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
心湖宫内，华灯初上。
张虚静和湖安公主正在下棋。看着湖安公主的绝世容颜，这个女人远没有原来自己
想象的那么简单。
突然间张虚静站了起来，准备往门外走去。
湖安失望的看着张虚静，问：“师尊，您到那里去？”
张虚静整理了下褶皱的衣物，回头附身低头道：“我到长安城
内的庆乐宫走一趟，或许两天后再回来。”
张虚静伸手拧了一把湖安的脸颊，呵呵笑着转身而去。湖安的妙目盯着其远
去的背影，目光渐渐变的阴冷。接着自己也站了起来，披肩沙而去。
张虚静骑着自己的坐骑，一匹青骡，踢踢踏踏的朝长安城内行去，路上行人
断绝，一轮明月渐渐升上天空，张虚静最喜欢在这样的夜晚行路，感到很惬意，
真有老子骑青牛过潼关的感受。
但今晚他却心事重重，一是需要尽快赶到长安城内，问问弟子王度最近皇宫
里的情况，二是确认鱼弘治真的想法，自己也许必须和他再见一面，好好的谈谈
当年约定之事。
心湖别宫，离长安不过十里，凭青骡的脚力也不过一时半刻，想着想着张虚静就已经到了城门下。
长安城，自太宗皇帝兴盛到玄宗皇帝的鼎盛，再到顺宗皇帝时的战火洗礼，
无论经历了什么，她一直是大唐王朝王权的象征。巍然屹立在渭南平原上。
她规模宏大，纵横十里，城分外城、内城、皇城，内外两城，市坊林立，往
往夜不歇市，通宵达旦。
张虚静下了青骡，通过卫兵的检查，由外城来到了内城，沿着朱雀大街向翰
林坊行去。此时时辰还早，街上行人如织，灯火辉煌，一片繁华景象。
王度今年四十二岁，早年是长安庆乐宫之外一户卖香烛人家的儿子，一次张虚静由衡山到南方的青城去路过长安，歇在了庆乐宫，正逢王度阅读道经，就兴
起问了他两句，不想这小家伙对答如流。张虚静一时喜爱就收了他当俗家弟子，
每三年来教习十天半月，后来又资助他上了县学。
这王度很用功，科举中榜，成了太子伴读，后又官至刑部员外郎，如今是太
子一系的中坚人物。对张虚静这个师尊，王度是非常尊敬的，对师尊的理想也很
支持，太子和师尊之间就是他搭的线，自然开始是由于太子对“混元派”道术有
兴趣，王度就向太子推荐了师尊。
翰林坊所住大多是朝廷部员，王度的宅子就在东数第二条胡同第一家，宅院
很大很深，张虚静把青骡放在大门边，拍了一下青骡的**，自己却躲在一个暗
角，青骡知意的大声叫唤起来：“咯昂……咯昂……”
果然，青骡的叫声惊动了门子，王府的大门咣当一声打了开来，张虚静伸手
拈了一颗石子，屈指弹在青骡的**上，青骡立刻冲向大门，还没等门子反应过
来，青骡已经跑进了宅院。门子立刻关了门大喊抓住那牲口，内里开始一阵骚
动。
张虚静暗中笑了笑，拔身跃上了高墙，直接穿檐过脊直奔王度的书房。
王度的书房叫“氤氲斋”，一是他在这里供着道家祖师老子，香火不断，一
是他经常在这里炼制丹药，故而名之。
张虚静来到“氤氲斋”，轻轻跳下房檐，正准备敲门，却听到斋里响起一连
串男女交谈的声音。
张虚静莞尔一笑，悄悄移到窗下，无声的点破窗
纸，朝里观望。
只见室内灯火通明，当屋正中有一个锦榻，此刻榻上正有的一男一女
，看样子，象是正准备入睡
这回张虚静才看清这女子的相貌，看年纪大约三十左右，柳眉细目，高鼻厚
唇，双颊丰润，唇鼻之间玉柱长而细，若她的单个五官长在脸上，肯定极丑，可是若长在一起配合起来，反觉得此女尤其性感撩
人，奇异的美貌。
此时，张虚静才冷冷的哼了一声，吓的屋内王度二人
一跳，王度欲喊来人，可张虚静的传音如耳：“度儿，怎么为师的声音都听不出
来了么？”
王度一时又惊又喜。忙打发女人出去。才出门迎进来师尊。
张虚静打量了一下王度，这个没费多大心力的徒儿现在的修为倒长进许多。
王度见师尊目光逡巡，诚惶诚恐的低声问道：“师尊，这么晚找不肖徒儿有事
吗？”
张虚静知道，这徒儿在官场上混了十七、八年，察言观色的本领自然炉火纯
青，自己的来意十有**大概已经明了。但他不想主动问王度，倒要看看王度对
自己的态度。于是仅仅嗯了一声，随口问道：“方才的女子是谁？”
王度脸色不变，反是欣喜的道：“师尊，你看徒儿的眼力可好，这女子是弟子新纳的妾。”
”
张虚静呵呵笑道：“度儿，眼光不错啊。为师这次来正要托付你一件要事去办！”
“师尊请吩咐。徒儿也正想告知师尊几件事情。”
张虚静拍了拍王度的肩膀，半开玩笑道：“为师还是饿着肚子呢，咱们还是
吃点什么，边吃边谈。还有，为师的坐骑还在府里，别被当野牲口处置了。”
王度连忙吩咐下人端来饭菜，又吩咐找到师尊的坐骑，安置好。
这才陪着张虚静，谈起了密事。
待王度陪着师尊在书房内的密室坐定。
张虚静拈起块花糕津津有味的细嚼慢咽，还是不提自己的来意。王度陪在一
边，却耐不住了，清了清喉咙。
“师尊，徒儿正准备写信给你，告知现在朝廷内的几件事。”
“哦，那么你且说来听听？”
张虚静显的不置可否，不太关注。
“师尊，你知道当今圣上非常宠信宦官，朝廷内神策羽林军十之**都掌握
在宦官的手上，如今皇上虽然意识到宦官势大，威胁到皇家的权威，有心褫夺宦
官的兵权，可是有心无力，皇上找过我谈起此事，十分的焦虑，可徒儿有师尊不
得和宦官交恶的严令，所以也没有明示皇上。”
“那你怎么看？”
“师尊，宦官集团的核心是鱼弘治、仇仕良，二人分属‘魔门’中的‘邪心
门’和‘炼心派’两枝，‘魔门’乃武林公敌，师尊一定知道‘卧榻之侧，焉容
他人……’”
“好了，为师自然晓得。”张虚静打断了王度的话。又问：“太子现在怎么
样？”
“太子现在很好，可是他和鱼弘治、仇仕良关系僵化，不过太子还没有明着
去抵制宦官。”王度答。
张虚静沉吟半刻，不动声色道：“接着说。”
“是，师尊。还有一件大事就是朝廷的朋党之争日趋严重，以牛增儒为首的
‘牛派’和李逢为首的‘李党’互相攻讦，水火不容。”
“两党相争谁又站在上风，太子怎么看？”
“现在太子偏向站在上风的‘李派’，而‘李派’的中坚人物司徒裴度是太
子的老师，而且和王皇后的关系非同一般。”
“哼，裴度，算起来还是为师的师弟，你师叔呢，他和萧皇后搅在一起？”
张虚静显然对裴度这个师弟很有看法。其实他很清楚，自己这个师弟天资很
高，可是竟然脱离“混元派”另立什么“阴阳宗”，擅自篡改教义，和“魔门”
走的很近。自己早不把他当作“道门”的人了。
“裴度他每日在皇后的宫里与皇后出双入对，竟然视旁人如无物，太子为了
得到朝廷乃至宦官的支持，也不置可否。”
张虚静看了一眼王度，目光里有些疑惑。王度知道，师尊不明白皇帝怎么这
么窝囊。于是解释道：“皇帝现在龙体大渐，缠绵病榻，连床都下不了，命太子
代理国事。而且皇后的事从没有宫人敢多言多语，皇帝哪里知道。”
“那就是说鱼弘治和仇仕良和裴度是一伙的喽。”
“师尊明鉴。”
张虚静捻须不语。王度轻啜一口香茶，继续道：“现在，皇帝对禅宗更加亲
近，每日请华光寺的和尚神秀给他讲禅，据弟子得到的消息，据说皇上每听禅必
叫来江王李昂相伴，太子对之很是敏感。”
“华光宗的神秀虽然年轻，为师倒认为他是‘禅门’的后起之秀，比净念宗
的慧舍也差不了多少。对‘道门’大计来说确实是个有力的对手。”
“那，江王李昂平日表现如何？”张虚静追问。
“李昂天生文弱，可是心计深沉，平日没有什么大的动作，他和各个势力都
保持了良好的关系，每日都去给皇帝、太子请安，在太子能够看见的地方活动，
所以没什么人注意他。弟子和他表面交往颇深，其实也是太子授意的，李昂倒是
对弟子没什么防备，经常一起胡混。”
“别把他想的怎么简单，穆宗皇帝的几个儿子都不是好相与的主，你可知道
颖王李浩？”
“李浩，年少胡为，与宦官相与为乐，但弟子以为他是皇上几个皇子中最有
才干的一个，虽然年少，平日做事果断决绝，只是他的母亲韦妃不得皇帝宠爱，
又为皇后嫉妒，所以自己也不得皇帝重视。但据弟子探知，李玺本不是韦妃的亲
子，而是掌宫中文奏之事的女官宋若华与皇帝的私生子。”
“宋若华？是‘洗剑斋’的宋若华吗？她现在在宫里？”张虚静反应一下子
激烈起来。
王度不明白师尊为什么对宋若华三个字这么过敏，连忙回答：“其实这消息
来源也是宫里的太监走露出来的。不过据弟子所知，宋若华已经逝世了。”
王度抬头看了看师尊，只见张虚静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双目内有点润泽的
水气。心里暗惊，以师尊修炼的境界而言，早脱离凡人七情六欲的束缚，今日听
到宋若华，怎么精神受到这样震动？
良久，张虚静长吁一口气，恢复了平静接着问王度。
“和李浩平日走最近的又是那些人？”
“李浩的舅父鸿胪卿、兼御史大夫韦处厚、还有节制各王的宦官头目王守澄
和他走的比较近。”
“这个王守澄和鱼弘治有什么关系？”
“说起来鱼弘治是王守澄引进宫的，鱼、仇两人并非真是阉人，王守澄帮两
人蒙混过关，现在王守澄垂垂老矣，但却是神策护军检点都指挥使，内枢密使，
手里还是握有实权的。”
“哦，看来无论如何，我是要见见鱼弘治，好好叙叙旧。”张虚静自言自语
道。
“师尊，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穆宗的同母弟弟光王李圻，此人年幼，来不及封
地外放，所以留在京中。平日李圻和李浩要好，事事两人都同进退。”
张虚静点头表示知道了，再问。
“知道，湖安公主和神秀的事吗？”张虚静再问。
“这，师尊，恕弟子直言，湖安公主生性风流，京中名士，陕洛江湖豪雄和
湖安的关系都不一般，尤其是神秀僧，师尊没来之前，神秀和湖安公主交往很密，每日皆由湖安公主和神秀一起入皇宫觐见皇上。此外，裴度和湖
安也是非同一般的关系，可能‘阴阳宗’、‘魔门’都和湖安有莫大的关系往
来。”
张虚静倒不在意湖安和什么人有风流韵事，只是她如果阻碍自己的灭佛大
计，自己就必须给她一点颜色。
从王度说的来看，现在李湛稳坐皇位已经是既成的事实，但“佛门”各宗加
紧讨好皇亲贵胄，增加了灭佛的难度。但是“魔门”可是个未知数，他们可是真
正掌握着皇家的意志的啊。将来李浩、李昂都可能随时代替李湛。
至于，李浩？他真的是宋若华的儿子吗？如果是，自己又该怎么来对待宋若
华的儿子呢？或许李浩就根本不是穆宗的亲生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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