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不肯过江东(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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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
眼瞅着又一排游骑被射倒,吴有禄暗叫一声,肩上的长槊也卸了下来,高声叫道:
“弟兄们赶紧抄家伙……”
这吴有禄是积年老兵,在队里威望不小,听他招呼,五十来个人竞相将肩膀上的步槊卸了下来,斜指着前方,摆出了对抗骑兵的防御姿态。不料,这变动竟引得前列一人上蹿下跳的一阵大骂:
“谁?谁他妈的瞎叫唤呢?”
正说着,杜队正的眼睛猛然扫见慌忙躲闪的吴有禄,心说,我可逮着你了,抽刀在手便要来砍吴有禄,却被身边的旗头拉住,悄声对他说道:
“大人,现在还靠着他们呢,等打完仗再办他吧!”
“好吧。”杜队正迟疑片刻,耳听着被弓弩手队列遮得严严实实的战场不时传来的厮杀、惨叫,刚才的神气也消了不少,脸色甚至还有点发白。戟指着吴有禄恶狠狠地骂了两句,便自回到了队前,继续看前排的后脑勺。
临敌不过三发,是弓弩手的宿命,也是无尽的梦魇。
一柄巨大的标有“游骑左营总管郑”字样的火红旗帜,毫无花俏地撞入了隋军弓弩手的阵列,同样也把吴有禄和杜队正吓了一跳,看那旗帜分明直直冲着自己的方向扑来,杜队正更是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
“完了!……冲我们来了……”
此时,隋军的弓弩手们已经按照操典,在敌至二十步内时抄起了身边绰放的陌刀、包铁木棒,可这距离对高速奔驰的骑兵来说,实在太短了,还没等他们手中的刀棒挥起,义军游骑兵们已经借着全力奔跑带来的冲力,将手中的马槊毫不费力地戳进了他们包裹着厚重铠甲的胸膛。
见这一击如此顺利,亲自统带第四队的游骑左营总管郑玉,已经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一张被虬髯包裹的大嘴,咧得老大,一对淡蓝色的眼珠闪烁着期冀的光芒,直直向前,手里的马槊又是一阵娴熟的突刺,心中暗自得意,只要老子打破了这个缺口,此战之后就不再是个区区营总管啦,哈哈……
又一次的血肉横飞,又一次的钢铁碰撞。
游骑兵迅如疾风的马蹄,须臾之间便洞穿了隋军弓弩手的薄薄队列,一个个勇悍的骑士,红着眼珠,怪叫着扑向了近在咫尺的钢铁刺猬——隋军的步兵槊阵。
最前列的游骑兵直直撞在隋军的槊阵上,静止的锋锐轻而易举地突破了义军游骑身上的铁叶甲,顺势撕裂了肌肉、骨骼,炽热的鲜血也随着步槊的一刺一拔,迅疾地流失在风中。
一下……两下……
一匹匹战马载着背上的义军骑士,难以遏止地反复撞击着已经挤成一团的战友,饶是骑术精湛者堪堪拉住了坐骑,还不待他们有功夫暗自庆幸,自打身后源源涌来的己方骑兵便以雷霆万钧之势将他们扑倒在地,连人带马,变成了一具具惨不忍睹的干瘪皮囊。
“别他妈的挤啦!”
郑玉一声大吼,他的坐骑被一支支锐利的步槊逼着,骇得不敢向前迈步,可后面源源涌来的部下们无法遏制的冲撞,推着他的无甲战马缓缓前移,顶得那畜生两腿绷得溜直,唏溜溜地发出阵阵悲鸣。
“你也敢来占便宜?”
郑玉正费力地驱策坐骑转向,眼角的余光却猛然看到一个队官模样的家伙畏畏缩缩地夹着一支步槊绕到了自己背后,一声怒吼,手中铁槊一阵横扫,眼前刺来的三五支步槊顿时偏了方向,沉重的槊头去势不减,结结实实地扇在那队官的耳朵根上。
“嘶……”
眼瞅着杜队正被那贼将打得七窍流血,眼见着委顿软倒下去,分明是活不成了,吴有禄倒吸了口凉气,刚刚自己步槊上传来的巨力,也冽得虎口生疼,实在不是个善茬。

“捅马!!!”
吴有禄手中的长槊一缩,再度应声递出的时候,直冲郑玉**的战马而来。郑玉也听到了这声叫喊,勃然大怒,虬髯根根爆起,手中长槊回之不及,长柄直直戳了下去。
“噗!”地一声,吴有禄的槊尖刺进了战马前胸,还不待他有功夫兴奋,眼前一道黑影如长蛇吐信般穿过人群的阻隔,直直戳在他的胸口上,好似被大石砸了一记,眼前顿时一黑,呜地一下吐出口血来。
郑玉的战马虽只受了皮外伤,那疼痛却是忍不住的,原本对枪刺的畏惧也不顾了,红着眼睛,流着口涎,一阵疯狂的上蹿下跳,直把郑玉甩得七荤八素,高扬的蹄子也结结实实地踹在面前的几个倒霉蛋胸前、脸上,顿时便是一大蓬血喷出,眼瞅着就活不成了。
吴有禄缓了缓劲,一身的凶性也上来了,抄起同伴仍在一边的步槊,不由分说地捅上去,一帮战友也有样学样,那郑玉的马上身上,立时多了十来个窟窿。郑玉的一对环眼顿时睁大了一倍,黑红的脸膛也憋得有如注满了鸡血,手中的马槊还待再抡,一众隋兵已是一齐发喊,同时将兵刃拔了出来。
顿时,郑玉那一身的精良铁甲便似注了水的漏勺,汩汩喷出了道道暗红的浆水,和早就洒在地上的人血、马血搅在一起,将昏黄的地面染得一片褐红,再经那无数只脚掌的践踏,什么门荫之子,什么关陇将门,或是什么关东贱役的血肉,尽数混在了一处,再也分辨不出来了。
不多时,那杆标示着“游骑营总管郑”字样的义军赤帜,也在隋军步卒的围攻下颓然扑倒,隐没在茫茫土黄色的隋军军衣之中,渐渐的,连那阵阵的马嘶、惨叫也沉寂下去,若不是那片已经染成红色的河岸,怕任谁也不知道这里曾是一片厮杀场。
遥遥看着游骑营的同袍一一丧身在隋军阵中,刘嵩心中并没有什么兔死狐悲的感觉,脸上反倒挂上了一抹嘲讽的冷笑,狠唾了口唾沫:
“白痴,你不是关陇将种吗?不是五代骑将吗?早他妈该死了!”
骂完后,提起袖子蹭了蹭嘴角,照着一旁目瞪口呆的赵铁假意挥了挥鞭子,骂骂咧咧地训斥了两句,不过饶是赵铁这么迟钝的人,也能从刘嵩的言谈神色中看出兴奋。
刘嵩绝对忘不了那个自称五世骑将的郑玉,郑大人是如何在同僚面前嘲笑自己的,什么泥腿子出身,不配给自己提鞋牵马之类,都是小菜一碟,他对自己的训练方法也颇有微词,说什么骑兵不冲阵,还要什么骑兵?
要是只有这些分歧也便罢了,偏他还时不时寻自己的短处,好像是受了谁的什么指令,要将自己搞臭搞死。刘嵩心想,当年自己的顶头上司也挑过刺儿,忍气吞声几天也就过去了,可像这种存了要命砸饭碗心思的上司,难道自己还要逆来顺受不成?
谁料想,自己的反击还没出手,郑玉这孙子自己就一头撞在铁板上,把个游骑左营的家当败坏了一半多,连自己的命也赔掉了,这不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是什么?
可幸灾乐祸归幸灾乐祸,毕竟敌人还有一万来人,远没到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时候。何况适才刘嵩擅自离队,本就触犯了军法,要是再不能找点功劳,恐怕脑袋也只是多留在脖子呆会儿罢了。
正困扰间,远处的阵阵马嘶却吸引了他的注意,目光扫去,刘嵩的眼睛顿时一亮,心说,看来老子的生死还要着落在这帮王八蛋的身上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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