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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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温柔地拂过湖面,吹起一层层褶皱,撩动了湖水的平静。成片成群的绿树,围绕在小湖边,隔出了一个个隐秘的小小仙境。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投射在绿草地上,如同天空掉落的金币,撒满一地。几棵灌木将这一方小天地隐匿在湖边,抬头可见蓝天白云,举目望去是荡着微波的湖面。日光的热气被茂密的枝叶阻挡在头顶,吹来的风都是清凉舒爽的。
楚思桐慵懒地躺倒在绿草地上,眼镜、书本、背包闲散地满地皆是。清风吹过她的脸庞,轻轻地拨动了她的眼睫。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才睁开美丽的眼瞳。把手舒适地垫在脑后,呆楞着望住天空。
风吹树叶,树叶微动,阳光困在其中,若隐若现。绿草的清香钻入鼻间,仿佛醉人的酒,好想让人美美地睡上一觉。
回想起半年前,她是那样软弱地离开自己的家乡,通过两个城市间学校交流的机会,转校到了这个繁华的沿海城市。才短短的半年,她似乎已经爱上了这个城市,更爱上了她现在的校园,和现在这块无人知晓的世外仙境。
她原本就是神经粗线条的人,活着永远只知道开心最重要。她用了一周的时间疗伤,用了一周的时间振作,然后,她就开始学着彻底地忘记过去。
尽管那些过去,在她寂寞孤独的时候,总会爬上心头,但也只是在心口划下一道浅浅的影子。痛,依然深刻地存在。伤口,却不再流血。
断了过去的一切,家庭,朋友,同学,亲人,还有……那个深刻在她心底的人。
见到自己这样快地振作起来,就会傻傻地担心会忘了他的模样,忘了如何爱他。所以,她都会在心底默念好几遍他的名字。
楚柏文。
念上一遍,伤口就跟着豁开,然后痛上无数个夜晚。当痛持续地在灵魂深处泛滥,楚思桐才明白她有多在乎那些过去。
因为,那些过去里,有他,有属于他们的回忆。
哀怨地叹了口气,爬起身,舒展四肢打了个懒腰。捡起身旁的古典黑框眼镜带上,不自觉地微笑。
为了低调,她故意摘去了隐形眼镜,换上了厚重的黑框镜。原本一头柔美顺滑的直发,也不去打理,任由它乱糟糟地披散在肩。
抬腕看表,已是下午两点,该是一堂经济学的大课。匆匆地卷起书本和背包,从灌木丛里钻了出去。
仿佛又回到了人群里,美妙的回归感,每一次都能给她一股力量。
开朗地一笑,飞奔着冲进了教学大楼。
经济学的课堂,是一间能容纳几百号人的教室。楚思桐除了室友,基本不和人交往。她每次进入教室,都会挑上靠窗的最后一排座位。
她刚坐下,正要翻看书本。
突然,教室里响起一阵女人的尖叫声。接着,赞叹地抽气声也络绎不绝地响起,同时伴着窃窃私语之声。
楚思桐不用抬头,也能知道引起这些反应的罪魁祸首。能让雌性动物这般激动的,几乎和雄性动物脱不了干系。
贺彦俊,本校的校草。
相貌,家世还有他古怪的脾气,可堪称本校一绝。
楚思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打量了一眼刚从外面走进的贺彦俊。相貌,的确不赖。剪染合适的短发,白色的T-SHIRT,深蓝的牛仔裤。远远地从背后望去,还是很美的。
可惜……那张爱耍酷的臭脸,长错了脑袋。
然而,校内的女生对他简直奉若神明,各个对他趋之若骛。甚至还有校外的女生,天天等在门外就为了看他一眼。可他,偏偏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那些女生却依然热情不减。
他随意地挑了个座位,身边的女生各个兴奋地好似中了彩票。
楚思桐讥笑着摇摇头,继续埋头在她的书本里。
教授进来之后,那些噪音才渐渐散去。课堂里立刻恢复了安静,只有教授书写黑板的声音。楚思桐难得地抄写着笔记,从前以往遇上这种枯燥生涩的课目,她基本上是在课堂上会见周公的。刚才的一场午觉,仿佛给了她无穷的动力。
转头望出窗外,阳光已散去,乌云从远方飘了过来。楚思桐笑了,下雨,是她最喜欢的天气。看着雨水从天空落下,然后在地上绽开一朵朵美丽的水花。听着雨水滴落在伞面的声音,心情也会随着它的节奏打起韵律来。赤脚走在潮湿的雨地上,凉意从脚底心传来,让人心更清凉透彻。
雨天,也有太多过去的记忆,多到让楚思桐软弱。但是,雨天也是她,用来怀念她爱情的方式。
心想着,一场大雨就兜头落了下来。恣意地淋湿了树木,房屋,还有裸露在空气中的一切。
楚思桐深吸了一口气,窗外隐约传来一种诱惑,勾引着她蠢蠢欲动的心,想要迫不及待地投入到雨水中去。
心中主意一定,迅速地沿着教室最后一排座位溜了出去。
看来大雨不止吸引了她,还有人也偷偷地从另一边溜了过来。楚思桐眼都没抬,两个人似乎都是那样地迫不及待,同时在出门口的一瞬间撞了个满怀。
楚思桐微微皱眉,有些不快地抬起头,正对上一副调侃冷漠的眼睛。
不是那个自大狂,还有谁?
楚思桐不愿和他有何牵扯,迅速地别开了眼,说了声对不起就飞奔了出去。
贺彦俊冷冷地望着那抹奔离而去的身影,心中莫名地一动。不是因为她的平凡,不是因为她乱七八糟的头发,而是她身上竟有股很好闻的青草泥土的芬芳。仿佛她刚从草地上打滚而回,把那些美妙的味道也一同带了过来。
微微一笑,背着包晃出了教学楼。外面的雨下得很猛,这时没有人在路上走。四周除了雨声,再也没有其他令人厌烦的抽气声和尖叫声。
转眼间,却瞟见一抹身影漫步行走在猛烈的大雨之中。她细弱的身影在雨中仿佛摇摇欲坠,她光裸着雪白的脚丫,踏在湿漉漉的地上。凉鞋随意地抓在手中,随着她的手臂轻轻地甩动。
长发被雨淋得贴在了身上,她却依然很悠闲地走在雨里,仿佛这根本不是一场暴雨,而是老天爷的一滴泪水。
贺彦俊痴痴地望着她消失在雨里,隐约之间他甚至听到了她银铃般的笑声。
这世上,还有人淋雨都是快乐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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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如注,淋湿了身,也淋湿了心。
楚思桐抬头望天,雨水滴落在眼睑,顺着脸颊流入了颈中,流入了心窝。冰冷地提醒着她,那些深埋在记忆里的温存……
“你喜欢下雨么?”楚思桐总爱傻傻地问。
他总会说,“是的,我喜欢。”
“为什么?”
“因为是你喜欢的,所以我都喜欢。”
“那我喜欢我自己,你喜欢我么?”
他双眼火热地注视她,“是的,我喜欢。这是你喜欢的东西中,我最喜欢的。”
每当听到这个,楚思桐总会幸福甜蜜地站在他光裸的脚背上,踮起光裸裸的脚尖,在他的双唇印上自己的吻。然后,他就会像一把火,热情地燃烧了她。
那时的大雨也是像今天这般猛烈,却浇不熄他们的热情之火。

然而现在,只有她一个人站在雨中,享受着孤独的困苦。
光着脚丫回到了宿舍,和她同室的除了张可欣,只有田蕾和温玲在房。
田蕾见她一副湿透的模样,翻了个大白眼,“你又去淋雨啦?”
楚思桐微微一笑,随即拿出干净的衣服换上。
“还真没见过你这么爱淋雨的。”温玲躺在床上,看着小说,“也不怕生病。”
楚思桐往床上一靠,“恩,那可是老天爷的眼泪,用伞去遮挡,岂不是辜负了老天的一番心意。”
“上帝啊。”田蕾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架,坐到她床边,“笔记呢?”
楚思桐吐了吐舌头,“逃课了。”
田蕾跳了起来,足可同跳高运动员媲美,“温玲,你瞧瞧,以后让她去上课前,得先查天气预报。”
顿时,三个女孩笑成一锅,甜美的笑声和着窗外的雨声,仿佛奏起了,一曲天籁。
到了晚上,温玲去了图书馆,田蕾和朋友去看电影,而张可欣还没有回来。空寂的屋子里,只剩下了楚思桐一人。
对她来说,寂寞并不陌生。
越是独立,她便越能习惯寂寞。在不需要外出打工的夜晚,她都是一个人在寂寞的黑暗里度过。今晚,也不例外。
房间里没有亮灯,她斜靠在窗前,隐遁在夜色里。听着窗外的雨声,仿佛是在听那些过去在她耳边低鸣。
她从窗子伸出手,任由雨滴落在掌心,一点一点地湿润了她的手。
曾经同他共坐在窗台下,见他伸手在雨中。
她问,“冷吗?”
“恩。”
“雨,是老天的眼泪么?”
“恩。”
“为什么老天的眼泪是冷的?”
他回头,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头,“人,总喜欢在雨里哭泣,因为这样就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所以,老天的眼泪是冷的,这样就可以让自己分辨清楚哪些是雨,哪些是泪?”
“我怕冷,我可不会站在雨里哭。”
他握紧她的手,“我怎么会让你哭呢?”
又是属于他的回忆,总是这样的清晰,仿佛就在昨天。
有温热液体从脸上流下,楚思桐惊慌地从雨中收回手,摸了摸脸庞,却是冷的。
她笑了笑,原来是雨,不是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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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的无眠,第二天便全身滚烫,喷嚏不断。
“你看,感冒了吧。”田蕾冲楚思桐做了个鬼脸,“再叫你淋雨。”
温玲摸了摸楚思桐的额头,“有点烫,还是去看看吧。”
浑身的不适,楚思桐只得无奈地点头,乖乖地去了校内的卫生站。值班的医师给她做了个检查,配了点药,又罗嗦地吩咐了一大堆才放她离开。
回到宿舍吃了药,匆匆卷了书本就去了课堂。今天还有一堂经济学的课,一心想着把昨天的笔记给补回来。
前半程还能坚持着,可是药力渐渐在体内生效。只见她倾斜着向着桌面,一冲一冲地就要昏睡过去。
贺彦俊踏进教室时,课堂竟已坐得满满当当。正要离开,却瞥见最后一排还有一个座位。他轻手轻脚地挤了过去,就看见楚思桐这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扯了扯嘴角,这女生还真是怪毛病多。
爱淋雨不说,全身还一股草味,现在又成了一个瞌睡虫。看她又老又土的眼镜,还有那头乱糟糟的头发,还真是没有什么看头。
贺彦俊坐了下来,无聊地翻开书本。和死党冷冽猜拳决定上课人选,结果是他惨败,只好眼睁睁瞧着他约会去。
枯燥的经济学,是他和冷冽最不喜欢的课目。以至于他们总拿猜拳来决定由谁去抄录笔记,这个学期以来他总是赢少输多,他见经济学教授的次数比见冷冽的都要多。
不过,这些根本不必他担忧,因为总有女生会自觉地来为他抄笔记。
他嘴角掀起一丝笑容,四处打量着前排的女生,想找出一个自觉自愿的人来。待一切搞定,第二堂他便可以溜之大吉。
突然,一个很大的力道从左边压了过来。贺彦俊转过头,立刻皱起眉头来。
这女生居然倒在他肩膀上,呼呼大睡起来。
难道……她知道是他,所以才这样么?
不耐烦地拿起笔在她头上敲了敲,没反应。
这下,贺彦俊火了,一张俊俏的脸蛋拉长了臭脸。
抓起书本狠狠地砸到了她的脑袋上,只见她“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声音响亮地叫道,“对不起,教授。”
整个教室呆楞了片刻,然后爆出了惊天动地的笑声。
贺彦俊哑然失笑,抬头看她竟是一副迷糊搞不清状况的神色,看来刚才她是真睡着了。
“这位同学,你在做梦么?”五十多岁的教授涨红脖子,愤怒地咆哮着。
顿时,整间教室被一片笑声淹没了。
楚思桐这才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立刻低头遮住脸蛋,坐了下来。
“安静。”教授大声吼了一声,教室才安静了。
楚思桐恶狠狠地回头,正要低声开骂,却发现坐在身边的竟是那个全校女生追捧的自大狂。最不愿意同这样的人交往,不怕他惹麻烦,就怕他把麻烦引上自己。
有些不甘地收回凶狠的眼神,右手撑起头,背对他不去理会。
贺彦俊从她凶狠的目光中震惊了片刻,嘴角轻扯了一番,颇有点深意地望着她的背影。眉头展开又紧皱,皱起又舒展开,这女生的表情有够丰富,一次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竟挥之不去。
下课铃声一响,楚思桐立刻收起书本打算一走了之。
可惜,这混世魔王没有让开的意思。
“喂,让让。”楚思桐推了推他。
她的声音竟非常的好听,贺彦俊忍不住转过头看她,“为什么?”
“我要走了。”
“下面还有课呢。”他翘起椅子,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不上了行不行?”
“不行。”斩钉截铁的回答,几乎让楚思桐吐血。
她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无明火,大力拍向桌子,大叫道,“那谁准你坐这里的?”
贺彦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学校里从没一个女生会用这样粗鲁的口气同他说话,更别说他这般屈驾地坐在她身边。
楚思桐的怒吼,立刻引来众多学生的回眸,有好些女生更是对她的语气气愤不已。
“我就坐了,怎么了?”贺彦俊一副就是不让的样子,“有本事就自己出去,我可不会让你。”
楚思桐哀叹一声,她今天走了什么霉运,竟遇上了这么个邪神?
她望了望四周,女生各个对她露出鄙视的神色,目光犀利地足可以烤焦了她。再这么闹下去,她就快成电烤猪了。
楚思桐斜视着他,冷哼一声。
背起包,双脚在椅子上一蹬,蹿上了桌面。然后,一个漂亮的落地,跃过了贺彦俊的位置。
贺彦俊张着嘴,还没能从极度的震惊中缓过神来,楚思桐已经扬长而去了。
他苦笑了一下,视线转回到桌面,他的脸色在看到桌面的一刹那,立刻变得非常地难看。
因为,在他干净的书本上,是一个黑色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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