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三个人面对的奇怪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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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弃已经来到了后面,与前面的喧嚣就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他的人也像是因为两个不同的世界而变成两个不同的人。他冷漠的脸上不知为何多了一丝狂热的笑容。
他抬头看着童四爷的窗户,很想冲进去把这个胖呼呼的老家伙杀死,可是霍天弃的突然转变让他不再能做完这一切。
他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在童四爷那座最好的房间,他在回廊间无声地走着,走出回廊。
尽头,一个阴暗的角落,一个全身无力的人,像一滩泥摊在那里,一动不动。
杜弃眼睛里的轻蔑、不屑,同时也有一点点可怜,虽然他恨霍忌,可是毕竟一起长大。不过,无论如何,一切成长,一切过往对他来说,已经无关紧要。
他已经不再在乎。
自琳儿死后,他对一切已经不在乎。
一生有过唯一的一次,他也相信这是他今生的最后一次。
他最难过的是,她的名字还是别人告诉他的:小野琳子。
只有在这个已经成为过去的女人的眼睛下,他才会表示出一丝奇怪的天真。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冷漠。
对一切都冷漠。
他的眼睛里除了冷漠,还有一丝狂热,就像十三郎看到女人那样。霍忌就在他的眼光之下,头也不抬,空洞而无神。
一个没有自己思想的白痴。
杜弃蹲下身子,忽然抓起霍忌的头发,凝视着,道:“一直以来,你都看不起我,你也不跟我说话,今天你终于遭到了报应。”
事实上,一直以来,霍忌都看得起他,也一直跟他说话,只是他一句话也没有回应过霍忌。
一直以来,他都像绝缘体一样。
可是现在他却把一切的罪责全都推到了霍忌身上。
杜弃低声道:“白痴的你其实也有欣赏价值,人世间最痛苦的是什么?可能就是像你这样,活着却不如死掉的好。”
“因为一个女人值得么?我的女人也死了,可是我照样活的很好。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叫做什么吗?懦弱。”
“我现在很想杀掉你,可是我不想杀一个感觉不到什么叫做死的人,而且还有那个给予我们一切的人,他的口气虽然冷漠如刀,可是我知道他并不想让你死。”
“你这样很好,你就一直这样,等时机成熟后你再醒来。等你醒来我再给你一把冰冷的刀。”
杜弃说完这些然后站直了身子,目光如刀,划向霍忌,刀锋里有仇恨,无论什么也不能化解的仇恨。
六亲不认,成功之途径。
他从霍天弃那里学来的,虽然歹毒却是最有效的方法。
这时忽然传来低低的咳嗽声,轻轻的咳嗽却比晴天霹雳都要刺耳。
狄杀在他身后,一动不动,只是看着杜弃。杜弃转过身,冷冷看着狄杀,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在凝望彼此的眼。
眼中有什么?
杜弃眼中是冷漠的冰霜,狄杀眼中是难以置信。
狄杀咳嗽道:“刚才你的话我都听到了。”
杜弃道:“你不该听到。”
狄杀淡然道:“己所不欲者,勿施与人。连你这个一直不在乎生死的人都不愿轻易死亡,他一个开心快乐的人怎么会如你所愿去死呢!”
杜弃冷哼道:“你觉得他是一个开心快乐的人么?”
狄杀道:“本性难移,他不会变的。”
杜弃狠道:“可是他现在却像是一头猪,没有知觉的猪。”
狄杀道:“你好像很恨他。”
杜弃道:“非常恨。”
狄杀淡淡道:“他的你的兄弟。”
杜弃道:“我没有兄弟。”
狄杀道:“你不把他当作兄弟,可是他却一直把你当儿兄弟的。”
这句话比杜弃杀人的剑都要冷漠,至少在杜弃眼是如此。杜弃也像是被人狠狠地踩在了胸膛上,让他无法呼吸。他嘶声道:“他不是我兄弟。”
狄杀叹道:“你真是一个可怜的人。没有目标而活。”
杜弃抬头,目光直指狄杀的手,道:“听你的口气,好像你不是一个可怜的人,你好像有目标。”
狄杀想起了陆云徵月,这个目标虽然不像有志者的庞大,可是在他心里却是幸福。幸福的目标当然比看来能成名的目标让人舒服。
杜弃断然道:“你更是一个可怜的人,自己的女人已经成为别人的女人,却还是一副自得模样。”
狄杀剧烈地咳嗽着,他的面孔已经扭曲,他拼命压制着咳嗽,待咳嗽声平息下来。他开口了,柔软的声音,轻不可闻,道:“可怜之人必有可卑之处,你也是一个可卑的人。”
杜弃道:“可卑又如何?你说我没有目标就没有目标么,我的目标比你,比所有人都要强大百倍,千倍,万倍。”
狄杀的脸上已经出现掩饰不住的萧索,他不想让人提及他的事,可是人不可能都如他的意。狄杀只说了句:“像你这样的人实在没有意思。”
杜弃道:“你这样的人更没有意思。”
狄杀看着一脸愤怒慢慢向他走来的杜弃,淡淡道:“你也太没有忍耐。”
杜弃冷声道:“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狄杀伸出手,亮出他的刀,然后他便也看到了杜弃的剑,和夜色融为一体的剑。
“咳,咳。”
咳嗽声,却不是狄杀发出来的。
这几声咳嗽似乎带着一股浓痰。
霍忌竟然站了起来,他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两个人,一脸的不解,却一句话也不说。
杜弃觜角抽搐,现在的情况对他十分不利。狄杀没有动手,他不是一个喜欢动手的人。只要别人不动他,他也不是轻易动别人的。
杜弃的眼睛还在盯着狄杀,他怕狄杀出手。他一来江湖就是这样面对每一个人,他对每一个人都没有信任,他不信任任何人。
狄杀忽然叹了口气,道:“我是不会趁人之威的,你尽可放心。我知道你想问他一些话,而你又怕在你的问话途中下手。你放心问吧!”
狄杀说着向后退了七步,七步是什么概念?意思就是如果我狄杀要进攻,而这个距离足够你杜弃防守。
杜弃霍然拧身,盯着霍忌,道:“你并没有变成白痴。”
霍忌没有说话。
狄杀却接口道:“他本来就不是白痴。”
狄杀的话刚说完,霍忌却像失去依靠的草人一样,倒在了地上。狄杀的脸色微微一动,紧张地看着霍忌。霍忌是他唯一的朋友,也是……她唯一的男人。痛苦和快乐同时掌握在这个人手中,他不希望这个人真的变成白痴,可是又希望真的变成白痴。
人,都是自私的。
狄杀的心理本来就是没有人可以明白的。
杜弃冷笑道:“你喜欢装糊涂?”
霍忌眼睛无光,杜弃在打量他无光的眼睛。他不相信别人,可是相信别人的眼睛会出卖他们的真实。
杜弃已经把这双眼睛端详了很久,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现。不过,他还想试一试,说了一句:“十三郎,出来。”
霍忌无光的眼睛,迷惘地抬起,四处看看,然后又低下了头。
杜弃忽然无法判断霍忌此刻处在一种什么样的情况,总之,有一点他可以确实。霍忌看到不想看的场面,他会有稍威的清醒。刚才他跟狄杀准备出手让这个“白痴”看来有一点稍瞬即逝的清醒。
狄杀也感觉到了希望,只有再发生几次这样的事情,霍忌一定可以变成以前的霍忌。
可是他也在犹豫,霍忌该不该回到以前。
等他不再犹豫时,想再和杜弃来一场冒险的决斗时,杜弃的人已经不在了。
狄杀苦笑着,摇了摇头。
时机就在刹那,错过刹那错过一切。
他转过身,然后呆住了,陆云徵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回廊处,远远地眺望。眼中似有泪光,因为他能从她的眼睛看到月光,模糊地反射过来。
狄杀叹气,他不是为自己没有发现有人出现在他的身边他没有知觉,而是他痛心出现在他身边的人是陆云徵月。他不自禁回过头看看像一个孩子一样蜷缩在角落的霍忌,然后静静地等待款款向这里走来的她。
气量,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气量?
可能连他自己也不能给确切的答案,也许此刻只有像陆云徵月这样的女人会给他以清醒。

狄杀此刻才知道他永远不希望霍忌能再见到这个女人。
如果他知道杜弃隐藏在暗处,准备实施一个霍天弃交待下来的阴谋时,他就会为陆云徵月离开她的房间感谢苍天。
杜弃已经把童四爷打晕了过去,此刻就差把陆云徵月搬到他的床上,然后静静地等待他们的消息。杜弃本来不耻做这种事,可是这是霍天弃决定的。他的决定从来不希望有人不做。他暂时没有足够的力量,所以只能忍受。
陆云徵月轻声道:“你为什么不回屋里?”
狄杀松了口气,因为陆云徵月没有发现霍忌在这里。他的声音也很平淡,没有因为怕她看见他,而发生什么变化:“夏天的夜很美……”
陆云徵月忽然低低抽泣起来,狄杀怔住,接着大震。她的眼睛望向前方,前方的那个人的目光黯淡,可是嘴角却微微地**了下。
心流血,还是流泪?
在他的目光下她的脚步轻盈,一步步走向另一个人。虽早已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残酷地来临,可是来临后却不知如何面对。
也许早就一直在准备面对,因为他本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可是她却是一个正常的女人。有些事她终究无法控制,既然你不给我带来快感,为何不让别人带来呢?这样的话本不该用来形容陆云徵月,可是这是一句实话,只不过比较残酷而已。
夜色中一只白晰的手,轻轻地,像是泪珠一样,滑落,落在他的脸上,伴随着哽咽,却是无语。她没有想到曾给她带来过开心的唯一让她做过女人的男人,在此时竟然会变作这般模样。
这就是在她心里能给她带来开心,带来快乐的那个阳光青年么?
是什么让他的脸上趴满忧愁,是什么让他木然无神?
她还记得前几天阿雅对她说,这个男人想见她一面,她拒绝了,可是没有想到这一拒绝再见面竟会变成这样。
她忽然后悔,如果见一面,多说几句话,也许就会多一点回忆。
她的手很柔软,许多人梦寐以求想碰的一双手,此刻却停留在一个“傻子”的脸上。轻轻地摸索,幽幽地叹息,没有办法的做法,就是如她这般。束手无策地流泪,如泣如诉地低语。
她忽然笑了,略带苦涩地笑了,道:“你本来是一个开心快乐的人,无忧无虑才是你的面目,可是……你像以前那样该多好,你微笑,也给别人带来欢笑……”
她的声音很低,可是却可以清楚地让两个人听到,一个是霍忌,另一个是狄杀。狄杀的心情如何,他似乎不想看这一幕,虽然他曾大度地对霍忌说了许多话,表示他希望的就是这一幕,可是自私的人心终究还是有着自私的痛处。
他闭上了眼,他愿意流血,却不愿流泪,这是所有男儿那脆弱下唯一想坚持的一份坚强。也许只有忍耐才是他们觉得自己可以承受的方法,事实上他们远远不及能及时哭出来的女子坚强。尤其是感情这种有形无质的东西。
霍忌的脸微微动荡,茫然地扭转脑袋,眼睛似乎一亮,可是随即又像风中的灯光一样,只一亮,便又沉与黑暗。
“你记得……”陆云微月话说到一半,身体忽然抖动,她慢慢地转过身,此时她好像才发现身边还有一个人,狄杀憔悴的脸似乎更憔悴,看到陆云徵月转过了身,他便也转过了身,咳嗽着一步步向远方走去。陆云徵月一双妙目里沁满泪水,那个远去的男儿似乎并没有怨言,他的嘴角还逗留着淡淡安慰的笑容,可是转过身,他的笑容就消失不见了。
好像是一滴泪水从他的眼眶滑落,好像是滑进了他的嘴唇。泪水的味道是什么?
咸的么?
他感觉到的苦,能让人痛苦的苦。
“站住。”
陆云徵月轻声道。
狄杀微微犹豫,还是停了下来。
陆云微月忽然苦涩道:“我错了,我以后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情。”
这像是不尊妻子对丈夫的解释。
狄杀咳嗽道:“你做的并没有错,错的是我,我……”
陆云徵月嘴唇发抖,颤声道:“你在乎么?”
狄杀怔了怔,道:“在乎什么?”
陆云徵月紧咬嘴唇道:“我……我已不是处子之身……”
狄杀的眼睛里忽然起雾,眼前的一切忽然都变得潮湿,其实这句话本就不该问的,在他的心里——她永远是纯洁的处子之身,无论之前还是之后,永远是,可是这句突然说出来的话,却只能让他回答:“在乎。”
因为只有痛心地说一句在乎,她才能完全地属于霍忌。
“可是我的心里却永远只有你一个。”
“其实你的心里也是有他的。”狄杀咳嗽着,说出了这句话。
狄杀只是依自己的判断,有时候这种判断是绝对正确的。
陆云徵月回头看霍忌,他像一个事外之人,本来一切因他而起的事,在此时好像变得和他没有一丝的关系。他的心中脑海似乎什么已经没有了。
陆云徵月喃喃道:“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狄杀轻轻叹了口气,道:“他的心事太多。”
陆云徵月道:“像他这样的人也有心事么?”
狄杀道:“也许像他这样的人心事才更多,而且还没有发泄的法子。”顿了顿,忽然低声喃喃:“其实男人的心事都是没有法子发泄的,如果有我也不会喝酒,可是喝酒却也没有作用。”
陆云徵月没有听到他低声的喃喃,只听到他叹息声中的惋惜,轻声道:“他不应该变成这样的。”
狄杀看着木然的霍忌,道:“你知道么?酒井死了。”说完他才意识到不该说这样的话,这样的话对陆云徵月似乎是不公平。他只想着这个女人,谁又何尝对他公平过?
到底什么才是爱情?
这是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迷惘的话题。
陆云徵月心里微痛,可是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问狄杀道:“难道喜欢的人死掉就会变成这样么?”
狄杀道:“其实他并不喜欢酒井。”
这是狄杀想安慰陆云徵月的话,他觉得陆云徵月一定不想听到霍忌喜欢别人的消息。陆云徵月凄楚一笑,道:“你不必说这样的话,我说过,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狄杀掏出酒壶,他不知是激动还是掩盖自己的慌乱,接着咳嗽道:“他最想杀的一个人在他的眼皮之下忽然失踪了。”
陆云徵月道:“可是他确实不像是一个因为别人就改变自己的人。”
狄杀道:“你听说过相思成疾么?他此时的境况和这有一点点相象,只不过他是恨。”
陆云徵月的手已经离开了那张木然的脸,她虽心有怜惜,可是却不愿狄杀心疼,她也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来平静,道:“他到底恨谁?”
狄杀有意无意地看几眼前面,道:“十三郎。”
陆云徵月皱眉头,道:“如果十三郎忽然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是不是就会好起来。”
狄杀道:“应该是这样。”
陆云徵月道:“你知道十三郎在哪里么?”
狄杀犹豫着,然后摇了摇头。
陆云徵月道:“他好像就在这附近,前几天我好像在赌坊里见过他。”
狄杀喝着酒掩饰着他的表情,却没有说话。
陆云徵月回头,她平静的脸上又出现了泪痕,她紧咬牙关,很想再伸出去手,可是觉得在自己喜欢的男人面前又对别的男人做这样的行为实在不可取。
她的身体在颤抖,不管怎么说,这是他的第一个男人,女人对第一个男人总有一种奇怪的感情,就算没有爱情,她们的心里也总是无法忘记。
有的是阴影,可是陆云徵月深知他心中绝不是阴影。
像来时的脚步一样,她也是那样轻轻地走,偶而想回头,可是又忍住。陆云徵月忽然顿住,抬头凝望着,似在思索着什么,然后决心回头再看了一眼,一眼让她的心也流泪,低声对狄杀说道:“给他找一个好一点的房间吧!”
狄杀道:“对他现在来说,什么地方都是一样的。”
陆云徵月道:“我想起一个人,或许……她一定会有办法的。”
狄杀道:“谁?”
陆云徵月道:“阿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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