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赌博与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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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关押的二宝已经放回。
左滴怕长姐触景伤情,便让二宝收拾出潇湘阁的花厅,留长姐暂住些日子。
想了想又让宝芽跟抚琴一起身边伺候,免得人手不足。抚琴急忙道谢,宝芽起先嘟着嘴有些不情愿,被左滴一个眼神立时秒的噤若寒蝉。
倒是宝枝,很是感动涕零——当然,仍是感动的很有气质。
左滴遣退下人,独自一人前往柴房。刚走出院子,树上有人喊道:“喂!”
她抬头一瞧:竟是左渐!
“你跑到内院来干嘛?不怕我去找爹爹告状?”左滴不客气道。
左渐纵身跃下。
左滴不得不承认,这个哥哥深得父亲遗传,长得煞是正直挺拔,玉竹临风这个词儿简直为他量身打造。
左渐讥笑:“二妹妹怎的今日不称呼兄长?可是装累了?”
左滴头疼的看着这个叛逆期少年,想到父亲说起他时的愧疚与伤怀,心软了软:
“你是自家人,我无须在你跟前装模作样。你找我何事?别说你是迷了路不小心走进来。”
左渐听得自家人时愣了愣,瞬间又恢复笑模样:“哦?那我这个自家人想跟妹妹多亲近亲近,有何稀奇?”
左滴心中记挂抱画,不想跟他扯皮,直言道:“左渐!你不过是个少年,别总学大人阴阳怪气的!你就不是嫌弃没人关爱吗?我问你,若是爹爹辞官,你能否解了气?”
左渐敛笑,危险的眯了眯眼:“左太傅可是朝廷支柱,辞官什么的,妹妹休得胡言!”
左滴瞧见四下无人,近他两步,语重心长道:
“我知你不是因为亲娘的死怪罪府里。你在意的,是爹爹从未关注过她,甚至错过了你的成长……”见左渐脸色惊愕,她压低声音:
“这些话我只同你说这一回,我相信你也能看出左府的危机。你是爹爹的儿子,便是打上左府烙印,一辈子都去不掉。你问我为何不称你兄长,等你当自己是兄长时,滴儿定会真心实意喊你一声兄长。”
语毕,她不再理睬他,便要转身离去。
才走出去五六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左渐的声音:“不是昇国!”
左滴讶异,转回身,疑惑的看着他,不解他是何意。
挺拔少年别扭的将头拧向一旁,倔强道:“那丫鬟背后的主子不是昇国,信不信由你!”。
左滴突然感觉心里痛快,像是解开了某个心结,她展颜一笑也不吭声,只笑吟吟的看着这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别扭少年。
左渐看着这个妹妹,精致面庞绽放一朵微笑,似百花盛放般美的令人心惊。
他心中既有难为情又有丝莫名的雀跃,却是他长这么大从未拥有过的情感,面上不由闪过一丝绯红,他不知自己为何出言提醒,只觉鬼神神差般开了口……
不知该如何与家人相处,既窘迫又不知如何是好——少年竟纵身跃起,逃也似的窜了!
左滴瞧着少年狼狈而逃的身影,心生安慰。其实这个哥哥也蛮可爱的嘛!
旋即皱眉,竟然不是昇国?那会是谁?
左渐此人倒是有很多秘密,连这都知道。左滴想到他对左府终究是有感情的——这已足够……
到了柴房,李嬷嬷已在此侯着。
抱画醒来后,发现自己被擒,神情丝毫不见慌张,无悲无喜的模样跟当年的李嬷嬷如出一辙。
左滴示意,李嬷嬷上前两步,扯下抱画捂嘴的布条。
抱画脱了束缚仍旧安安静静,不喊不叫。
左滴盯着她的眼睛,逼问道:
“你是苗人还是汉人?”
抱画:……
“背后主子是谁?”
抱画:……
“你们想在大朝会上做些什么?”
抱画:……
接连问了几个问题,抱画始终一声不吭,像个哑巴一样。
左滴见她满脸的视死如归,索性不再发问,招手让李嬷嬷过来,附耳几句。
最后看了抱画一眼,转身离开。
……
左章恒书房。
“事情就是这样,抱画什么都没说。”左滴回禀父亲。
左章恒皱眉:“此事我已向圣上禀明,虽然抓不到他们的痛脚。好歹不至全然无知,当前只得先做好防备!”
左滴道:“滴儿本不愿用手段,可她如此冥顽不灵,明日里少不得做些手脚。”
她抬眼看左章恒,“还望爹爹切莫觉得滴儿心性残忍才是!”
左章恒叹气:“为父怎会怪责与你?让你一个稚女做这等事,为父心中惭愧!”他说的情真意切。
左滴笑笑:“为了滴儿的家,滴儿什么事都做得!”
话毕,左章恒遣她回去潇湘阁。忙活一整日,需得好生歇歇。
……
是夜。
漆黑一片的柴房内,抱画跌坐在地,不再是白日那般视死如归。蜷在一起的身子瞧上去分外弱小可怜。
她抬头越过天窗瞧着外面的皎洁明月,目光中全是对生的渴望。如果有可能,谁愿意死?正在她彷徨自怜的时候,吱呀一声,柴房的门开了!
她猛地一惊,扭头看去,借着月光瞧见一黑衣蒙面男子。抱画静卧的身子剧烈扭动起来,眼中两行清泪流下!把脏污的面颊冲出两道白沟。
蒙面男子仿佛没瞧见她的狼狈,柔声道:“吃苦了吧?你倒是个忠心的,瞧这可怜的模样!”
他走过去解开绳索,又将抱画嘴里的布条扯下。抱画这一整日未饮未食,声音干涩:“你的……身份……”
蒙面男子从怀中掏出一铜牌,在月光的照射下,能清晰看到上书一个大字:青!
抱画松一口气,道:“我还以为我死定了……”
蒙面男子语中带笑:“你没有背叛主子,就自然有人会来善后。能站起来吗?”他对着抱画伸出手。
抱画惨然道:“走不得,那些狠心的丫鬟婆子为了讨好主子,把我的腿打折了!”
蒙面男子眉头一皱,心道麻烦!背着一个人定会惊动太傅府!
抱画看着面前这人:“放心,即便我死了,也不会透露半个字!”她哽咽道:“我只想知道,办这事究竟是为了什么!好歹让我死个明白!”
蒙面男子收回手:“主子的事哪儿是我能知道的!”他语气一转,冷漠道:
“既然你已知自己下场,不如让我来送你上路!左二小姐手段颇多,死在我手里至少没那么痛苦!”
抱画一惊,低声喝道:“慢着!”
蒙面男子正欲上前,闻言一怔:“你还有何要说?”
抱画一改之前的柔弱可怜,一字一句沉声道:“主子可是姓郑?!”
蒙面男子悚然大惊,怒喝:“你怎知道!”猛然反应过来,恼羞成怒:

“贱人,竟敢套我话!”他眼神转狠刚欲下杀手……
蓦然间,四周燃起无数支火把!映的柴房大亮!
蒙面男子被这突来的变故惊住,惊慌失措停住了动作。
这时,地上“双腿被打折”的“抱画”慢悠悠站起身来,开口道:“终于见面了——不知阁下贵姓?”
声音一改先前的低沉沙哑,竟是清脆悦耳全然不似重伤之人。
蒙面男子已然明白过来,这是个陷阱!被人算计了!
他看着面前年幼少女,反而镇定下来。冷笑一声道:“左二小姐,当真是好手段!”
“抱画”抹去脸上黑灰,施施然站在他对面——可不正是左滴!
“我该如何称呼阁下?青使?还是罗公子?”
蒙面男子面色倏地一变,瞬间恢复如常:“哦?左二小姐何出此言?在下不明!”
左滴笑笑:“刚刚阁下不是拿了牌子给我瞧?小女子不才,却也认得那个大大的青字!”
“罗公子又是从何说起?”蒙面男不动声色。
左滴摆摆手,不在意道:“罢了,既然罗公子不肯坦诚,就让小女卖弄一番!”
她面对着蒙面男子侃侃而谈:“此事只为鸿胪寺卿的职位,除了温修文必不可少,那个女子却换做任何要臣家眷皆可!”说到此处忽然声音压低,只得近前的蒙面男一人能听见。
“罗姨娘得遇左二爷,本想将女儿做饵,却不想功败垂成,落个尸骨无存!你们的人自然该知道太傅府不是明面上那么简单,再次行事想必会寻个更稳妥的目标!可这回仍是对着太傅府下手,那么只得两个解释!要么就是主事的人太蠢!要么——就是跟太傅府有过节!”
顿了顿,又道:“恰好抱画甚是忠心,只字未露。于是我将计就计,告诉爹爹明日会对她用刑!你们怕她受不过露出马脚,所以今夜!就是劫人的最后时机!对了——那个偷听传信的丫鬟已经自尽,很遗憾你们的成员又少一人!”
左滴冷笑:“罗姨娘死的时候,口口声声喊着她哥哥会为她报仇!让我猜猜,阁下该不会凑巧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哥哥吧?”
蒙面男哈哈大笑,击掌道:“左二小姐真叫某刮目相看!不错,在下正是罗隐!今次真是长了见识!舍妹输的不冤!”
左滴正色道:“可不要把什么账都算在我头上!罗姨娘和青使的事,同我并无关系!我那是不过才三岁,罗公子不会如此异想天开吧?”
罗隐面色阴晴不定,不知左滴所言是真是假。
左滴好似知道他的犹豫,突然笑眯眯开口:“不若我同罗公子做个交易如何?”
罗隐沉声道:“如何交易?”
“你告诉我你们的目的!我告诉你你的仇人是谁!如何?”左滴诱惑道。
罗隐只犹豫片刻,倏地轻笑:“左二小姐好心计,在下差点上当!你若是随意捏造个并不存在的人,在下岂不是找破头都找不到?”
左滴心道可惜,面上却不显,假装惋惜道:“既然罗公子不肯,只得作罢!该说的都说完了,罗公子,您请吧?”
她对着屋外摆了摆手,包围圈让开一条路。
——竟是要放此人离去!
罗隐挑挑眉毛:“左二小姐好气度,难道就这样放在下离开?”
左滴点头,认真道:“罗姨娘擅蛊,想来罗公子也差不到哪儿去!家丁也属太傅府产业,自不肯做些无谓的浪费!”
罗隐未说话,目光阴沉的死死盯住眼前女子,好似要记烙印在心里般。
左滴将手一挥,大气道:“您请!”
罗隐忽的嗤笑一声:“来而不往非礼也!左滴,你只说错一点!舍妹可不是为了坏那温修文名声,才欲结亲!你这么聪明,猜猜她究竟为何?”
语毕跃上屋顶,起纵间消失在夜色中。
左滴闻言凝眉,若不是坏他名声,问题只能在那个二房庶女身上!她竟还有戏份?!
这时,夜色中走出两个人影——竟是左章恒与秋菊!
秋菊一脸焦急之色,适才听到那人要下手,她差点忍不住冲出来!现下事了,她匆忙擦拭二小姐手脸。左滴任她折腾,扭头对左章恒道:
“爹爹,罗隐对女儿的提议有过犹豫,可见对主子忠心有限!女儿放他离去,不忍家丁遭毒手是一方面。他此番行径,若是落到他主子耳中,想来很难不起疑心……”
“故而放他回去,反比厮杀之后未必留得住人更加有利!”左章恒接口道。
他不想打探关于适才听到的罗姨娘之事,反正再变态的女儿也是他家的!左章恒越看左滴越觉满意!这次的主意是女儿出的,起初他不肯左滴亲自涉险,但女儿坚持。而且说的颇有些道理,事实证明,这番举动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左滴撒娇:“爹爹英明!女儿这番解释纯属多余!”
左章恒无奈摇头,他被这个女儿吃的死死的!忽然想到一事,正色道:“不过滴儿如何得知主子姓郑?”
左滴料想左渐必不愿出头,便含糊道:“滴儿收到消息道此事与昇国无关。传信之人不愿暴露身份,但绝非不是太傅府的敌人。滴儿想了想,会希望康国不稳的,倘若不是昇国,那南谕国与翰国就更无可能!”
左章恒对前半句状若未闻,只颔首道:“若非诸邦国,最有可能的就是前旭余孽郑氏族人!”
“嗯,女儿见他不上钩,便试着赌一次,好在女儿赌赢了!”左滴沾沾自喜。
左章恒好笑的瞪她一眼,遣散众家丁。
方才瞧着火光冲天人影攒动,实则不过十数人。余下尽是夜色掩饰下的火把!
左滴百感交集,堂堂太傅府,安保人员实在是太少了!把伺候穿衣吃饭浆洗洒扫的丫鬟小厮都发卖掉,换成家丁护卫多实际!若非如此,今日怎会让罗隐这般轻松离去!
左滴自我安慰,好在知道了主谋是谁,又揪出了暗处对左家心怀怨恨的罗隐!也是不错的收获!
父女二人各自回房。
……
路上秋菊愈想愈觉自己愚笨,心道二小姐为何如此胆大!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好奇问道:“奴婢今日可真是捏了把汗!若那人认出你来该如何是好?”
左滴轻笑:“赌的!”瞧见丫头不满的表情,她好笑:“你动脑子想想,那抱画被罗姨娘送给长姐时才多大岁数?罗隐怎会记得恁清!加上屋里那么黑根本瞧不清!”
秋菊恍然大悟。暗道主子智多近妖,自己不过是个平凡人,便不再介怀。二人回到潇湘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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