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竿木足亡秦?(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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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清关西三里,朱家庄。
朱家庄是一个老村子,约莫着总有百十来年的历史,村外的一圈土围子,还是当年东魏朝的遗迹,那个时候,这里还是某个不知名姓大族的坞堡,百多年过去了,堡子的主人早已换了多少茬,就是那有着数丈宽残破地基的夯土堡墙,也因为年久失修,只剩下一圈一房多高的破烂土包在小雨里爆出点点泥花。
而今,刘嵩的一队弟兄,便站在这破烂的土围子外面,憧憬着里面的和煦安宁。
“队正大人,这就是朱家庄了。你把咱们拉出这么老远,究竟该干点啥,现在总该说了吧?”抹了一把脸上混杂的雨水和汗水,吴辰应付故事般地向刘嵩拱手问道,在队正二字上还特意顿了一顿。
扫了眼很有些不耐和不屑的吴辰,刘嵩皮笑肉不笑地开了个玩笑:
“咋了,年轻人听到厮杀声,腔子里的血开锅了?”说着,随手指了指东方,那里的鼓声已经连成了一片,男人们的杀声、惨叫声也是一阵高过一阵。
顺着刘嵩的手指,吴辰侧耳听了听随风而至的阵阵鼓噪,本就白皙的小脸竟又白了一白。不过这小子心性倔强,哪里肯在刘嵩这个仇人面前服输,梗着脖子瞪大眼睛回敬道:
“吴辰胆子小,不敢上阵,队正大人英雄虎胆,不也跑到这儿荒村野庄来了?”
“哼哼……老子胆子大小,你个小毛孩子也能知道?你自己好好看看身后这些人的脸上,哪个不是乐得跟过年节似的?”
刘嵩自修理了队中的两个刺头儿之后,借着这通威势,在队里早就是说一不二的霸王,哪容得他吴辰猖狂?一阵冷笑之后,还不忘指点着背后的部下,挤兑挤兑吴辰,几句话喊得天响,生怕众人听不到。
“哈哈……咱大人是能人呐,眼瞅着旁的队的嗷嗷叫地攻城,咱们弟兄能捞着这么个活计躲清闲,还不全是沾了咱队正大人的福气?弟兄们,你们说是吧?!”
一直出溜在刘、吴二人身后的卜长寿见俩人起了争执,急忙跳出来凑趣儿,一嗓子嚷出去,后面这帮子正暗自庆幸逃过一劫的大头兵哪还有二话?一阵震天响的叫好声轰然而起,原本被湿答答的天气捂出的沉闷立时一扫而空。
见此情景,吴辰的脸色一黯,立刻被刘嵩看在眼里,心说,你和我斗?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这些人别看有好几个见过血的老兵,离正经的军队还差得远呢,你指望他们令行禁止,还不如命令母猪上树靠谱。
对于这些放下锄头的农民,利益往往比立场来得持久。刘嵩在心中告诫了自己一句,千万不要被这些表面的拥戴所迷惑。一旦有个风吹草动的变化,这些人今天能认你做义父、干爹,明天也能把你的脑袋剁下来换酒喝。
正思忖间,小小的队伍已经逼近了朱家庄的堡门。当然,说是门,也不过就是两排木栅罢了,真要是想进去,恐怕还不需要磨损刘嵩的靴尖。
“吴队副,你小伙子长得比我精神,去,叫叫门,就说咱们义军来拜访父老乡亲来了!”刘嵩侧身在吴辰背上拍了一巴掌,不知情的人可能还会当成是朋友间的哄闹,可看吴辰猝不及防下的趔趄,实情分明并非如此。
吴辰猛然挨了这样的戏弄,小脸登时气得发青,狠命白了刘嵩几眼,不想他说的竟是公事,当下也不敢怠慢,只得恨恨地上前打门。
刘嵩见他过去,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阴沉地对身后的部下命令:
“张源、李凯、武音、何宽,你们几个给我上堡墙,占住四角,凡是想冲出堡门的,要反抗的,都给我毙了!漏了一个,就算我不追究,蒲山公也不会饶了你们,明白了吗?!”

话音刚落,伴随着急促的应和,四道身影已越队而出,快速地向着各自的位置奔去。目送四人爬上堡墙,刘嵩长出了一口气,回身止住了队伍,扯起嗓子吼道:
“弟兄们,知道为啥咱们不用第一波登城吗?告诉你们,这是老子在蒲山公他老人家跟前求下的恩典,要不是老子给他老人家当过两天亲兵,咱们这帮子人现在在城上,腔子里的血恐怕早就流干了……”
“咱早就说过大人心疼兄弟们,你们还不信,现在信了不?……”
赵老六这个老兵油子哪里肯放过拍上司马屁的机会,刘嵩在前边说着话,他在队伍里已经开始做义务宣传了,可看周围人纷纷点头的模样,他的话倒好像还很有几分群众基础。
“屁话!老子不心疼你们谁心疼你们?一会儿干活都麻利点……尤其是你赵老六,别他妈的有正事儿就往后躲,你瞅瞅你底下那玩意儿是不是丢在哪个小寡妇床上啦?”
眼见手底下的兵士们感激地看着自己,刘嵩心里也有些飘飘然。不过他可不敢忘了正事儿,只好强压着心头的兴奋,硬生生板着脸给手下人做动员。
“大人!到底是啥正事儿啊?”好几个好奇的声音一齐响起。
“看见前面那个庄子没?你们的任务就是把它给我扫了,上面要人,剩下的归咱们自己……剩下的是什么,你们也该明白吧?”
刘嵩指了指近在咫尺的朱家庄,显是自己也觉得干这种事情实在是缺德,喊话的声音便小了几分,到了后来更是有些支吾。哪知自己原本预料中义正言辞的反对并没有出现,不止没人反对,他眼前的几十口子人的眼睛里竟同时放射出狼一般的贪婪。
“没人有啥说的?”刘嵩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咽了口唾沫,追问了一句。
回答他的却是一片哄笑声,那笑声中甚至还带着几分难以抑制的兴奋。几个老兵油子更是齐齐把赵老六又推了出来,吭吭哧哧地憨憨说道:
“这还有啥说的,大人这是给咱拉条财路。又不是本乡本土的乡党,就是砍他几个,又能咋地?只是不知道大人和队副想收几成?咱们弟兄也好就手儿留着孝敬……”
我靠!刘嵩心中暗骂,这些人的大脑皮层构造跟自己的还真不一样,得着抢劫的机会比娶媳妇儿都兴奋,难道就一点负罪感都没有?
眼见着刘嵩愣在那里迟疑,众人还以为他琢磨着定收红的成数,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紧张的神色,还是赵老六大着胆子提了个头:
“大人,您放心,这脏活没来由让您老沾手,咱们弟兄该咋办咋办,事后绝少不了几位上官的……”
刘嵩本来还在那里沉思古今差异呢,乍一被赵老六一叫,还有些糊涂。细细一想,心中了然,感情这老小子是跟自己玩弯弯绕呢,什么不让沾手,分明是提醒自己,他们出工出力也不容易,这是跟自己讨价还价呢。
“行了,你个老猢狲,你那点小心思瞒得了谁?兄弟们都是苦哈哈出身,我也不想占你们这个便宜,只是不知道吴队副是个啥意思……算了,大不了我豁出脸去再和他说说……现在,都给我上!”
“嗷……”
一声声怪叫,在人群中发出,一道道迅捷无比的身影直冲着庄内席卷而去,只留下一圈圈的音波在渗着雨汽的空气团团扩散,见证着他们主人的非凡“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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