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奇怪的帮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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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深,寂寞几许。
烛光轻轻地流淌,一个脸色苍白不停地喝着酒的青年在深深的夜中剧烈地咳嗽着。
没有人能了解他的痛苦,甚至他也不了解,似乎痛苦对他来说已经麻木。
他以为那天夜里的一切可以让他解脱,可是那天夜里他不仅没有死去,而且又活了下来。
他的衣服很怪异,枣红色的长袍在小屋的屋檐下被风吹的抚舞。
小屋还在义庄里面,那间燃着无数白烛的内堂失去指引人的光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来。原来在这里可以看尽世间一切的繁华也已落尽,落叶黄沙是经常光顾这里的东西。
所有人都似乎在那一夜失去了踪影,他已经在这里等待了两个多月,他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可他知道一定会等到有人来的。
也可能他累了,不想再抬起他那双走过千山万水的脚,只想在这里每天的等待。
世间最难等的莫过于等那不知何时才能降临的事情。
因为这个地方没有日本宪兵设防,所以很多逃难的流离百姓逃到这里后便不再走了。常年的逃难已让那些可怜的人明白一个道理,每个地方其实都是一样。可不知为什么,那些流离的百姓发现这里没有设防后忽然觉得这里更危险,他们已经把日本宪兵设防看成安全的保证,可是他们却是因为日本人而四处逃难的。有时候他们也解释不清这种微妙的心理。
世间最无限的是时间,而偏偏这些时间又让人觉得短暂,刹那间、转眼间,一切就已经面目全非。曾经的繁华现在萧索的像是一个冷清的坟场。那些逃难来的百姓每天睁着恐慌的大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他们最奇怪的是前面那个小屋里的那个怪异的喝酒青年。他似乎无时不刻在喝酒,可从没有见过醉的模样,似乎他就喝不醉。
渐渐地有人开始习惯,将这里当作自己的家园。
可能已经春天了,那种让人冷的感觉在慢慢地消散,只是天气阴人,晚上的时候有凉凉的风。那些断树残枝的顶端也顶出绿色的嫩芽,看到这些那些百姓的脸上的笑容更多了,似乎看到了希望看到了生命。
百姓们心里也渐渐平静下来,他们在这里没有感到危险,渐渐地觉得这里已经没有了危险。
可是世上的事往往如此,当你感觉不到危险时危险或许在悄悄地向你靠近,当你感觉到危险时你已经没有离开这种危险的机会。
百姓的眼里又一次多了恐慌是前天的夜里人们正在那个简易的酒楼喝酒时忽然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倒在了酒楼的外面,他们似乎能听到重重倒在地上的声音。他们吓得在酒楼的桌上不停地颤抖,他们很想夺门而逃,可是看到门外那个浑身是血的人又没有足够的勇气。
有几个胆大的人凑过去,那人竟然轻微地说了一句话,他说什么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还能说话,他还能说话意味着他还活着。人们立刻作鸟兽散。
夜深,月明。
月光下那张血肉模糊的脸,那张脸已经不能用血肉模糊来形容,他那不是很大的脸上竟然被人砍了十几刀,每一刀都有一寸深。狄杀看了一眼,就知道一定是一个刀法很好的人在这张脸上砍的。
狄杀站了很久,还是弯腰抱起了这个人,他不知道这个人会不会给自己带来他希望等待的那些人。他救这个人是因为他听到了刚才他在昏迷前说的一句话,他说:快走,长山客栈的人来了。
狄杀是听说过长山客栈这个名字的,而且他还在那里看过一个美丽的女人,想到那个美丽的女人,落寞的脸上竟涌现出一道浅浅的红色,那种红色在健康人的脸上可以经常看到,可在他的脸上只是轻轻地一闪,像流星一样,一闪而逝。然后他的脸就又重归在一片苍白当中,偶而会因咳嗽看到那病态的嫣红。
狄杀虽然没有学过医,可他看过那个给了他一切的道长在一个铜炉旁烧过一丝让道长兴奋的药,那些药是道长烧来专门为他对付女人用的。当然有时候他也会用一些草药去敷狄杀的伤口。
狄杀用石头把那些草药砸碎,然后轻轻地涂在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狄杀刚做好这一切,小屋的门忽然被人咚咚敲起来。狄杀咳嗽着,打开门,看门前的那些人,他们是来到这个地方的那些百姓,而且是那几个自掏腰包修建酒楼修建茶馆的商贾。狄杀咳嗽着看着他们,他们犹豫一下,异口同声,道:“我们要求把那个浑身是血的人赶出这里。”
狄杀还是不说话,他想听他们的理由。他们犹豫半晌,道:“小镇已经太平了很久,我们不希望有外来人打扰这里的太平,破坏这里的平静。”
狄杀咳嗽道:“这里根本就不太平。”左面一个老者道:“胡说,这里太平的很,我们来到这里从来没有见过日本人烧杀抢掠。”
狄杀道:“小镇确实太平了很久,可打扰这里太平的并不是这个快要死的人。”老者忍不住问道:“那是谁打扰了这里的太平?”
狄杀看看他,道:“你们,如果你们不来,我岂不是很平静。”老者大怒,道:“你这个病鬼,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狄杀盯着这些人,退离小屋的门,道:“那你们快快把他扔出去。”那些人倒愣住了,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走第一步。狄杀道:“你们不扔我可就要睡觉了。”
那些人相互推搡半天,终于选出一个身强力壮的,他抬起左脚快要落下的时候,狄杀忽然道:“有时候死其实就是无意间将临到你们头上的。”他轻轻的一句话,没有人再敢向前一步,而是都满脸堆着笑,说他们回去想再商量商量。
那个躺在满脸是血的人现在看起来已经不那么可怕,他的脸已经被狄杀擦的很干净。他睁开肿胀的眼睛打量站着的狄杀,有气无力地道:“谢谢你救了我。”
狄杀打量他好久,问道:“长山客栈是什么意思?”那人道:“长山客栈是一个江湖新近崛起的帮派,风头压过各地的所有帮派。”
狄杀又问道:“你的脸是谁干的?”那人狠声说道:“长山客栈里一个神秘的人。”
狄杀道:“这么说你没有见过他?”那个摇摇头,道:“没有。”
狄杀问道:“他们为什么杀你?”那人皱着眉头,半晌说道:“他们杀人是没有任何理由的。”

狄杀盯着他的脸,掏出酒壶喝了一口,转过身走向那张破旧的桌子。他坐在桌子旁,抚摸着随时在他身边的刀,抚摸了很久,问道:“你能告诉我你是什么人么?”
那人吃了一惊,眼睛里满是警惕之色,差点从床上蹦起来。狄杀迈着脚步,握着手中的刀,向躺在床上的人靠近。那人忽然闭上了眼睛,道:“要杀要剐利索一点。”狄杀咳嗽着笑了,道:“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了?”
那人哼了一声。狄杀道:“你是八爷的人。”那人虽然没有肯定,可神情无疑已经说明狄杀说的很对。狄杀道:“现在只有八爷的人有你这份能从容面对死亡的胆量。”
那人依旧不说话。狄杀道:“八爷的人是许多人追杀的目标,可是八爷的人从没有在人们的追杀下露出怯懦。”那人已经闭上了眼睛,狄杀道:“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么?”
那人冷哼道:“李闯。”狄杀点头道:“我记住了你的名字。”
小镇的远处传来那些百姓的恐惧的哀叫,可是回敬他们的是接连不断的毒打和冰冷的刀锋刺入他们身体的声音。李闯想要下床,他想离开这里,狄杀却淡淡道:“你最好躺下,躺下也许才能让你活很长的时间。”
那些脚步已经走向小屋,狄杀听到那个老者在跟一个人说着什么,“我看见被那个酒鬼带走了。”
有人狠狠地踹开了门,李闯的脸色已经变了,因为他看到了追杀他的那些人。
狄杀咳嗽着站在小屋的门口,轻轻地抚摸着刀锋,他的眼睛里发着冷冷的光芒,虽然春天已经到了,可人们看到他那双眼睛还是忍不住发抖,似乎今天的天气很冷。
他的对面一共有十四个人,他们穿着黑色衣裤,他们的手里握着长长的日本军刀,他们军刀泛着冰冷的光芒。
狄杀淡淡道:“各位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左道的那黑衣人道:“我们追踪一位身负重伤的朋友到此,希望这位先生允许我们相聚。”
狄杀道:“这个地方每天不停地有人在身负重伤,你们为什么就偏偏看中我的小屋里藏着你们要找的那个朋友。你们为什么不到前面那些酒楼那些茶馆去找你们的朋友,据我所知,不久前那里刚有一个人倒在那里,好像是这位老大爷扶进了他的房间。”那个骂他是酒鬼的老者的脸色已经变了,结结巴巴地说:“胡说,我亲眼看见你把那个人扶进你的屋里。”
狄杀道:“是么?”左首的黑衣人用力向小屋的深处看去,他知道他要找的人一定在这个屋子里。他用手做了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手势。那些人立刻分散开,围住了这个小屋。
狄杀淡淡道:“我不想杀人,可也更不想让人杀我。你们可以走了。”
左首那人正想要说什么,黑暗处忽然传来一个人的叹息,那声叹息过后,这些黑衣人又开始第二轮的进攻。第二轮的进攻没有什么悬念,这次死的是四个人。鲜血洒在了每一个人脸上,那个老者已经吓晕了过去。李闯看到落在地上的那些人体的内脏直想痛痛快快地吐一场。
黑暗中那人道:“好快的刀。不知道有没有枪快。”他的话刚说完,空中传来一声枪响。狄杀的身影已经不在他原来的地方,他原来站过的地方溅起一溜火花。枪声在夜空响了二十声,然后没有了声音。狄杀知道这是枪里没有子弹了,那些子弹没有一颗打着狄杀,那些人都不敢相信狄杀是如何做到的,竟然能躲过比他的刀光更快的子弹。
黑暗中传来了刀声,刀破空的声音。狄杀是不会让他再装上子弹的,他的刀已经飞了出去。狄杀看到了隐藏在黑暗中的那个人,狄杀捡起自己的刀,咳嗽着看能躲过他刀的人。
那人三十多岁,手里拿一把一尺七寸长的刀。看到这个人那些黑衣人的精神一震,屋里的李闯神色却大变,他是见过这个人那可怕的刀,他的脸几乎是这个人一刀砍下的,而且都砍的很有分寸,每一刀都足以要了他命,可每一刀都没有结束他的生命。
狄杀淡淡问道:“你很特别。”那人笑着没有说话,有许多话他不说,也是会有别的人说的。一个黑衣人道:“见过我们二当家的人没有不下跪的。”狄杀点头,道:“装腔作势。”
那人也不生气,只是看着狄杀轻轻地笑,的确像狄杀这样的人这世上没有几个。面对近几个月新近崛起的长山客栈的二当家十三郎却是这样拿着刀与他对峙。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名字,所有知道他名字的也只是知道他叫十三郎,不知道他来自何方。
狄杀淡淡道:“你走吧,你不是我的对手。”十三郎笑道:“你很自信。”
狄杀道:“不是自信,是事实。”十三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遇到过像狄杀这样说话的人,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狄杀也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像十三郎这样的高手,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狄杀的脸忽然沉了下来,道:“你是日本人?”
十三郎点了点头。
狄杀道:“长山客栈现在还有客人么?”十三郎道:“长山客栈已经不是原来的长山客栈,现在他是一个帮派。”
十三郎道:“我是来杀一个人的,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拿了不该拿的东西,所以该死,而且必须死。”狄杀道:“我不知道日本人这些年做的事是不是该做,他们是不是拿的东西都该拿,他们是不是该死,他们是不是必须死?”
十三郎的脸色一变,哼道:“阁下,让路。”狄杀道:“请走吧。”
十三郎把手中没有子弹的枪忽然扔向狄杀,狄杀身体轻轻地一偏。十三郎的身影已经奔向那个小屋。狄杀抬腿追了过去。有三个黑衣人拦住了他的路。他咬牙从他们头上掠过,身子直冲向马上就要冲进屋里的十三郎。
他还是迟了一步,十三郎的刀已经快要插上李闯的胸膛。狄杀的刀扔了出去,十三郎身子一偏,他本来是想插在李闯的心口上,现在却偏了那么几公分。如果他不偏这几公分,或许狄杀的刀也就直直地插进了他的后心窝,可现在那把刀只在他的胳膊上划了一道五寸多长的口子。
十三郎恶毒地看了一眼狄杀,狠狠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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