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召舞春秋 第六节 风云际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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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云泽捏起粒鸟食,丢进竹篾笼里。阁门外的竹林中,仿佛有风轻摇两下。杜云泽漫不经心道:“何事?”
有声音道:“主上,三王子殿下刚从采邑楼的折花轩回宫。”
杜云泽轻轻合上眼睑。笼里那只紫水鹩,突然亢奋起来,唧唧喳喳叫个不停。杜云泽皱皱眉,不经意的抬抬手,竹林又一阵清风拂过,再无声响。
“老爷,府外有位大人求见,说是瑾国公使。”
杜云泽缓缓张开眼睛,一对双瞳似有浓雾笼罩,迷离无措。
“有请。”
《周天下文水志》记载:瑾者,美玉也。自周天子载有天下,分诸侯一百零九,始之有瑾,封土一百六十万顷,西、北偎驰瑾山,南临卫水,环伺之,是以田地肥沃,物产极美,国富民强。享国至旧周历四三三年,时天子式微,天下大乱。西有雄蛮曰止,十年横扫横扫西疆诸侯三十有二,屯兵瑾口,狼视中国。瑾以倾国之力,成屏障之势,拒止于瑾口关八年,内里赤地千里,饿殍满地,人竞相食。终得有贼起于止内,曰新,又二年,与瑾东西相应,击止于长平,大败之,止弃王**长乐宫。后,天子封新于止土,世与瑾修好。东土中原各国,均念瑾之一己之力卫中国,虽各有霸心,却俱不言战于瑾。旧周历六七一年,天下方定,余诸侯十六,周兴平二季始。
瑾国使冯纶一把推开在前引路的管事,迈步进了内堂,昂首而立,不行外臣之礼,语态傲慢道:“左丞相大人,看起来你过得不错嘛。”
杜云泽打发下人退出去,微微叹口气,道:“冯大人,已有传书,阁下不该来此的。”
冯纶鼻孔喷口冷气,道:“可我主说,鸟不关在笼子里,终究还是信不过。尤其是牙尖嘴利的鸟,指不定那一天连锁链页啄断了,那就不好了。更何况这鸟儿如此聪明伶俐、世间少有!”
杜云泽道:“可不想笼外不过是座金屋,出不得,又食不得,不日便即身死,如此,出笼断索又有何用?”
“哼!”冯纶冷言道:“如此最好不过,我主也可安于榻上。”说完便即转身。
“冯大人请留步。”
冯纶停步道:“何事?”
“阁下即以深夜来府,若不嫌舍下陋简,不如便在此歇息。如此披星而来,带月而走,若为人知,我堂堂一国宰辅,待客便怠慢如斯乎?”
冯纶回身,死死地盯着杜云泽的眼睛,想从中得到些什么,却很是失望——那平静如水的眼神,仿佛处子般净明,不藏一丝瑕垢,实在找不出可疑之处,于是问道:“什么意思?”
杜云泽似是有些惊讶,道:“冯大人这是何意,在下不过尽地主之谊,能有何意思?”
冯纶道:“住下便有怎样,我倒想看看你能有什么招式。”
杜云泽淡然一笑,吩咐管事腾了厢房,目送冯纶离去。
一瞬间,杜云泽面色一变,周身冷气逼人。杜云泽背向阁门,问道:“还有何人?”
“三王子督护程贻。”
“只有这二人吗?”
四周一片寂静,阁院里的虫鸣好像也觉察到了一丝寒意,都住了声音,良久,那个声音放回答道:“只有这二人。”
杜云泽把玩着鸟笼,忽地一个错手,“喀嚓”声响,一根竹篾从中折断。
有风拂面,万籁俱寂。
是宫。
卫梓郁一回宫,即把新任管事佟大有叫至知画斋。佟大有一见卫梓郁,立即拜倒在地,问礼声振聋发聩。卫梓郁皱皱眉,令佟大有起身,问道:“我且问你,你可知我为何要你来我是宫做管事吗?”
佟大有道:“回殿下话,定是殿下见小的乖巧,才收了小的的。”
卫梓郁道:“不对!”
佟大有听出卫梓郁语气不善,赶忙收了脸上的喜气,偷瞟着卫梓郁道:“那殿下是看小的可怜,才提拔小的的吧。”
卫梓郁冷哼一声:“你出京城看看,每不过百步便有逃荒饥民,你可怜,可怜的过他们吗?”
佟大有慌忙跪倒在地,道:“小的不敢妄猜殿下心思,求殿下明示。”
卫梓郁道:“告诉你,我不过看你于我有用,才差你入了是宫。我现在问你话,你要句句着实回来,最好不要让我觉得自己查错了人!”
佟大有战战兢兢道:“小的但有所知,一定照实回答。”
“我问你,你做南权门哨守有多少时日了?”
“小的是召笃二十年入的禁军,次年分到东南三千户的轸水蚓,之后便一直守在南权门。召笃二十七年,先笃王薨逝,先穆王即位后,恩泽天下,小的便升了一级,由卫兵升至卫士,之后便一路的从卫士到卫守,再到哨兵、哨士、哨守,算来从小的16岁参军,已经守了南权门整整二十年了。”

一旁的程贻听佟大有讲来,只舍身一想,便有种恐怖的感觉。他无法想像眼前这个卑微的男人如何能够在狭小的南权门,一守二十年。
卫梓郁接着问道:“这之间你有休息过吗?”
佟大有想想道:“平日里每个月会有两天轮休,除此以外,我双亲健在,不曾有过休假。”
“上个月的轮休是哪日?”
“六月十五、十六两日。说来惭愧,我家丈人来请,内人要我陪同回娘家,故而告了假。”
“即是说自王家祭祀开始后,直至父王被刺,我入宫,你一直在南权门当值吗?”
“回殿下,是。”
“很好,最后问你,穆王被刺后,除了我,还有什么可疑之人自南权门出入过?”
佟大有面露难色。卫梓郁道:“看不出阁下是如此正直之人,若如此,恐怕我这是宫也容不得阁下大驾了!”
佟大有慌忙道:“殿下误会了,实是每日进出南权门的多如牛毛,而且几乎人人心怀鬼胎,小的不知殿下到底问谁?”
卫梓郁略一思索,幽幽道:“官职最高的。”
佟大有大喜道:“如此便是太傅了。”说完即知失态,连忙又低下头。
程贻听到卫梓郁嘴里喃喃着“果然又是他”,旋即又问道:“太傅与平时有何异样?”
佟大有道:“小的平日只在街头巷角听得太傅些琐碎言语,哪里真见过太傅的英姿。不过若说异样——”佟大有掩嘴嘿嘿一笑,“还真有。那即是,小的和小的的众般弟兄都不知,原来太傅还有促织的嗜好。”
卫梓郁一愣:“促织?”
“是啊,太傅怀里的促织叫得好不大声。不过说也奇怪,起初我听得那叫声,只以为自己耳鸣而已,后来跟卫守里的弟兄说起,才知不是听错,真的有促织叫声。后来一想,太傅大概也不想人知道这一嗜好,因此才天不亮就从南权门出宫的,是以我们平日里也只逗逗趣,未曾大肆宣扬。毕竟……”佟大有抬眼看看卫梓郁,“毕竟有些规矩,也还是要守的。”
卫梓郁疑惑的在房里踱着步子,“促织——?叫声——?”
佟大有在白玉地板上跪了大半时辰,再不听卫梓郁问话,却只觉双腿**,疼得直流眼泪,无奈,只好恳求的望着程贻。程贻眼见卫梓郁至周身于不顾,于是吩咐佟大有退下。佟大有不敢轻扰,叩头后一瘸一拐的往斋外走。
“佟大有!”
卫梓郁一声猛喝,佟大有当即跪倒,然后才发现错了方向,又莫转过身了,道声“小的在。”
卫梓郁并不朝他看来,依然踱着步子,道:“圣人言:男儿膝下有黄金。膝盖是用来跪天跪地跪父母跪的,以后不许我再看到你胡乱下跪!你且去吧。”
然后卫梓郁锁了知画斋的门楼,就连程贻都被拒之门外,这之后一整夜,没人知道三王子殿下在里边做什么,只有一盏案几上的红烛,倒影出个细长的身影,不时的在案上写下什么,然后便不停的来回踱步,如此,一夜不停。
卯时,卫梓郁披散着头发打开斋门,高声叫道:“我知道了!全明白了!程贻!程贻你在哪?”
睡到在屋外台阶上的侍人们吓了一跳,不及整理自己仪容,慌忙拉着将要奔走出宫的卫梓郁,叫道:“殿下,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卫梓郁拉着一名侍人的衣袖,深色惶恐地问道:“程贻呢?程督护怎么不在这里?他去哪了?”
侍人受此惊吓,竟一时口吃起来,道:“回……回殿下……下话,程……程……程督护,他……他……”
卫梓郁大叫:“程贻怎么了!谁把他怎么了!”
佟大有这时前来,道:“殿下莫心急,程督护安好,没有人怎么样他。”
卫梓郁一把提起佟大有的衣领,一双眼睛似要喷出火来:“那他怎的不在这里?你这厮伙同太傅那贼人把程贻谋害了吗?”
佟大有道:“殿下这说的什么话呀,不是殿下您在知画斋想事情,自己把程督护赶出来吗。程督护在斋前守了一会,小的看程督护实在顶不住,便令是宫里的车夫送督护回了程府。殿下若是要见程督护,小的这就去请。”
卫梓郁此时方回过心神,长舒口气,“哦”的一声不省人事。
卫梓郁猛地醒转,一旁摇扇的宫娥惊得团扇掉在地上。程贻急忙上前,道:“殿下,程贻在。”
卫梓郁看着程贻,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还差一刻钟即到午时了。”
卫梓郁突然抓住程贻的胳膊,狂笑不止,“现在只差一件事。”卫梓郁跃起身来,边向外走边道:“陪我去左丞相府,我要亲眼见见我朝之肱骨,大召之人杰,太傅杜云泽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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