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至今思项羽(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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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刘嵩等人跃马如飞,春风得意地招摇过市之时,上春门外弘农郡邸之中,几个衣着华贵的男人,正坐成一圈,念叨着他的名字。
“此人出自李法主门下,大哥真要如此厚赏?”
面向着上手主位安坐的杨玄感,一个绯衣青年大声说道,只听这称呼,言语间也确实可以少几分顾忌。听他出声,并排跪坐的杨积善也是连连点头,一对猥琐的眸子也少见的现出几分寒意来。
见两个弟弟都是如此说法,杨玄感很有些失望,摇了摇头,痛心疾首地叹道:
“尔等实在糊涂!”
说罢,看了看茫然不知所云的弟弟,眉头皱得更紧,起身指着门外,俯身说道:
“如今我军已有五万之众,每日里投奔来的百姓、豪杰,数以千计,靠的是什么?靠的是先考的遗泽?还是大隋楚国公的名头?告诉你们,都不是!”
说着,杨玄感负手转身,眼神着落在墙上挂的地图上,自言自语地说道:
“大隋天子算得上无道吗?修长城、开运河、耀武吐谷浑、两伐高句丽,这些功业,百姓有目共睹,运河一开,省关东、江南民力至于前朝万分之一,若不是大河泛滥,百姓受灾之余,我等岂有今日的机会?起事至今,百官可有几人响应?除饥民流贼之外,各地驻军募人又有几人投效?隋德未衰,帝座更绝未到动摇之时,你我兄弟,现今便身处深渊之侧,一个不慎,就是身死族灭之局……”
“兄长悲观了……”那绯衣青年显是不服气,张嘴便要反驳,却被杨积善接了过去:
“这些与那赘婿又有什么干系?”
“昏聩!”
杨玄感闻言大怒,转身戟指着杨积善痛骂:“如此险局,还能管什么李法主的门下不门下?你我部下尽是关东子弟,若不是隋室用官蔑视关东,豪杰英才凭什么屈身贼寇,行此亡身亡家之路?李法主天下英才,难得的是与为兄一条心,便是私下有些小勾当,我等也得忍了,待大事已定时再做计较才是上策……”
“李密是英才,我就是蠢材不成……为了巴结个关东赘婿,还要搭上我个心爱婢女……”杨积善想是被骂得多了,浑不在意地嘟囔了几句,没想到啪地一声,杨玄感一记重重的耳光扇过来,打得他的头脑一阵嗡响,耳边也响起了杨玄感阴狠地声音:
“女人有的是,且舍他一舍,关东子既然立下殊勋,便是千金买马骨,我也得做他一做……”
那边的绯衣青年见杨积善挨打,话到嘴边也咽了下去,正要劝解下,却听门外传来一声唤:
“总管大人,属下已将刘嵩等三人引至前堂,只等……”
“罢了,不必摆什么架子了,我等这就去。”说着,伸手指了指捂着脸的杨积善,给那绯衣青年使了个眼色,自顾自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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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农是杨氏郡望,又是长安、洛阳之间的枢纽,皇帝更在那里设了行宫,其在东都的驻京办事处终归不可失了体面,规制装饰上,都远远胜过刘嵩居住地齐郡邸,而杨玄感兄弟本就是公卿之后,起居用度何尝有过亏欠?在军中条件简陋也就算了,进了东都城,岂有不回复本色的道理?
刘嵩还未进大厅,眼前便是满眼的轻纱帷幔随风飘拂,看那淡暖的色调,和着暑夏的温热天气,尽管还未进屋,脏腑里便生出几丝虚火来。待进得其内,穿花蝴蝶似的往来穿梭伺候食案的侍女们,紧紧的束腰托起了半露的酥胸,上面仅仅覆以薄薄的一层粉色轻纱,一举手一躬身的功夫,总有几点春光挤压出来,看得刘嵩等人身下一阵蠢动,险些喷出了鼻血。
这宴会的规模看起来并不大,食案座席也不过摆了十来具,正中主位自不必说是杨积善的席位,可上手仍旧空着的两个位置,饶是刘嵩绞尽脑汁,也不知是留给哪位贵人的,毕竟只有区区两列的客位,即使他再妄自尊大,也不相信这客位首席能落在一个小小队正的头上。

总算将贪婪地目光从丰满的女体上拉回来,刘嵩才开始发愁自己的位置,除了那两个尊位,就只剩下对面的头排了,可看下手那六七个人的服色,竟全是紫色戎服,分明都是五品上官,自己就算坐了上去,这一身绿袍,可实在有些扎眼。
正踌躇间,只听一声长笑传来,杨玄感当先步入厅堂,一众早已站定的将校官员齐刷刷地起立行礼,“大总管安好”的问候喊得天响,不知所措之下,刘嵩和赵、吴二人也只得跟着,头颅刚刚抬起,却见杨玄感只是写意地向着人群挥了挥手,便自满脸堆笑地冲着自己走来。
刘嵩心中忐忑,只得再次鞠身行礼,不料臂膀上突然传来一阵巨力,腰杆不由自主地直了起来,骇然之下,偷眼看去,杨玄感却已抢先开口:
“诸位尚不熟稔,玄感便忝颜介绍这位……”
“这是谁啊?”
“大总管折节下交,得是什么家世?”
杨玄感话一出口,一群将校官员便开始了各式各样的揣测,一听他的后话,方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在汉王寺吓溃隋军的赘婿队正,心下的不屑立时烧了起来。当刘嵩向着他们转圈一揖的时候,侧身避礼的竟是一个也无。更有甚者,几个高品的将领连手都懒得抬,不过虚应故事地瞟着杨玄感点了点头便算给了面子。
杨玄感见此,笑意更盛,伸手示意刘嵩坐到自己的身边,拍了拍手。自屏风之后立时转出三个姿容俏丽的小婢,手中捧着阔大的红木漆盘,袅袅婷婷地拜倒在刘嵩面前。一卷绫纸,一袭紫衣,一副铠甲赫然便搁在自己眼前,其间涵义刘嵩在隋朝混得久了,岂有不明的道理,心中激荡,眼前的物件竟有些恍惚眩晕。
“惟中累立大功,这些是你该得的……”说着,杨玄感提起盘中的紫袍,用力一抖,罩在了刘嵩肩上,扭头大声喊道:
“手刃敌军上将,其功一也;以三人之力,破五千大军,其功二也;以五百乌合之众,获甲胄四千五百领,长槊四千七百六十支,战马九百七十三匹,军资粮草不计其数,其功三也;首入洛阳,占天津桥,断敌南逃之路,令樊子盖成瓮中之鳖,其功四也……”
见刘嵩要张嘴谦让,杨玄感大手一挥,抓起盘中绫纸卷,抖手展开,只见这张金花五色绫纸上赫然是骠骑将军、游骑左营总管的官衔,下面是杨玄感的亲笔花押。随后,也不理目瞪口呆的刘嵩,一把将这五品告身塞到他的手里,口中动情说道:
“今举大义之师,所缺者,唯惟中这样的义勇猛士,此官此职本不足酬勋,还望刘骠骑再接再厉,待天下大定之时,玄感必不吝封侯之赏!”
说罢,举起案上雕花银杯,直过头顶,高声喝到:
“敬我猛士!”
众人同声举杯,呐喊之声直震得屋瓦摇动,发出瑟瑟之鸣。刘嵩虽对这邀买人心的场面在心中早做了百遍预演,乍一身处其中,前生今世所受的种种歧视虐待一时涌上心头,眼眶竟也有些潮湿,举起酒杯之时,慌忙擦拭了一把,嘴里却是一句客气话也说不出,尽数卡在嗓子眼,憋得他鼻子又一阵发酸。突然,主位却传来一声招呼:
“惟中可记得当日约定?此女也当送予将军了……”抬眼望去,竟是杨积善高座出声,一手指着身旁盛装的女子,正对着自己强自笑着。眼瞅着那美貌女子,一身水色小袖高腰长裙,裙摆破成十二片,嫩白修长的美腿在缝隙间若隐若现,正冲自己嫣然一笑,一颗淡红的美人痣衬得本就俏丽的面容分外妩媚。
如此的美人尤物,刘嵩岂有推拒的道理,眼瞅着杨玄感也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吸溜了一口嘴角流出的馋涎,急忙施礼道谢。孰料,腰身还没弯到位置,身后却传来一声嗡叫:
“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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