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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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已经毁灭的面目全非,似乎连坚强的小草都不再能生长。生命力在这里没有强弱之别,只有简单的有与无。到处弥漫着奇怪的烟雾,硝烟,还有不知名的气味。那些残死的人死后仍然像是挣扎,断掉的手臂像小草一样破土而出,挣扎着似乎想扼杀一两个该死的人。
许多人还在挥去着铁锹还在费力地去掩埋已经绝望不再嚎叫的人,他们明白嚎叫并不是解决的方法。这群已经没有人性的人根本不知道别人的生命也很重要,他们只知道死亡罩在他们头上才是绝望,才是恐怖。
所以别人的绝望对他们来说就像是一出戏剧,别人的恐怖也像是他们嬉笑的小品。
树木伐尽,鸟兽赶绝。只有战壕里不断各上冒的烟雾是这里唯一的景观。
尽管如此,夏天终究是夏天,生命终究是生命,小草还是非常坚强地从已经没有生命力的土地成长。
小草,在人的眼中他是多么的脆弱,可是他却总是在不停地与命运抗争。土地虽然已经不适合他成长,可是他却依然倔强地生长了出来。
反而比原先更能接受住残酷环境的无情。
绿色还是有的,生命还是有的,阳光已经照在了这可怖的地方。
有阳光就有生命,有生命就有希望。
可是人会不会像小草一样,活下来呢?
酒井看着一幕幕残酷的景象,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
好在那绿色的小草安慰着她此刻脆弱的神经,嗡嗡的苍蝇让她感觉到生命还绕在她的周围。只是目力所及处的人却让她感到无比的伤心和发自心底的绝望。
那些人面兽心的人,无休止地杀戮,无休止地折磨,却以这种可耻的做法来满足他们变态的心理。
“共建大东亚共荣圈。”
这句话深深镂刻在这个面目清秀的心中,在此刻忽然有一点动摇。觉得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灭绝人性。
游离与往日的屠杀,心里固然麻木,自认识那个叫霍忌的中国青年。便游离与男女的情感,从情感中茫然醒来,才发现其实一切已经面目全非。
监牢里正在上演酷刑伺候,晕过去的人会立刻被冷水泼醒。其中一名犯人是最奇怪的,他不是日本人要找的共党,可是却至今都没有死去。这里只有有用的人才会有活下去的机会。这个奇怪的犯人不仅没有死,而且还被特别照顾,经常单独在一间刑房里“款待”。
而且还是荒木亲自“款待”他。荒木没有对这个人施展什么分筋错骨的本领。因为这个人看来已经像是一个废人。他几乎每天都是在昏迷中度过,所以经常被人不停地用冷水去泼。冷水浇在他的头上,顺着脸颊落在地面。他那张英俊脸上的血迹被一次又一次的冷水泼掉,可是鲜血的血液又会很快地从他头上渗出。
只要他有一丝的意识就会露出一丝微笑。他总是喜欢微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微笑。
微笑总是让人感到亲切,可是荒木却被这种奇怪的笑容弄得心慌,所以不停地挥舞着皮鞭。皮开肉绽是什么效果,可能就是那个又晕过去的青年。
来到这里已经一个多月,他的脸上已经长出浓密的胡须,看不清他的脸。
衣服已经烂掉,里面的肉也像衣服一样烂的不成样子。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哼过一声,只是微笑。
荒木可能打累了,喃喃道:“休息一下,再打就把这头猪打死了。”
明明已经昏迷的人忽然猛地抬起头,道:“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死的。”
悬挂那人的铁链在虚空抖动,发出声响,连着他的声音。荒木吓得倒退一步,怔怔看着抖动的铁链,半晌,狠声道:“打。”
长长的走廊恶臭而昏暗,凝固在走廊间的空气似乎也凝固着伤寒的病菌,奇怪带着腥味的味道弥漫着,像是人的粪便,又似动物腐烂变质的酸臭。走廊两旁牢房里的人已经被熏得麻木,心情早已不振,心境也失去郁闷。
第一次走进长长走廊的感觉是什么?
疲惫、困倦、焦躁、不安,可是现在那些感觉都已消失,似乎世间的空气本来就是如此。
霍忌被人托进了另一间牢房。他心里奇怪,因为他是从来没有转移过地方的,不知这些畜生又在玩什么花样。
他就这么躺着,至于以后发生什么已经不是重要的。
他想着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童四爷没有杀死,可能是他唯一没有了的心愿。可是如果他现在真的能了了这个心愿,他就真的愿意去死么?何况现在他觉得那个没有了的心愿,已经失去了了结的意义。他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说不清是苦涩还是对过往事情的怀念。那一个奇怪的夜晚,那一具莫名奇妙出现在身侧的火热躯体,半解的衣裳,湿润的嘴唇,高耸的胸部,殷红的葡萄,低低的昵喃,无法拒绝的呻吟……床单上鲜红的点点血迹……然后是那个单薄身影的一些话……
是自己错了,还是没有?
他不知道,他有过女人,而且有过很多女人,可是却从来没有去揣摩过男人的心和女人的情。
他又想起杜弃,虽然他们在一起长大,可是那个人却奇怪的厉害。可以说他们已经是兄弟,可是他却好像无论对什么人都不会给人好言色。他那句冷冷的话:“我走,如果她死了,你也准备去死。”
很干脆的话,似乎有着不容置疑的口气。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睁开了血肿的眼睛,仰望着低矮的牢顶,密密麻麻的蛛网,不断落下的尘埃。
他的思想并未因这些而中断,他是一个讨厌孤独的人,虽然他有时候看来很孤独,可是他的生活并不像杜弃那样,也不像狄杀那样,他有许多他们没有的故事,有许多他们没有的女人。
那张清秀的脸,那双清澈的眼睛,那头乌黑的头发,可惜却是一个杀人如麻的日本人。
童山的粗鲁,虽然当时那个清秀女子没有拒绝,甚至有几分愿意,可到底他是强行夺取的。浴池里的风光,长山客栈别离时的憔悴。
有淡淡的安慰。
还有那个心地善良的阿雅,姿色平庸,可是她的身体却有一股奇怪的魅力。
几声回荡在走廊的沉闷脚步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闭上了眼睛,准备再次接受这群畜生的酷刑洗礼。
让他奇怪的事他们并没有走进牢房来招呼他,而是打开了紧挨的那间牢房。那间牢房昨天还是他起居的地方,此刻不知关着什么人。
与自己无关的事最好少去花心思,徒增烦恼而已。
那边似乎传来低低的哭泣,接着是一声肝肠俱断的哀叫。酒井本来戴着一副墨镜,她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眼睛已经红肿,更不想让人看到自己流泪。
她已经努力去控制泪水,努力去稳定情绪,可是却在看到伏在地上那具浑身鲜血一动不动的人时,她还是忍不住悲鸣。
垢头蓬面,脸上满是血痂,看不表的脸上只有愤恨。呼吸早已没有,身体已经僵直。她颤抖着去抚摸那张面目全非的脸,泪水轻轻滑落。低低的细语,如泣如诉:“我不应该让你来的,如果你不来就不会这样,被这群衣冠禽兽的畜生这般对你。我……对不起……你,如果你不来……我们就会……没有想到你会变成这样……你能听得到我的声音么……我可以看清你的脸……你可以抬起手,抚摸我的脸。你知道我今生最大的幸福是什么吗?就是从日本来中国遇到了你,你知道我最痛苦的是什么吗?就是你这样对着我……我只希望你以后再也莫说是什么蛇蝎心肠的女人……”
十三郎拊掌,笑道:“酒井小姐对霍忌可真是一腔情深啊!”
酒井头也没有回,似乎没有听到这个人的话,只是哀怄地哭泣。
十三郎冷哼一声,向荒木使了个眼角。酒井的身体倚偎着那具僵硬的尸体,荒木那双铁掌一般的手抓在她的身上她也无动于衷,似乎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让她感到惧怕的事。
荒木愣了一下,还是出手,分筋错骨。
疼痛,巨大的疼痛,可是这个清秀女子却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任何身体上的疼痛都不及她心里的疼痛。她的手想永远抓在伏在地上的人手上,可是她的手却好像失去了丝毫的力量。
十三郎微笑着,淫猥地抚摸酒井的脸,道:“本来我是想好好享受你几天才让你上路,现在看来我只能好好享受你一回。当然我会当着你刚才流泪的这个人面前。”

荒木狞笑着抓起那个伏在地上的尸体,道:“你觉得这个人是霍忌么?”
酒井看垂在地上的手,不像他的那么大,再仔细看他的脸,他的鼻子处也没有那道醒目的疤痕。她笑了,不知是自己的愚蠢还是对未死者的幸运。可是想到他们刚才说的话,又恨不能立刻死掉。她不想当着霍忌的面被这般畜生玷污。
十三郎纵声笑着,荒木的满脸横肉也因激动而不停抖动,喉咙里发着吞没口水的声音。
另一扇门开了,十三郎大笑着,撕碎了酒井的上衣,雪白的**在臭味弥漫的牢房抖动,艳丽的一幕,在这阴森之地倒也别有一番风趣,可是十三郎的手却无论如何也动不下去了。他不动并不是因为酒井怨毒的眼神,而是眼前发生了一件他想不到的事情。荒木也僵在那里,犹如刚才那些泼在霍忌身上的冷水都泼在了自己身上,那些鞭打也施加在自己身上一样。
牢房空空如也,没有他们想要看到的那个人。
酒井忽然笑了起来,雪白的**跟着跳动。诱人的身躯,可是却让人没有丝毫**。
十三郎感到背上冷汗直冒,沉声问荒木:“怎么回事?”
荒木怔着,半天结巴道:“不……不知道。”
墙壁那扇仅一人出去的气窗已经打开,手指般的钢筋不知被霍忌用什么手段折弯。十三郎凑在窗户向外望,外面有重兵,出去的人除了死之外,绝没有别的出路。
他简短道:“搜。”
他紧盯着墙壁上用鲜血写出的字:她若死,你必死。
十三郎盯了好久,忽然狞笑起来,阴沉道:“本来我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个婊子跟你有关系,现在却可以顺顺当当地杀死她。”
荒木已经通知监狱的各部人马。
十三郎却带着酒井向一派房舍走去。
长长的走廊片刻变得宁静,外面的声音也显得悠远。那扇因所有人走的匆忙的牢房没有上锁,里面本来已经被人确定没有一个人。这里却从紧贴屋顶处落下一个浑身是伤的青年。鼻子上方那道疤痕似乎在一瞬间已经扭曲。
走出这扇门,他向监牢的光亮处走去。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他,远处的光亮在一点点接近。
酒井闭上了眼睛,刚才那个监牢里的尸体其实是她派到这里的特务,可是现在却死了。
其实对于现在好像什么已经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那个人还活着,虽然南京城从来没有人活着走出去,可是那是以前,现在有一个明明从固若鑫汤的牢房消失了。
十三郎狠狠的手抓在了她的身上,然后一个愤怒的耳光,接着所有的衣服便都被扯了去。腿拼命想**,她可能忘记,女人的挣扎往往更能让男人疯狂。十三郎本来只是心中的气难消,这时却被酒井的动作激发兽性。
气息瞬然变粗。
酒井的嘴里忽然渗出一丝鲜血,十三郎没有去注意鲜血,而是继续他疯狂的动作。等他平静下来,发现这个女人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一大截舌头从撬开的嘴中跌出。十三郎愣在那里,有些茫然,想到刚才那个消失的霍忌,心乱如麻。
在他认为这个地方是牢不可破的,可是那个人怎么会凭空消失呢?他皱着眉头,一声大叫,发现自己在刚才的紧张中忘记了最重要的,没有去察看房顶。十三郎再次返回牢房时,墙壁上那六个鲜血大字只剩三个大字:你必死。
恐惧,深深的恐惧。可怕,深入骨髓的可怕。
十三郎愣在那里,他手里紧握着一把机枪,他的后面虽然跟着许多荷枪实弹的士兵,可是他却感到可怕,那种缠绕在心中的恐惧感挥之不去。
他有些失魂落魄,回到刚才的房间,是一具已经死亡的艳丽尸体。他像疯了一样,又趴在尸体上面。他想到“霍忌已死”四个字所暗示的结果,其实就是现在躺在他面前的女人。可是当这个结果真的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又不能接受,因为霍忌还没有死。
本来霍忌已成俎上鱼肉,根本不可能逃脱,可是不知他身上到底有什么奇怪的力量,竟然在浑身都是伤口的情况下消失了。
琳儿忽然走了进来,她看到十三郎趴在一个**的女人身上,眼睛里忽然出现狂热。这些天她一直在三个人的**中生活,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快感。可是都是两个男人和她一个女人,此刻她忽然想享受一下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的**。她觉得这种感觉一定是很奇妙的。
当她发现那个女人是酒井时吃了一惊,因为她不相信酒井也会乐意这样。可又看到酒井嘴唇上的已经渐渐凝固的鲜血时,她心里猛跳一下,因为她不相信这个特务头子会落得如此下场。
仅仅是几秒,她忽然又感到无法形容的狂热,两个女人,其中一个已经是死人……这是多么诡异的场面。这种诡异在她心中更能激发情火。她的衣服落到地上,她的身躯蛇一般缠绕。贴上了死尸,冰凉的感觉,也是刺激的感觉。
她的身躯却是火热,她娇喘,随意地呻吟。
她的眼睛迷离。
十三郎回过头,看到琳儿,心里忽然一紧,因为这个女人看到了酒井已经死掉的事情。
他来不及多想,因为已有一只柔软的手伸进了他的衣服里。
可惜一个男人在最危险的时候对这种事情是没有一点兴趣的,琳儿的手还没有来得及移向那火热的……,就感到喉咙一凉,然后眼睛便瞪的很大,近在咫尺的世界在突然之间变得遥远。她不相信,可是她已经失去不相信的机会。
十三郎脸色阴沉地站起,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看着两具尸体,两具**的尸体,极是艳丽的画面,却不是永恒的画面。
他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他不喜欢喝酒,可是此刻却在不停地喝酒。因为他的心现在跳的很快,他不知道以后会遇到什么事情,心中想的就是离开中国。
那把一尺七寸长的刀还挂在他的腰间,他紧紧握着,此时也许只有这把刀能给他一点力量,一点面对一切的力量。
荒木看到两个如花似玉的人也是一愣,好久,低声道:“没有找到。”
十三郎知道也肯定不会找到的,如果那么容易找到,他就不可能那么容易逃脱。
十三郎没有生气,只是深深呼吸着稳定自己的慌乱,淡淡道:“你不是一直想这这两个婊子睡觉么?”
荒木怔了一怔,他从十三郎眼中看到杀机,可是他却又不能拒绝十三郎的“邀请”,犹豫半晌,还是向死尸走去。
十三郎紧握他的刀,也在犹豫,这时荒木忽然回过头,道:“刚才长山客栈传来消息,狄杀出现了,而且好像杜弃也让人瞧见过。”
十三郎动容道:“狄杀竟然能从第一监狱出来?”
荒木点点头。
十三郎的恐惧感更加强烈,身体也在不自禁地颤抖,看了一眼荒木,道:“你先享用吧,我出去走走。”
十三郎忽然没有了杀荒木的计划,而是想出一条更残毒的计谋。
他知道,无论如何他是不能再去长山客栈了,那里这时对他来说已经成为最危险的地方,而且南京他也得必须离开。长山客栈的事就留给荒木回去打理。他心里想得最多的是这两个死在这里的人,该如何替自己开脱。
荒木从房间里出来,看到脸色铁青的十三郎,他怔怔地靠着一块石碑呆呆地向天空仰望。
好久,他回过头,向荒木交待了一些事,然后两个向这里的最高长官汇报情况。
霍忌盯着死去的人,一动不动,桌上有一酒杯,里面还有残酒。他喝着,脸上浮着奇怪的笑容。那把一尺七寸长的刀摆在那里,他知道十三郎已经不会再来这个地方。刀对此刻的十三郎来说,已经不是武器,只有枪才能让他感到有安全感。
霍忌把窗帘扯下来,盖在了酒井身上。他叹了口气,然后又把落在地上的那件衣服披到琳儿身上。
警报声响起,正在四处巡查的士兵忽然发现一直由长山客栈来的十三郎那间屋子竟然燃起汹汹大火,火苗不知是如何来的。
十三郎听到这个消息一下瘫倒在地上,神情似乎很是恐惧。荒木奇怪地看着十三郎,他知道十三郎的功夫,尤在他之上,不知为何竟然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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