大会,看看他们又要搞什么鬼名堂。为什么他们还不组织罢工?大会是不是真的支持武装起义?他们有没有准备在电影界掀起颠覆活动?协会的智囊团对麦尔的秘密行动是不是信以为真?报纸及收音机上散布谣言说,大陪审团已经停止调查。非美逃亡颠覆者协会和激进分子的联系到底有多紧密?
飞黄腾达的时候到了。
“你三十岁以前就能升为副巡官。”
“得接近这个女人,小伙子。还得和她上床,把她搞得晕头转向。”
这一棒子粉碎了他的梦魇。
会面结束了,他答应下午在市政厅开第二次碰头会,胳膊下夹着非精神病学的报告,趾高气扬地离开了。他回到自己的公寓,给凯伦还没联系过的几个牙科试验室打了电话,一无所获,又看了一摞同性恋杀人案的报道,没喝饮料,也没想起马尔蒙特堡。他突然觉得很高兴,拿着塔瑞德2311号血样去了南加利福尼亚大学化学大楼。他贿赂一个辩论课的同班同学,让他测定血样类型,希望能借此把墙上的喷血雾图和死者的名字联系起来,重建并找出另一个查案方向。这位同学一眼也没看血样就做完了实验,丹尼把这些资料拿回家,和照片放在一起。
三个死者,三种不同的血型——冒着非法取证的危险,值得,戈因斯是AB十型血,与墙上血雾图中最稀薄的一种相吻合,他是第一个遇害者,凶手的粉刷技巧并非完美无缺,威尔茨和杜安·林德诺尔分别是0一型和B十型,他们的血喷得各自分开,乔治的血看起来更简单更粗糙。一些结论得以证实,而后又得出新的结论:戈因斯是一时心血来潮的受害者,凶手狂怒失常才对他下毒手,虽然凶手当时是一副自杀前气势汹汹的样子一一有人看到他把二号、三号受害者带到戈因斯的公寓——还是得有一点原因,他才选中疯子戈因斯。这个原因可能是以下三个中的一个:
他认识这个人,出于愤怒要杀死他——一个合理的私人原因;
他认识这个人,出于方便得手或血腥的残忍要杀他泄欲;
他以前不认识戈因斯,但他很熟悉这个秘密爵士乐脱衣舞场,相信自己能在那儿找到一个受害者。
让手下重新搜查这个地区。
一号凶手第一个抓住威尔茨,又咬又啃,喝他的血,把血喷到墙上,因为威尔茨是最吸引他的。从林德诺尔相对精细的血样中可以看出凶手的满意和饱足。威尔茨,一个有名的男妓,他从前性满足的对象。
今天晚上,经双重间谍组同意,他要去会一会同性恋介绍人一皮条客费利克斯·戈尔登。由于偶然的机会,这个人和威尔茨敲榨杜安·林德诺尔的事联系在一起,他要去看看这些人到底是谁。
丹尼看看表,8点53分,其他警官应该9点到。他决定守在讲桌后面,拿出笔记簿,又看了一遍他要记录的任务安排。一会儿,他听到有人小心清嗓子的声音,抬起头。
一个白脸矮个胖子向他走过来,大概三十五岁。丹尼想起达德利对他说过:他在命案署的一个门生将调到这一“组”来,使这个案子进展更顺利,确保其他人都“各就其位”。他赔上一张笑脸,伸出手,来人用力和他握了一下。“麦克·布勒宁,你是丹尼·阿普肖吗?”
“是的,你是小队长吗?”
“对,我是小队长,叫我麦克好了。达德利让我代他向你问好并道歉——这个站点的老板说吉恩·奈尔斯将和我们一起查此案,他是执行警官,署里派不出别的人手来。这就是生活,我常这样说。”
丹尼眉头一皱,想起他对奈尔斯撒过的谎,“第四个人是谁?”
“一个你们的人,杰克·肖特尔,圣迪马斯分站集合厅的小队长,你知道,阿普肖,关于奈尔斯,我很抱歉。我知道,他恨郡里的人,他认为市政方面负责这件事的人都应他妈的开除,但是达德利让我告诉你,‘记住,你是老板。’顺便说一下,达德利欣赏你,他觉得你很有希望。”
他自己觉得达德利的魅力在于喜欢伤害别人。“太好了,我向副官表示感谢。”
“叫他达德利,你自己谢他吧——你们俩现在不是在激进主义的案子里合作吗?瞧,有人来了。”
丹尼一看,吉恩·奈尔斯正朝屋子前部走来,离戴金属边眼镜的高个子远远的,好像郡里的人都是传染病患者。他在第一排椅子上坐下,拿出钢笔和笔记簿——既无寒暄客套,也不介绍职务,高个子走上前来,和布勒宁及丹尼匆匆握一下手,说,“我是杰克·肖特尔”。
他至少有五十岁,丹尼在黑板上指指他的名字,“见到您很高兴,小队长”。
“我也一样,代长官,你第一次接手大案子吧?”
“是的。”
“我干过半打了,要是你有什么困难,言语一声,别不好意思。”
“不会的。”
布勒宁和肖特尔在离奈尔斯稍远的一排椅子上坐下,丹尼指指黑板前的桌子——三摞来自洛杉矶县警察局关于戈因斯、威尔茨、林德诺尔案的资料,不包括他个人文件中的猜测;不包括费利克思·戈尔登这条线索;不包括杜安·林德诺尔从前是敲诈犯的线索。几个人拿出香烟和火柴,点着烟,丹尼把讲桌放到他和他们之间,立刻开始他的第一段评论:
“先生们,目前我们掌握的大部分资料都在这儿了,验尸报告。工作记录、我做为执行警官对第一受害人的总结报告。洛杉矶县警察局认为,死者遇害地点,就是那间公寓,不适合用来法庭辩论,因此一些可能的线索也就泡汤了。作为分别负责此案的两名警官之一,我是惟一找出有利线索的一个。我单独写了一份报告,按时间顺序排出我找到的东西,在里面加了副本,供你们参考。下面我把要点和大家一起回顾一下。”
丹尼停了一下,直视吉恩·奈尔斯,从他翻阅警察局资料寻找辩论的勇气开始,奈尔斯就一直死死地盯着他,丹尼绷紧腿以显出更冷淡的神情。“1月1号晚上,我仔细搜查了南中心路,搬运戈因斯尸体的车就是从附近那儿偷来的。有证人看到戈因斯和一个高个子灰头发的中年人在一起,而且我们从验尸报告中得知,凶手是O型血——从精子测定的血型。戈因斯由于注射过量海洛因致死,而威尔茨和林德诺尔则是由司可马比妥、马钱子碱的合剂毒死,三名死者都遭到同样的残害——被一种叫佐特拐杖的工具打出伤口,他们的腹部到处是凶手戴着假牙咬出的痕迹,这种假牙不可能是人牙的复制品,他可能戴着塑料牙、动物假牙的仿制品或仿制钢牙——绝不可能是人的。”
丹尼把眼睛从奈尔斯身上移开,扫视其它三个人。布勒宁在紧张兮兮地抽烟,肖特尔在做笔记,大吉恩用燃着的香烟在桌面上烧洞。丹尼看着他,说出第一句谎话,“现在我们知道,这位高个子、灰头发的中年人,O型血,卖海洛因和巴比妥类药物,懂点儿化学,还能用点火器电线短路的办法起动汽车。当他把海洛因塞到戈因斯的嘴里,用毛巾把嘴塞住,这说明他知道这个胆小鬼的心脏动脉会砰砰直跳,而且会吐血,所以他可能还懂点儿医学。我敢打赌,他还知道怎么做假牙。昨天我在一个内线那儿得知:戈因斯从前和一帮盗窃犯混在一起。如果你读过我的总结报告就会看到,我曾审问过一个名叫切斯特·布朗的流浪汉,是个爵士尔手。他早在40年代就认识戈因斯,说那时候戈因斯是一个盗窃犯。布朗提到一个脸部烧伤的年轻人,是戈因斯的老相好,但我不认为他和本案有关,所以现在我们把‘盗窃犯可能性’的线索加进来,现在,我来告诉你们该做些什么。”
“肖特尔小队长,你负责打电话询问齿痕方面的线索,我这儿有一长串牙科试验室的名单,你有很多线索来帮助进行删除和筛选:血型、外形、凶杀时间,同时问一问有没有牙科技师在工作地点有任何可疑的行为,如果直觉告诉你什么人可疑,却没有他的血型资料,打电话给监狱档案室或义务征兵档案室或医院档案室或给任何你认为可以找到此信息的地方打电话。”
肖特尔频频点头,记下任务。丹尼对他点点头,然后将注意力集中到奈尔斯和布勒宁身上。“布勒宁小队长和奈尔斯小队长,请你们仔细检查每个市、县和自治市卖淫及性犯罪文件中那些有撕咬癖的,对照这个人的已知血型和其它情况,剔除其他可疑人物。希望你把路易斯安娜州所有记录在案的性犯罪文件都过一遍,我希望你能把威尔茨和林德诺尔两个人的背景做一个更彻底的调查。对照咱们同事已找出的资料,看看关于威尔茨男妓情况的文件,我还希望你能对照城市或乡村地区中年白人盗窃文件,反复核查性犯罪记录。并在43年的文件中找一找有没有脸上有烧伤的年轻盗窃犯的逮捕记录。每一个你找到的可疑人物,我都需要他们的一组脸部照片。”
“出于法律程序的原因,有一点我不做规定,那就是如何弄到这些照片,我要让每个有名的大麻和海洛因贩卖者都看看这些照片——加大力度,仔细搜查,尤其是在黑人区,你们要仔细盘问所有内线,寻找线索,给各市、县、区的分队负责人打电话,命令他们的警官盘问内线,看男同性恋酒吧里有没有高个子、灰头发、有咬人癖的中年人?你们要给县和州假释部门打电话,找找暴力倾向的疯人院中关于假释犯的消息,把抛弃戈因斯尸体的格里菲思公园、南中心路一带彻底搜查一遍”。
布勒宁嘟哝了一声,奈尔斯第一次开口说话,“你要的真不少啊,阿普肖,你知道吗?”
丹尼把身子斜靠在讲桌上,“这个案子很重要,你也会沾光升级。”
奈尔斯轻蔑地哼了一声,“都是同性恋的狗屁事,我们永远也抓不住他的。即使抓住了,又怎么样?你真在乎他到底弄死了多少男同性恋?我不在乎。”
听到“同性恋”,“男同性恋”这些词,丹尼缩了一下,紧盯着奈尔斯使他的眼睛眨了一下,他意识到自己在对凶手的描述中没有用“同性恋”这个词。“我是警察,所以我在乎,这项任务对我们的事业都有好处。”
“只对你的事业有好处,小家伙。你和市里的犹太地方检查官之间有什么交易吧。”
“奈尔斯,你他妈地闭嘴!”
丹尼四下张望,看看是谁在吼叫,感觉自己的嗓子在颤动,他看到自己紧紧抓着讲桌,手指都紫了。奈尔斯一双邪恶的眼睛盯着他,丹尼不能以同样的目光回敬他。他想起自己余下的行动计划,继续说下去,声音中能听出一丝慌乱的痕迹。“我们最后一步行动还不太清楚,这三个人都是被佐特拐杖打死的。据莱曼博士说,反暴乱组以前曾用过这种棍子。没有关于佐特拐杖杀人的记录,大多数佐特拐杖袭击行为都是高加索人和墨西哥人所为,也没有相关报道。所以,同样要搜查一下这方面的信息,对照血型和其它情况筛选可疑人物。”
杰克·肖特尔仍在记录;麦克·布勒宁奇怪地望着他,眼睛眯成一条缝。丹尼转过去看着奈尔斯,“小队长,明白吗?”
奈尔斯又点了一根烟,用烟头烧着桌子。“你和那些犹太人确实关系密切呀,啊,阿普肖?科恩给了你多少钱?”
“比布伦达给得多”。
肖特尔笑了;布勒宁奇怪的表情变成一个微笑。奈尔斯把烟扔到地上,用脚踩灭。“为什么不报告你找到戈因斯公寓的线索?你这个自命不凡的家伙。他妈的那儿到底出了什么事?”
丹尼的手从课桌上扒下一片木条,说,“散会。”仿佛是另一个人的嗓音。
麦尔和达德利在洛的办公室里等他,达德利正简短地结束一个电话,“谢谢你,小伙子。”丹尼坐在洛的会议桌帝,意识到“小伙子”就是那个势利小人麦克·布勒宁,正在向达德利报告上次见面会的情况。
麦尔忙着填写一页黄色的法律便笺,史密斯走过来,高兴地和他握手,“怎么样,小伙子,第一天做命案组高级官员的感觉如何?”
丹尼明白——每一个细节他都知道。“感觉不错,副官”。
“叫我达德利好了。不出几年,你的职位就要超过我了,你得习。惯迁就比你年长的下属。”
“好的,达德利。”
达德利笑起来,“小伙子,你真让人伤心。麦尔,他难道不让人伤心吗?”
麦尔把椅子滑到丹尼旁边。“希望黑文也这么想吧。你好,代长官?”
丹尼说,“我很好,副官。”意识到这两位上司之间出了点问题,轻视或者仅仅是压力使他们不合——达德利掌握实权。
“很好,见面会进展顺利,是吗?”
“是的。”
“我们给你的材料都看了吗?”
“事实上我已经背下来了。”
麦尔敲了一下便笺簿,“太好了,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达德利远远坐在桌子的一头,丹尼绞尽脑汁,考虑如何开口。麦尔说,“下面这些规定你要遵守。”
“首先,在执行诱骗任务和调查命案时,无论去哪儿都要开你的私人车。我们给你伪造了一个身份。今天深夜之前,我们将会准备好你的台词,你将成为一个在纽约居住多年的左翼分子,我们还为你的车办了个纽约的牌照。为你做好整套的个人背景资料,需要你记住。当你去各个站点报告资料时,要把车停在至少两个街区以外。你离开,先下楼去理发店,阿尔·鲍伯市长的理发师,将改变你的平头,使你看起来不像一名警察。我要你的裤子、衬衫、夹克、毛衣和鞋的尺码。今天午夜在西好莱坞警局与我碰面,我将给你一整套激进分子的衣服和材料,还要使你的技巧更加完美,懂了吗?”
丹尼点点头,从麦尔的便笺簿上扯下一页,写上自己衣服的尺码。达德利说,“你到哪儿都要穿这身衣服,小伙子。去同性恋酒吧时也一样,我们不想让你那些新的左派朋友看到你在街上晃悠,像一个衣冠楚楚的年轻警方奸细。麦尔,给我们英俊的丹尼几句黑文的台词让他学学,让我们看看他如何应付。”

麦尔直接对丹尼说,“副官,我已经见过黑文了。我觉得作为女人来说,她还是挺难对付的。她**,可能还嗜酒,还有可能吸毒。我们已经派另一个人去查她的底细和其它激进分子的底细,以便对她有更多的了解。我和这个女人说过一次话。我的印象是,她是靠逗乐说笑和一种胜人一筹的本事起家的,我想这能挑起她的**。我知道你这种长相的人最吸引她。现在我们来做一个小小的练习,我要告诉你几句黑文的经典台词,你试着超过它们,准备好了吗?”
丹尼闭上眼,使精神更加集中。“开始吧。”
“但是有些人说我们是激进分子,你不介意吗?”
“那些老一套的激进东西,我根本不信。”
“好,就这样,继续往下。‘噢,真的吗?法西斯政客们诽谤我们是颠覆者,因此毁了许多政治上已受到启蒙的人。”
丹尼想起和凯伦一起看过的一出音乐剧中的台词,便抓来一用。“我一直喜欢红头发的人,宝贝。”
麦尔笑起来,“很好,但不要叫黑文‘宝贝’,她会感到你是在屈就她。这句不错,‘我真不敢相信,你会为了我离开卡车司机兄弟会’。”
这简单,“米基·科恩的喜剧里那一套总让人高兴。”
“好。副官,在你扮演诱骗角色时,决不能接近科恩,因此你不可能知道那些关于他的事。”
丹尼开动脑筋使劲想:他想起在县监狱时,流传在狱卒同事间的黄色笑话和低级小说,“给我来几段带色儿的吧,副官。”
麦尔翻到下一页,“可我比你大十三岁呢。”
丹尼用嘲讽的口吻说。“我们热情的海洋中的一颗砂粒。”
达德利叫了一声,麦尔轻笑着说,“你在我订了婚将要结婚时才走进我的生活,我不知道是否信任你。”
“克莱尔,相信我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在你身边,我不再信任我自己。”
“答得好,代长官。这儿有一个陷阱:‘你到这儿是为我还是为了事业?”
太简单了:值夜班时读的那些平装书上的男主角都这么回答:“我都要,这就是所有我知道的,也是所有我想知道的。”
麦尔把笔记本收到一边,“让我们来个即兴表演,‘你怎么能把事情看得那么简单呢?’”
现在丹尼的脑子像上了弦,咋啦咋啦地走着。丹届不再挖掘台词,直接来了独唱,“克莱尔,就像有法西斯分子和我们,这儿有你和我,为什么你总要把事情弄得那么复杂?”
麦尔装出一副荡妇的模样:“你知道我可以把你整个吃下去。”
“我爱你的牙齿。”
“我爱你的眼睛。”
“克莱尔,我们这是在与法西斯分子争战还是在旁听心理学课。”
“你四十岁时,我已经五十三岁,到那时你还要我吗?”
丹尼模仿麦尔装出荡妇的女低音,“我们将一起在莫斯科跳吉格舞,甜心。”
“别在政治方面这么调侃,我不敢确定她在这方面的幽默感。让我们来个下流的,“和你在一起真好。”
“其他人都是小女孩,克莱尔,你是我第一个女人。”
“这几句台词你用了多少回了?”
谦卑地笑——作为一个寻花问柳的代长官,他知道怎么回答,“每次在我和一个三十五岁以上的女人睡觉时。”
“很多吗?”
“只那么几千个。”
“我们的事业需要有你这样的男人。”
“如果像你这样的女人再多一些,就会有成千上万的我这样的男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真的喜欢你,黑文。”
“为什么?”
“你像个男孩一样喝酒,你知道马克思的著作,懂诗,还有一双美腿。”
达德利开始鼓掌,丹尼睁开眼,觉得眼前有些模糊。麦尔微笑着说:“她的确有一双美腿,去剪头吧。代长官,午夜见。”
鲍伦市长的理发师把丹尼的长平头修成了大背头,新发型整个改变了他的脸。以前,他看上去就是那样子:黑头发,黑眼睛的央格鲁·撒克逊人,一个穿西装或运动夹克的便衣警察。现在他看起来有点像波希米亚人,有点儿像拉丁美洲人,更像一个花花公子。他的新发型漂亮地衬托出他的衣服,任何一个不认识他的警察,如果发现他左腋下夹的枪,一定会将他当作逍遥法外的打手,当场抓来细细盘问。他的扮相和即兴打趣的本领使他得意洋洋,好像马尔蒙特堡只是一场偶然的失败,而优秀的黑文永远证明这个失败只是个失误。丹尼驱车回好莱坞警局,迎接他在马
尔蒙特的第二个考验和费利克斯·戈尔登的第一场会面。
他直接去了集会厅,墙上是糟蹋科恩的卡通画:他往郡长比斯开路口袋里装钱,一群身着洛杉矶警察局制服的狗拉着雪撬,他在后面挥鞭抽打,他用从祈祷帽下伸出的弹簧小折刀戳无辜群众的**。丹尼穿过各种各样猜疑的目光,找到放档案的四室,找出性犯罪记录——正如和野兽握手——为戈尔登的审讯做好充分的准备。
整整六个柜子:满是灰尘的文件夹里是案件报道。里面第一页夹着罪犯脸部照片,文件不是按字母顺序排放,刑法典的排放也不合逻辑,同性恋案件和露阴癖及儿童性骚扰案件胡乱堆在一起。轻罪犯和重罪犯的记录也混杂其间,丹尼浏览了最上面的柜子里的前两份文件,就明白为什么整个体系如此混乱不堪:这个组的人想让这些肮脏的资料都消失,眼不见心不烦,他知道自己必须看,于是一头扎进去。
大多数材料都与同性恋有关。
好莱坞的百老汇百货商店第四层的男厕所被称为“男**者天堂”,富有想象力的变态狂们在厕所间隔的墙上挖了很多洞,使旁边隔间里的人可以一起进行**。如果你在格里菲恩公园大路旁停车,在收音机天线上系条蓝手帕,你就是个男同性恋。有鸡奸倾向的前罪犯和年轻的男同性恋们聚集在塞尔玛和拉斯帕尔马斯的角落里。蓓尔美尔香烟盒上的拉丁字母——“InHocsignoVinces”——译为“带着这个标志,我们将战胜一切”——是同性恋确认身份的暂行办法——如果在星期二穿绿衬衣,那就更确定无疑了。那个肌肉结实的异装癣的墨西哥人被人称作“丹驴”或“丹尼尔驴”,因为他有条长达十三英寸的**。东区的出租汽车公司是同性恋开的,能二十四小时为你提供男同性恋者、男同性恋电影、兴奋剂和你喜爱的酒。“
丹尼继续边看边学,感到膝盖和胃都很虚弱。在男性高加索人的黄色书页上,一看到1900—1910的生日或身高六英尺以上的人,他立刻查看照片。每一个他用眼睛锁定的人都长得太丑太可怜,不像他要找的人——紧接着查看逮捕记录和血型总是证明他是对的,汤托乌斯(无中名的姓名首字缩写)米尔恩斯,62英寸,1907年11月4日出生,对小男孩暴露自己,并请逮捕他的警官们痛打他。克莱特斯·沃戴尔·汉森,6英尺,1904年4月29日出生,随身带着动力钻为新的口淫地区开拓领域,尤其偏爱饭馆的男洗手间。威利·伯尔戴特,6英尺5英寸,1900年12月1日出生,是患梅毒的街道男妓,把病传给了半打嫖客,被他们打成白痴。达瑞尔·“拉文德布鲁”·威施内克,6英尺,1903年3月10日出生,在周围有好莱坞标志的小山上精心组织了狂欢活动,喜欢穿着美**队的制服和漂亮的小男孩**。
四个小时,看了四柜文件,丹尼感到胃里饥肠辘辘。想像平时一样在下午来杯饮料,这使人欣慰。他用手不断抚摸新发型和表明他新身份的装饰,同样令人欣慰。今天晚上他要把这些告诉麦尔:他家里的陈设不应该那么稳稳当当——他刚从纽约来到这里。在扮演激进分子时,应该把枪、手铐和蜂音器都留在家里。前四个抽屉里的文件都不是他要找的,和他在费利克斯·戈尔登窗外那些不好的回忆不相符。然后他扎进第五柜文件。
这个柜里的文件多一些实事,稍微有些顺序——“随意排放”,“被起诉的,”“审查以备将来逮捕之用”之类的字句盖在每份文件台头上。丹尼读最先拿起的文件,直接找到那些逮捕但未上法庭的男同性恋案件:在车里的不完全**;被震惊的女房东告发的男同居者;厕所里幽会被剧院老板告发,然而因为怕名声扫地将老板鸡奸。露骨的性行为的直接描述:缩写,术语,好开玩笑的警官几句幽默的批注。
丹尼感到紧张不安,文件中夹着两页黄色的纸——两张照片都是性犯罪案的参与者的黑白照片。他看了看生日和身体状况的那些页,但又返回来看照片,将这两张照片重叠对比看了又看,像和脸做游戏——让他们看上去好看一些。看了半打之后,他开始感到动作协调:看照片,浏览逮捕记录,再看照片。想象第一页上夹着的两个极丑的人修饰后的脸做出的动作:嘴对嘴,嘴对胯,鸡奸、**、互相舌淫,一个人为相机准备的淫秽杰作。当他想到的一些细节变得越来越大,以致于他的胃拧成一团,五腑六肺都要吐出来了时,一个声音小声说,“这是为了查案”,但没有高个子中年人的资料能停止他的想象,只有画面,像迅疾的火焰,像廉价电影院中的电影。”
“**打湿了床单。”
一个**的白人气喘吁吁,腿上血脉贲张。
**场面渐渐推进的镜头。
“这是为了查案。”
丹尼打断了想象中的画面——所有这些好看的犯人都是他要找的灰头发、四十五岁的凶手。想到凶手**只是为了要伤害别人,这使他中断了自己的浮想联翩。丹尼回到现实中。他把新发型的几根头发持了下来,砰一声关上柜子。想起一句男同性恋的术语,想在审问费利克斯·戈尔登时用上——作为一个聪明而年轻的侦探,自己有备而来,他和任何人都能在同一水平上交谈——虽然对于一个男同性恋皮条客来说,他的性别不合适。
警察**,然后回来。
丹尼开车回家,冲了个澡,在壁柜里翻来翻去,找一件和他的新发型相配的衣服,最后选定凯伦为他买的精纺毛料西装——太时髦了,领子那块儿过于尖细瘦长。穿上后,使他看上去很危险瘦瘦的肩部可以看出他的45口径左轮手枪的轮廓。喝了两小杯酒,又用淡饮料漱了口后,他驱车前往马尔蒙特堡。
这是一个潮湿而阴冷的夜晚,看上去像要下雨。马尔蒙特内院里回荡着音乐声——震耳的弦乐,疯狂的迪斯科舞步,奇怪的小调颤音。凯伦买的这套过紧的衣服使他焦躁不安,他沿小路走到7941号门前。这里灯火通明,天鹅绒的窗帘大开着,他向里张望。三天前的跳舞场在巨大的观景窗后面闪闪发亮。丹尼在外衣下心烦意乱,他按了门铃。
铃声回荡,门开了。门后站着一个短须的小个男人,稀疏的头发梳得很整齐,他穿着燕尾服,扎一条格子呢的宽腰带,拿着一只白兰地小酒杯在丹尼腿边晃来晃去。丹尼闻到一股50年拿破仑陈酒的香气,和他有一次为庆祝和母亲一起过圣诞,给自己买的那瓶一样。那人说,“你是郡长的人吗?”
丹尼看到自己上衣扣已经解开,枪也露了出来,“是的,你是费利克斯·戈尔登吗?”
“是的。可我不欣赏官僚主义那一派有失体统的话,进来吧。”
戈尔登门到一边,丹尼走进去。环视整间屋子,刚才他已在门外看到了很多男人在跳舞、接吻。戈尔登走到书架旁,从最上面一层的后排书里拿出一个信封回来了。丹尼看到地址是1611号,邦妮山,郡犯罪处理中心。这里最难对付的赌注登记经纪人被暴力制服,最难对付的妓女被处理,保护费的回扣也得到整理清点。“我总是把钱邮寄过去,告诉马修副官我不欢迎登门拜访,我怕这样可能得多收费”。
丹尼让戈尔登的手在他面前的空中悬着——打磨整齐的指甲,祖母绿宝石戒指,恐怕值一千英磅,“我不是来收钱的,我是侦探,正在调查一宗三重谋杀案。”
戈尔登笑起来,把信封放在一旁,“那我要告诉您我和你部里的关系,先生是——”
“代长官阿普肖。”
“阿普肖先生,我和贵部门充分合作,为的是换取一些礼貌和尊重,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以后你需要什么消息时请用电话与我联系,明白吗?”
丹尼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戈尔登的冷若冰霜的态度使他也感到冷若冰霜,“明白,但既然我已经在这儿了……”
“既然你已在这儿了,那么告诉我能帮你什么?我从来没有被人询问关于三重谋杀案的事,但老实说,我很好奇。”
丹尼一口气说出三位死者的姓名,“马尔蒂·戈因斯,乔治·威尔茨和杜安·林德诺尔,都死了,被**并被残害致死。”
戈尔登的反应更加冷淡,“我从未听说过马尔蒂·戈因斯这个人,我作为乔治·威尔茨的经纪人给他介绍主顾已经很多年了,我想乔治向我提过杜安·林德诺尔这个名字。”
丹尼觉得像走在一座冰山上,他知道制造震惊效果不会管用的。“杜安·林德诺尔以前是个敲诈犯,戈尔登先生。他遇到一个名叫查尔斯·哈特肖恩的人,并打算敲诈他的钱——他宣称是在你举办一个舞会上遇到他的。”
戈尔登理了一下他燕尾服的领子,“我知道哈特肖恩,但我不记得和林德诺尔正式见过面,我举办过很多舞会,他说的是哪一个?”
“是40年或41年那一阵。”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盯着我的目光好像很敏锐,阿普肖先生。你为什么这样呢?”
丹尼抓住自己的领子,看出他在做什么,于是停下来,“通常我告诉一个人他的一个熟人被杀了,他都会叫一声‘上帝’或至少面部**一下,可你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所以你感到很失望?”
“不。”
“好奇。”
“有点儿。”
“我是不是也是谋杀嫌疑人之一?”
“不,你和有关凶手的描述不相符。”
“你需要我提供不在凶案现场的证据来进一步证明我的无辜吗?”
丹尼突然明白他在接受一个专家鉴定,“好吧,元旦前一晚和巨月4号那天晚上,你在哪里?”
一秒钟也没犹豫,“我在这儿,精心组织主持这些舞会。如果你需要证实,可以让副官马修来作证——我们是老朋友了。”
丹尼看到他的舞会场景一闪而过:从天鹅绒的窗帘中间望去是疯狂的探戈舞。他缩了一下,把手塞进口袋。戈尔登的眼睛瞟见了他一闪而过的紧张情绪。丹尼说,“给我说一下乔治·威尔茨的情况吧。”
戈尔登走到一个酒柜前,倒了两杯酒,拿过来。丹尼闻到一股酒香,他把手插得更深,以防自己的手伸出来抢酒,“告诉我乔治·威尔——”
“乔治·威尔茨很性感,很多男人都觉得他很迷人。我给他钱,让他帮我照料舞会,西装革履,举止得体。他在这儿与很多人关系暧昧,我则从他们那儿收取费用。我想杜安·林德诺尔是他从前的恋人吧,关于乔治·威尔茨,我就知道这么多。”
丹尼接过戈尔登递给他的酒——手上总得有些东西吧。“你为威尔茨安排的人是谁?”
“不记得了。”
“你记住什么了?”
“我举办舞会,客人们来这儿找我提供年轻人,钱是偷偷给我的。我的很多客人都结了婚,有家室,所以我为他们提供的一项特殊服务就是我什么都不记得。”
酒杯在丹尼手中晃,“希望我相信你说的话吗?”
戈尔登呷了一口白兰地,“不,我不指望你得到这个答案,就会满意地离开。”
“我要看你的服务记录,我还要看你的顾客名单。”
“没有,我从不记录任何事,你知道,那会被认为是在拉皮条。”
“那你说几个名字出来。”
“不说,你也别再问了。”
丹尼强迫自己不用嘴唇去碰酒杯。不喝白兰地,他转了转酒杯,闻了闻,两只手指环住底座——他发现他在模仿戈尔登,于是停下来,“戈先生——”
“阿普肖先生,我们现在进入了僵局。我建议一个折衷的办法,既然你说我不符合嫌疑人的特征,那很好。你给我描述一下凶手的样子,我来回忆一下,看看乔治·威尔茨有没有跟这么一个人混在一起。如果有,我会把消息转告给副官马修,让他来处理。你看这样你满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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