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至今思项羽(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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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来了,你淋啊!”
刘嵩的坐骑在人群外人立而起,一双小眼全然睁开,一声仿佛在胸腹间憋闷了无数年度怒吼喷薄而出,伴着西域战马唏溜溜的昂首长嘶,如重锤般敲击着在场众人的耳膜。
“大人!”
赵铁见刘嵩来到,喜不自胜地挤出人群,高声叫道。一瞧刘嵩却是面沉如水,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死死盯着那个要泼自己屎尿的校尉,手按横刀刀柄,一言不发。
原本见他来到,随着赵铁的一群乌合之众便开始了指指点点的议论,可算是见到这位在决斗里敢于群殴的将军,敢于当着杨大总管的面痛斥关西将官的关东同乡,一个个都恨不得自己脚跟下垫高三寸,纷纷探头探脑地窃窃私语此人是不是身上长了七八个胆子。
不过,不是人人都有刘嵩这七八个胆子,横在武库门前的那位关西校尉被他盯了半晌,早已是满身的不自在,正自翻来覆去地躲闪。占了关西弘化郡世代府兵户出身,这位名唤何池的步兵校尉在义军中向来是傲视同侪的牛人,寻常的关东籍的同僚、上官都不敢招惹他,可眼前这位的事迹他也是如雷贯耳。
就是昨天下午,杨积善大人麾下的李从周押官就折在他手里。李从周是什么人物?那是陇西李氏的旁支俊彦,一身弓马功夫在杨大人手下也是数一数二的,眨眼间就让眼前这关东子矫令宰了,连个喊冤的功夫都没留,难为几位杨将军的脸青得跟锅底似的,还不得不拼命给他敬酒。这路货色,谁敢惹?
何池想到这儿,心里打了个突,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慌忙换上满脸堆笑,拨开人群,便要挤到刘嵩面前招呼。见他如此,刘嵩心中冷笑,还真是个欺软怕硬的玩意儿,侧眼瞥了下赵铁这个惹祸精,重重哼了一声,也不管他,策马便向门前闯。那些兵士见他径直而来,慌忙后退,哗啦一下,便辟出一条丈许来宽的通路,任他纵横。
哇靠,老子如今还真威风了啊!刘嵩心里暗自感慨一句,脸上仍旧不动声色地挂着一抹冷笑,马蹄哒哒哒地,缓行到何池身边,也不看他,幽幽问道:
“怎么回事啊?”
那何池见他傲气凌人,胸中憋闷的郁气也有些发作,眼见着自己身旁的亲兵已经跑出去求援,料想顶头上司杨积善能给自己撑腰,说话也便没那么谦恭了:
“回禀总管大人,贵属意欲哄抢武库,卑职不允……”
刘嵩一听,心中一凛,这事闹僵了,终归是自己人不占理,前日又使诈斩了一个杨积善手下的将官,若是他来给自己穿小鞋,凭着他们兄弟情谊,到了还是自己吃亏,倒不如先服个软,息事宁人算了。
存了这个念头,之前挨骂的怒气也强压着下去不少,傲慢的脸上也挂上了一丝微笑,俯首拿出了一个他自认最和蔼的表情,平和说道:
“将军何必和这浑人一般见识?平日里野惯了,欠点管教,今日不若便算了……”说着,紧握马鞭的手指了指一旁不知就里的赵铁。
何池一听,呦,这小子服软了?心中不禁飘飘然起来,还道刘嵩是怕了自己身后的靠山,之前存的几分忌惮顿时烟消云散,脸上也换上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德行,一本正经地打上了官腔:
“不是卑职不近人情,这哄抢武库可是杀头的大罪,卑职实在不敢擅专,还是等杨将军来了再做计较吧。”说到杨将军三个字的时候,何池特意加重了语气。
他话搁到这儿,刘嵩的脸上可实在不好看了,青着脸扭头看了看身后的部属,个个脸上分明对他低眉顺目的求肯多有不屑,再细细看去,黑压压的几百人头之下,竟尽是各种颜色的便装,其间衣衫褴褛者,衣服早已裂成了布条,露出块块黑黝黝的沾泥皮肉。
见此情境,刘嵩分明感到自己的鼻子有些发酸,看向赵铁的目光也不再是因为他惹事的责怪,而是满眼的激赏和鼓励。刘嵩伸手指了指这些将士身上,强压火气喝问了一句:
“你看他们衣不蔽体的样子,可能哄抢武库吗?你看他们手里,连根刀枪都没有,拿什么哄抢你的武库?”
“是啊……”
“大人……我们就是来说理啊!”

“让咱打仗,总得有把家伙吧……”
纷纷攘攘的叫喊,此起彼伏,听得何池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眼见着众人得人撑腰后蠢蠢欲动的样子,一张长脸也扭曲地厉害,只听他一声大吼:“架槊!”
哗地一声,武库门前二十名顶盔贯甲的守卫手中的步槊一齐落下,遥遥指向面前的同袍,何池紧跟着高声骂道:
“你们这些关东贼,也配披甲持刀?今天没有杨将军的兵符将令,谁他妈的来了也没用!”说着,腰间的长刀也刷地抽出,瞪着一双牛眼,毫不畏缩地反瞪回刘嵩。
见他举动,刘嵩略一诧异,心中释然,你小子不就是仗着杨积善撑腰吗?跟我讲军法,理屈词穷了吧?哼哼,爷爷倒要好好给你讲讲军法。
“赵铁!”
刘嵩也不理门前严阵以待的何池,高声叫了一声,一边的赵铁也是大叫着应和,兴冲冲地跑过来,还当刘嵩要派自己冲门呢,大嘴都咧得合不拢了。
不料,刚凑上前,“啪!”地一声,赵铁的脸上一凉,紧跟这是火辣辣的疼痛,抬眼看去,刘嵩手中的马鞭再次高高挥起,身上又是一阵灼热,肩膀上又中了一记,衣衫都被抽破,泛出了淋漓的血肉。
也不管目瞪口呆的赵铁和四周的部属,刘嵩噼啪抽完了三鞭,恨恨说道:
“老子治军不严,手下人犯了军法,冒犯了这位校尉大人,老子自己管教过了……”此话一出,众将士都以为刘嵩又犯了怂,怨声四起,纷纷大叫自己瞎了眼,就连赵铁也好似不知疼痛一般,呆呆瞪视着刘嵩,眼眶沁出了泪水。
刘嵩见状,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搐了几下,伸手止住了喧哗,指着何池,高声叫道:
“你,刚才说老子是钻裤裆的骠骑将军,又说要淋老子一身屎尿,是也不是?”
何池早就全身心戒备,生怕刘嵩鼓动部下发难,又见他鞭笞部下,还以为他黔驴技穷无处发泄了,没想到却七拐八拐说起了这事儿,肾上腺激素大量分泌之下,哪想到其他,随口便应了一声,仍旧梗着脖子,等着下文。
“哼哼!你倒敢认,辱骂上官,该当何罪?”刘嵩沉声问道,旁边却无人接口。其实他也是乍入军旅,哪里知道这规矩究竟该怎么定?无非是借题发挥罢了,见无人回答,自己的气势却不能丢了,戟指着何池骂道:
“你个王八蛋既然认罪,就过来让老子先抽三鞭子再说!”
“哈哈……我便不去,你能奈我何?”何池也是怒极反笑,绰刀反问。刘嵩明知他不会老实接受,冷笑着问道:
“那你就是不遵军令了?”话音未落,两脚一磕,**西域骏马已是如箭飞出,直冲眼前的排槊,十来步的距离不过两个马身起落,瞬间便至,那二十名守卫虽然平端着步槊,又何尝想到刘嵩说来就来?
何况马上坐的又是上官,心中早就被刘嵩说怯了胆子,慌忙收枪,排槊也露出了几个大空隙,见此情景,刘嵩大喜,双脚一磕,沿着空档策马直进,闯到何池身前,双臂加力,硬生生将战马提了起来。
那战马何等的身形,人立而起之时早过了何池头顶,一对前蹄一阵踢腾,嘭地一声踹在了何池的头颅上,这一下夹着下落之势的力道何止千斤?当场便将来不及动作的何池的脑袋砸进了腔子里,眼见着便七窍流血,活不成了。
这一举动,大是出乎众人意料,便是那些收槊的守卫,也实在不知那道黑色残影是如何蹿过了自己身边,威风凛凛的何校尉又是如何一命呜呼的。待得看清那已没有脖子的尸身惨状,里里外外竟是一片高呼。
里面是惊呼,外面是欢呼,刘嵩的部下们在一阵大喜大悲之下,竟有不少喜极而泣的,互相扶着肩膀,高叫着总算有人给自己撑腰了,仿佛自己便是得胜的将军一般,毫不吝惜口中的欢呼,身上过剩的精力。
见此情景,刘嵩的脸上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频频向着自己的部下挥手,**的马蹄,还不忘在何池的胸腹上多踩几脚,正待他招呼部下搬运兵器之时,眼见着不远处却是旗幡闪动,一杆“杨”字大旗,汹汹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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