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玖•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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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下聆花语,乃知春至。
小阁逢旱热,且盼夏雷。
庭间落银杏,始叹萧秋。
棱畔结芳华,骤识冬雪。

除夕去,历上元,烟花尚绕梁。
觥酬逝,韶光歇,霓夜换曦影。

却去狐裘拭浓颜,肤如凝脂现。
锦秀绫罗衫,堂前略回眸。
颦笑显窈窕,指前余槐香。
拈青丝来,轻声叹。
春景再末,恰似轮回。

夏去夏又至。
弘历已足岁。
秦柔寻了一块小巧瓷碗,让杂役于碗底凿了个孔,以线穿之,再于碗内线中其上系一琉璃小珠,线末缝一方矩状锦缎,此成风铃。秦柔将其悬于扉侧,风过骤雨,或是侍婢来往进出,便能惹得那小珠轻击碗壁,其声清灵如璧落玉盘,碧色锦缎闻声浅曳,引得小塌中稚声格格传来。
闻弘历笑声始,钮祜禄氏略舒了口气,向秦柔道:“元寿怕是只有你哄得住。”
元寿为弘历幼名,逢钮祜禄氏蔼声唤起,便满是宠溺之意。秦柔一笑,望向弘历,道;“奴婢手拙,风铃摇鼓这些个小玩意儿,也都是倚了府中小厮相助制成,听说是为小阿哥做,都欢喜得紧。”
“这越是蕙质兰心的,便越是自谦得很。”钮祜禄氏浅笑,抬手拾起茶盏略抿,随后轻叹一声,道;“翠燕这丫头性子急,若非问福晋要了你回来打典,元寿这厢许是安宁不得。”
秦柔道;“奴婢听福晋说小阿哥逾了岁,正是欢生起来的时候,始步学语,识物嬉耍,样样都新鲜。奴婢看小阿哥如今喜玩爱闹,往后必是聪慧伶俐。”
钮祜禄氏颔首,眉间似结愁色,缓声道:“只怨我身子弱,临下元寿后体乏气虚,原想歇息数日便无大碍,谁料竟是叫汤药调养了近半载,恐牵连了元寿,却落得眼下这般生疏。”
“格格过虑。”秦柔劝道:“既为母子,血脉相连,何来生疏?格格体虚,惟恐伤了小阿哥身子,数月下来少有亲近,小阿哥也是常惦着格格,与奶娘同睡时总不安分呢。”
钮祜禄氏展眉莞尔,闻翠燕入室,浅声责道:“你这丫头,近来是越发不利落了,备个茶能耗半个时辰?”
“奴婢知错了。”翠燕行礼认错,起身又辨道:“茶房那儿全叫耿主子房里的丫头和奶娘占着,一会儿说是耿主子上火,要煮汤药,一会儿又是那房的小阿哥起了,要备食什么的……”
“别人房里的事儿,莫要闲话。”钮祜禄氏摆手示意翠燕作罢。
翠燕收了声,将茗盏果物一一呈好,又蓦地忆起什么,抬头向秦柔道:“方才遇见书房那儿的小厮,说是爷传你过去。”
秦柔闻之,略窘,向钮祜禄氏看去,见其面色无异,遂起身辞过。
沿途忆起钮祜禄氏煦色笑意,难辨自何时起始,竟愈渐令秦柔心生窘迫。偶叹物是人非,仍是同处一府,当年相扶之景却已渺远,如今钮祜禄氏喜为人母,面色日益慈蔼,若非身在侯门,定是一副相夫教子的贤妇模样,旧时彷徨终得凐去,现下一派畅然,享尽清幽。秦柔曾自视置身事外,心明如镜,却难自觉已然与这府苑深邸有了一番牵扯,前路未卜,亦无从退却。

书斋内陈设如常,仅案前清寂。秦柔初至室中,不见四阿哥身影,惟识几中清茶已淀,隐隐余香,正待散去,她缓步入案后屏风,见四阿哥正侧卧塌中,目晗,似在小憩,低唤一声,未有应答,切近行去,闻其息沉逸,面中微露倦色。秦柔拾了薄毡为四阿哥掩上,闭后窗,内室略暗,见其眉略有异,恐扰其眠,缓步行至屏风外。
想来无事,秦柔便于案侧架前寻些字画来看,随手抽起一卷于案中展开,见画中所作似是塞外景致,不似常人画中戈壁苍浑,獒鸟振翅,此卷绘者着色清浅,落笔闲散却薄愁难掩,只见荒漠孤烟,隐隐空色晦如浮尘。秦柔感绘卷之人心有远忧,忽见卷下署印,篆形繁琐难辨,细致端详,识为“祥”字。
秦柔眉微结起,蓦闻身后四阿哥沉声道:“是十三弟所绘。”
不闻秦柔应语,四阿哥行至外室,取一画卷摊于几前,兀自赏了片刻,道:“这副想必投你所好。”
秦柔将画卷接过,果见页末所落为十三阿哥印款,出自同一人手,此画中却是浓墨深彩,笔韵酣爽,川峦苍耸,江河雄浊,苍穹中鸿雁翔姿栩栩如生,疆域内风弄飞砂逼人心魄。
“奴婢想十三爷向来豪放,所绘当是如此。”秦柔不禁道。
四阿哥至案侧,将那萧索荒漠图抚了抚平,道:“得志者纵情画中,落泊人寄思卷内。老十三早先画中,多为群峰相逐,波涛浩瀚;如今自个儿说是性子转了,喜绘暮日倦鸦,漠间枭影。”
秦柔知四阿哥言下之意。
废太子前,十三阿哥甚得康熙赏识,常赞其生性朗然,不拘小节,胆识过人,骁勇擅骑,又精通音律,亦嗜撰绘,康熙凡离宫出巡,必携其随行,众人皆知其获宠仅次太子,跃诸皇子之上。康熙四十七年,太子遭废,十三阿哥饱受牵累,身阶一落千丈,即便翌年复立太子,仍未令康熙重拾垂注,至此丧势。皇子者,孰无君临江河之想,遭皇父厌弃便无夺权之望,志高如皇十三子,必雄心受挫,仅如是心灰泄意,寓悲画中,秦柔未曾料想。
时值康熙五十一年夏,皇帝例行巡视塞外,宫中筹备已始,约摸动身在即,此番随行皇子甚寡,太子,四阿哥,十三阿哥及八阿哥一党皆待于宫中。太子废除复立一波已逾两载有余,看似风平,但自废储启始,康熙对太子已有堤防,虽复立之,却大肆惩办其党羽。康熙五十秋以“身患顽疾,当告休宜养”为由将步军统领托合齐解职,使太子党失一要员,七日后又于畅春园召见皇爵群臣,称:“诸大臣皆朕擢用之人,受恩五十年矣,其附皇太子者,意将何为也?”随后讲刑部尚书齐世武、兵部尚书耿额等逐一锁拿,又下令将已遭解职的托合齐以结党之罪拘禁宗人府。太子势不如前,又痛失党羽,非但未能暂缓心神,修身养息,反变本加厉,纠结贪吏,收受贿银,致使国库缺损,康熙大怒,勒令严查。
秦柔心想康熙此行塞外,归宫后必是依史上所载般再废太子,并将其移宫长禁,又忆起曾阅史料与杜撰,皆示二废太子时皇十三子再受牵扯,秦柔心生惶恐,便向四阿哥问道:“十三爷如今不比往昔,既是寄情画中,便也无再入乱势之险了罢?”
四阿哥先是一怔,后哼笑一声,道:“你身在雍王府内,倒时常惦记府外人,我这府里众人皆是爱劳神忧心的。”
秦柔方才识起四阿哥素来沉敛,甚不喜府眷过问宫中时局,只怪自己按捺不住,言多必失,连忙道;“奴婢与十三爷仅数面之缘,有幸得十三爷赐教一曲,便感激至今。”
话落,秦柔方觉不妥,仿佛宣称自己与十三阿哥同嗜音韵,趣味相投,偶获提点便心存绮意。秦柔悔自己心绪繁乱,言前未多作思量,以至越描越黑,理不分明,见四阿哥未语,便也不知如何应对,只得立于原地,垂下首去。
四阿哥将画卷理好置回原处,而后行至其身后,问道:“可知当初我为何留你在府里?”
秦柔道;“奴婢既非真正的赫宜氏,便也与其兄毫无瓜葛,爷心存宽仁,见奴婢无处可去,便让奴婢暂栖于府中……”
四阿哥冷笑,打断秦柔,道:“你这丫头能说会道,仅是不说实话。我仅知你非赫宜氏,如何知道你亦非他人安于我府内的探子?”
秦柔静待。
四阿哥接着道:“你是个聪慧女子,这缘由,你猜得到,却不愿说。”
秦柔仍是低头不答。心中明暸四阿哥一贯处事谨慎,尔谀我诈司空见惯,防患之心必定深植,容她于府中,自是已悉其非敌党所派。即便确为探子,以她一妾室寰婢,定对他无从危及,一旦暴露珠丝马迹,反可令他觅得契机,将她背后主使顺藤寻出。每思量至此,秦柔心中便一阵迷茫,不知她于他心中是否仍有待细究,于是宁愿信作他是垂怜所致,将她留在身畔,何况她对他已寄情愫,他定然知道。
“为何不答?”四阿哥在她耳畔询道,秦柔只感四阿哥双臂已自后将她揽住,一双手自她两颊抚过,逐渐垂至颈间,最终落于秦柔襟前,将她领侧衫扣逐一解开。
秦柔蓦地窘住,惊恐中只感胸中促然,下意识地伸出手抑住将四阿哥双手,四阿哥顿了动作,两人僵持片刻,秦柔一阵恍惚,两手略作松懈,四阿哥已将她领口敞去一半。秦柔浑身僵直,欲再伸手制止,又恐惹怒四阿哥,于是不知所措,仅是闭紧了双目,心中慌乱难宁。
此时闻屋外脚步声渐近,随后便闻福安自外道:“爷,宫里来了人,说是请万岁爷传召。”
四阿哥止了动作,退回案侧,道:“知了,吩咐下去,备车入宫。”
福安领了命,又道:“前几日您吩咐的信函奴才也取回来了。”
“拿进来罢。”四阿哥于案前席下。
福安遂推门入书斋,秦柔别过身去,待福安低头疾步行上前去,将手中文书呈上,四阿哥提起笔来批示函件,略抬目向秦柔道;“先下去罢。”
秦柔掩紧胸口,低头疾步行出书斋,至廊下索性奔跑起来,一路险些撞上来往的小厮,她紧蹙着眉,一面向少有人至的后苑奔去,一面哽咽着任煞白的两颊泛滥了潮湿。

康熙起行约半月,京中数名富甲绅人几日间将内城几所秦楼楚馆,缎庄器行一并赎买下来,看似拨得了好行当,赎主中竟无人欣喜,寻常市井议论纷纷,皆测其中当有蹊跷。据传,易主商馆往日常为太子党官吏常巡聚之地,有甚者称偶见太子微服探访,加之早有传闻太子一党于京中持得数间商号会所,倚之敛拢钱财,平日里亦可作集会协议之地。

自太子复立,其党羽沿旧时之风,废私扣贡物税款,致使国库空缺日益难掩,遭康熙严令查惩,方才筹款填盖。如是想来,此次康熙离京,太子一党必是趁机强卖翼下营生,令喜攀附权贵者赎购之,以聚其家产填充库银。
实则四月时,太子党收贿敛财一事已遭盘查。经户部尚书沈天生串通户部员外郎伊尔赛等于执差其间额外索银一案已由刑讯取供,刑部尚书齐世武受贿3000两,步军统领托合齐受贿2400两,兵部尚书耿额受贿1000两,本非倾贪大罪,却因犯事者皆属太子一党而遭重惩,齐世武等三人与主犯沈天生,伊尔赛等皆被俱拟绞监候,秋后处决,太子党如此不思悔改,反卷土生事,康熙震怒,斥欲将齐世武“钉其五体于壁而死”。
眼下太子积极异常,迫使京中豪绅倾家购业,妄图凭此凐填罪证,扭转乾坤,自以为可瞒天过海,却不识其意图早已昭然若揭,知情人看来,反倒欲盖弥彰,易再惹祸上身。民间谣传,众说纷纭,亦真亦假,却常能猜得**不离十,虽说难为成堂之供,若得有心人寻根探源,觅得铁证并公诸于大殿圣颜之前,百姓遣谈便足以令皇族蒙羞,太子声望定将毁于一旦。太子树敌颇多,如今大阿哥遭禁,便以八阿哥一派尤为荆手,四阿哥看似与太子略有交集,实则暗怀思量,与其一羽的十三阿哥则已然因反太子而受康熙冷落。现下康熙出巡,留下一众皇子于京中相互牵制,亦不失为良策,而太子处若有风吹草动,敌对党派定将动向,宫中稍有波澜,传入康熙耳中,必有一党将遭重挫。
如此时局,四阿哥心知肚明,故常闲置府中,阅集描帖,看似不问宫中异动,却时常见得汪禄入府禀报。如是一来,四阿哥置身事外,既与太子之事毫无瓜葛,亦可对其诸事了若指掌。

自那日书斋论画,秦柔再无得四阿哥传唤,听闻钮祜禄氏身子已无大碍,终日守着弘历,翠燕见了亦直叹其惜子如命。秦柔忽得闲暇,竟有些不知所措,独自于府园内消磨光景,竟遇那拉氏亭内品茗,本想请了安便辞过,却叫那拉氏赐座邀谈。
“先前便想同你小叙,只是苒儿那厢要你操持着,爷有时亦传你,我便也忘了。”那拉氏眉目温煦,神色淡然似杯中清茶。
“福晋可是有何吩咐?”秦柔道。
“算不得吩咐,只是有些话想问你。”那拉氏命身侧婢女为秦柔呈了茶,接着道:“你入府多载,免去琐务,仅为我打典庵堂,时于书斋为爷奉茶研墨也有三年。府里奴才看在眼里,知你已非寻常婢女,你是个明白人,应当清楚得很。”
秦柔晗首,不语,那拉氏语中所寓已了然于心。
那拉氏见其未答,又道:“苒儿常说你与她很是相仿,如今我也算看出几分。”
秦柔蓦地发觉自己如今处境确与当年的钮祜禄氏确有些相似,仔细思量,却又非也。她与钮祜禄氏迥然,她从未对他人眷恋犹存,却亦难将自己全身心地交付予四阿哥。秦柔想自己与这府中的女子甚异,她没有隶属于这个时代的由来,因此有着机缘促使而忽然离去的契机,她无法如钮祜禄氏一般释然地从了自己认定的男子,何况他冷峻得无从捉摸,甚至让她难以分辨自己于他眼中究竟如何。因此秦柔想,既是已将心付予了他,便也该为自己留条后路。
“爷纵着你,我本不该多说。”那拉什浅叹一声,道:“可你如今不进也不退,很是难办。”
“奴婢明白……”秦柔低声道。
那拉氏又道:“女儿家到了年岁,当为自个儿打算打算,若是寻常奴婢,眼下已能为你指一门婚事了。”
秦柔怔住,抬起头来望住那拉氏,目中略带惊恐。
那拉氏见状,缓下神色,劝道:“我也知道你这丫头逼不得,仅是要你好生想想,莫要耽搁了自个儿。”
“奴婢谢福晋提点。”秦柔垂首道。
愈午后,风渐凉。那拉氏便要移至庵堂参经,秦柔得以退下,心中却惶惑难安,似极了落慌而逃。

夏息将去,秋意初至。
一日忽闻四阿哥受传入宫,康熙未归,传召者必为太子。四阿哥与太子虽有来往,表面和睦无事,实则各有心思,人尽皆知,与四阿哥结交甚密的十三阿哥又为反太子者,两派关系便更显微妙。太子挥霍无度,东窗事发后又急于挽补,大张旗鼓,四阿哥定是尽收眼底。眼下康熙归期已近,此时四阿哥得太子传唤,想必是令其于同舟或是反目中做一抉择。
秦柔尚未定下心绪,闻四阿哥入宫,知此行许与日后二废太子有所关联,更是心生忧挂,坐立不安。平日里有些交情的小厮见状,想她是留守多时,闷得慌,便借办差之机,邀秦柔出府散心。
至城中,见街市一派扰嚷,胸中烦闷竟被掩去几些许。秦柔顿时舒畅不少,欲向那小厮道谢,忽见其满面隐情般,将她拉至一隅,轻声道:“柔姐姐,我这个月领了分子,就想着到醉月楼听杨柳姑娘唱曲儿,你看能不能……”
秦柔会意,道:“明白了,你去罢,我四处转转,一个时辰后在此等你便是。”
那小厮喜上眉头,道:“好姐姐,这人情我记下了!”
“得了吧。”秦柔笑道;“邀我出来,是你卖我个人情,想着我能给你行这个方便,回了府里要是管事问起,我也能给你作个证人是吧?”
小厮挠挠头,憨声道:“果真瞒不过姐姐……”
约摸着醉月楼里歌舞将始,那小厮便匆匆离去,余下秦柔独自逛荡。
……
来往路人络绎,叫卖熙攘四起,车马不绝,川流不息。
秦柔莫名忆起多年前的上元灯节,她亦是这般漫无边际地于人潮中游逛着,记得那时心中亦是愁绪千结,妇女孩童提携而过,便能牵起她心中一阵酸楚。现今事异多时,她再度身临此境,难免于心底感叹不已。谁料迈过同当年甚为相似的街巷,目中竟印出那时同游人的身影,一处糖人摊侧,十三阿哥饶有兴致地观望着一群幼童簇拥喧闹。秦柔怔怔望住那难为人流所掩的挺拔身影,见他似是察觉到一般回眸,与她四目相接,而后久违的爽洁笑意使那一张俊朗如故的脸越发清晰起来。
恍如隔世。
秦柔想着,重逢胜似一次救赎。

似曾相识的酒馆,临街的席处雅致依然,眼前的男子眉目晴朗,一切都似是那个烟火阑珊夜的重演。
“你那一曲《慈母吟》,我仍记忆犹新。”十三阿哥笑道。
“区区陋曲,让十三爷见笑了。”秦柔说笑道:“只是能故地再遇十三爷,当是奴婢与贵人有缘罢。”
十三阿哥朗笑几声,打量着秦柔,道;“没变。”
“十三爷亦然。”秦柔道。
“非也。”十三阿哥似笑非笑,目中仿佛有霭,一面向馆外街市看去,一面兀自道;“同上元那时有异,今日一聚,若有再逢,恐怕又不同于今。”
秦柔惟恐担忧成谶,忙问道;“可是宫中有异,使十三爷心中蹙郁?”
“姑娘家,莫询这些。”十三阿哥声似淡然,眉目间却略有愁结。
“奴婢不懂宫中权衡,亦知不该多嘴,只是……”秦柔心系二废太子之事,恐四阿哥与十三阿哥受其牵连,沉了沉气,道:“奴婢想,暂且置身事外,伺机蓄势,总归比骑虎难下,最终淌了浑水好。”
十三阿哥面色略沉,看住秦柔,肃声道:“可不许再谈这些!于任何人前都不可再提!”
秦柔无从劝戒,只觉胸中有阻,垂目不再语。
“雍王府里的丫头,又是四哥身边的人,略有所闻虽非罕事,但我是为你好,那些个事儿,非你等可随意估之论之,要惹祸的。”十三阿哥沉叹一声,又道:“况且说得易做着难,所谓旁观者清,那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身不由己的事见多了,做多了,也就没了消停安生的时日。”
十三阿哥语重心长,语中无奈尽显,秦柔心中不是滋味,隐约揣测,或许此时十三阿哥已将陷入二废太子一波之中,如其所言,身难从己。
席间无言良久,十三阿哥自街市处敛回目来,看向秦柔,有意扭转氛围般,笑道:“怎么这就不吭声了?我倒没看出你这丫头如此禁不得说,怕是叫四哥娇纵坏了。”
“奴婢不敢。”秦柔抬起头,目中忧思未散,甚有泪光。
十三阿哥见之一怔,似有一瞬,面露动容之色。
秦柔连忙瞥向别处,道:“柔甄虽身为奴婢,却时常惦起那次上元烟花,若是与十三爷同赏,当是难有倦日。”
一番肺腑之言已落,秦柔方才自识心间已将十三阿哥看得分外难能,如他果真如集中所载,因二废太子再遭康熙摒弃,壮志终成落泊,满面朗然笑意换作涣散颓色,将是何其苦痛。秦柔视十三阿哥为知己,不愿见他别昔日飒爽,度沧桑铅华。她想着,若有一世的烟火,她愿与他同看,但亦深知刹那华彩,永无生生不灭之时。
此时,忽闻十三阿哥呓语一般道:“当年逃选秀,你跌跌撞撞的,若是倒在我府前,不知如今会是如何?”
秦柔心中一颤,低下头去,佯作未曾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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