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追忆似水年华(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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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个问题。
麦凯恩漂浮在虚空中,看着四面八方的光景,一时间显得不知所措。难道这就是死后灵魂所归属的地方?
这是一片无垠的空间,无论他向上下左右或是东南西北的哪一个方向看去,都无法看到世界的尽头。
抬眼看去,视线所及的,到处都是起伏不定的柔和光芒,宛若由光组成的海洋,如此纯净,如此空寂。而自己之前伤痕累累的身体,也成了一片模糊光影。
是失火的天堂?还是永劫的地狱?
至少可以肯定,这不是地球上的任何一个角落,不然眼前为何除了飘荡着的光不停的来回穿梭与飘荡外,没有丝毫生气、也没有任何天与地的空间隔离,令人完全捉摸不着边际。
如果这真是死后灵魂所归属的地方,那这里到底是哪里?
不过,重要吗?
千古艰难惟一死,至于死后去到哪里,本不是他这样人关心的。
无欲,则刚也。
只是,尚有一丝,不舍。
漂浮。
方寸光无限。
麦凯恩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的身体色彩一天天淡下去,与周围的虚空颜色日益接近。或许当两者色彩完全和谐的时候,自己就真正意义上的消失了吧。
这样很好,不是吗?
再也不用费尽心机的隐匿自己,不用殚精竭虑的算计敌人,不用苦苦的在这冷酷世界挣扎下去。
但为什么自己还是想说、想动,想挣扎想怒吼想说我不想消失我想活下去呢?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吗?
或者是有的把。
那是任何诱惑也抵不上的温柔。
当一张张或平淡或狰狞或诡谲或天真的面孔心头掠过——自己还有心吗——的时候,“存在”的感觉就增强了一分。
但那些面孔渐渐模糊、抽象、淡化,然后远去了。
只余下那笑容,小女孩真纯的笑脸和少女冷清的笑靥。
最后,盘旋着的两张面庞也重合在一起。
是那个人,那个他想对她说一声对不起的人。
灵魂会流泪吗?
十二岁以后,他再也没有流过一次泪,喜怒哀怒,被他执意地排除在了心外。不仅仅因为背负着无数屈死者的执念,更因平静地微笑着面对世界,是他的选择。他把所有的脆弱都封锁在了自己的心底深处。
直到他遇到此次的目标。
这单生意对他的计划至关重要,不是为了职业道德,而是能够顺理成章的接近藤堂琢磨,那个逃过当年一劫的帮凶,那个他捡到日记本的主人,那个他找到的唯一线索。毕竟他的敌人太强大,隐藏的也够深。
所以即使损失一个来之不易的身份,他也要接近藤堂琢磨,通过这次任务的目标——也正是后者的女儿。
真好笑,不是吗?
平心而论,藤堂静是一个很容易相处的人,她坚决不让下人们称呼她小姐,也会非常自然的关心每一个围绕在她身边的人,没有任何一丝的做作与勉强,时刻给人一种如沐春风般的感觉。非常纯洁,非常善良,和事先了解的资料完全相符。藤堂琢磨,那个男人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女儿,不,应该说,她根本不该属于这个污浊的国度!
没有什么能瞒过一个顶级杀手的眼睛,特别当他早已不相信人心。
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他才发现,藤堂静,她有病,心病。
身为霸道财团总裁唯一的女儿,从小就跟着身为总裁的父亲长大的她,其实,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明白世界的复杂。虽然是锦衣玉食,她却没有感受过幸福。父母本是因为利益关系结合的两人,很难说有多么坚强的感情。母亲在她记事前病逝后,父亲心里更只有自己的大事业,却没有爱,所能给她的,也只能是地位和金钱而已。而由于自己的特殊身份,被作为媒体的焦点,她不得不学会扮演一个家世显赫却规规矩矩的少女……而真正的她,却躲在名为孤独的外壳之下,看、听、感受却什么也不说,拼命维持着自己与他人的界限。
但,不仅如此,她的心里有叛逆,身体里有**,灵魂里有压抑。她抑制自己太久,以至几乎模糊了哪个才是真正的她,有时候她会想,哪个她才是真正的她,是那个乖乖的她?
“我以为只要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就可以继续那样平平常常的生活,可是……完全不行。我很难受,因为害怕和大家做不一样的事情,我忘记了真正的自己……我们真的很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喃喃说出这样的话。我们都很胆小,都认为与其暴露真正的自己会受伤,倒不如扮演别人给予的角色,可是,扮演别人给予的角色,真的没有扮演自己想要的角色来的快乐。“麦凯恩记得她说这话时的表情,她眼神幽幽的,就像在看一片虚无。而扮演着二世祖追求者的他,嘴角扬起了一抹嘲笑,感叹着女人的直觉。
下一刻,他已经笑不出来,“我,真的很苦恼……因为,没有人可以真正理解我……但,我相信,总有一天,能够理解我的人会出现。能够让真实的我暴露出来的人,一定会出现在我的身边……我就是这样满怀苦闷,却又带着希望生活着的……哪怕是”,少女轻轻的笑着,“为了要杀我?”
麦凯恩雄躯猛震、大震、再震——本来应该是这样。
但看着那明净笑容,他忘了辩驳,也忘了这已经不能用女人的直觉来解释。
日子如流水一般过去,往日的梦魇似乎已经远离了他,这使得他越来越贪恋在静身边的日子。这个女孩,是他敌人的女儿,她的家族财团,是幕后黑手最得力的爪牙。虽然说服自己这是为了步步为营的复仇,但不容置疑的是,自己已经好久没试过坦诚的谈话了,更不要说找人分享漫长夜晚中的曲折梦境。他是她的骑士,她是他的公主。他们在人前人后宛若一对,也小心翼翼的回避着敏感话题。一如艾略特所说:“我们不需交谈,却想着相同的念头。我们胡言乱语,不需要有任何意义。

但也是有所不同。
“我们尽力而为,希望一切都好——如果不够好,必须尽力使它好起来。“他说,“就如我不能决定生命的长度,但我可以增加它的深度。我不能左右天气,但我可以掌握心情;我不能改变容貌,但我可以展露笑容;我没能控制别人,但我可以主管自己;我不能预知明天,但我可以把握今天;我不能样样第一,但我可以事事尽力。你说呢,公主殿下?”
“是什么样的经历,可以让你这么豁达呢?我的骑士如果做了不一定比不做好,多数人会选不做。因为人对失去快乐与承担痛苦的选择是有偏重的。我情愿失去得到快乐的机会,也不愿意得到痛苦。因为未来发生什么我们无法控制。“少女的话语与眼神一样满载着忧伤,让铁石人也心碎。
“从某种意义上,不错,人没有牺牲什么也得不到,但牺牲往往大于所得。曾经我也以为很多事情都是我可以掌控的,后来才知道并不是这样。“她是猜到了什么,还是又是那所谓的直觉作怪?杀手想,再度微不可查的叹气。
“你呀!真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无视自己比对方大不了几岁的事实,杀手用宠溺的揉揉静的头,用那曾带给无数人噩梦的手。
何尝不想开诚布公,黑暗的另一半,更追求着阳光下的日子。但梦中的大火、不间断的使用暴力,以及充满猜忌和狡诈的逃亡生涯,这一切都在磨蚀他重新接受有价值的生活的信心。眼前的幸福时光,更提醒他曾拥有和已经失去的一切。既然没有回头路,就只有走下去,并且从这一选择中汲取力量。
这世上适合爱你和值得你爱的人很多,但不包括我。
耳边似乎不合时宜的响起了铃声。
“我又该吃药了。“少女从片刻不离的手袋里摸出一个塑料小瓶,倒出两颗小小药丸到手心,杀手顺理成章的倒了杯水,但少女已纯熟的动作吃药。
身高长的慢,运动耐受力低、易喘、胸痛,那个一心要铲除这个不名誉孽种的总裁,那个永永远远营营役役的父亲,决计想不到他的女儿有着染色体异常导致的先天性主动脉瓣狭窄(AS),那是治愈率只有百分之一点五大绝症啊!
如果他不是早已查到幕后雇主的身份,只怕也会为了这对父女的形同陌路惊奇吧。这丫头只是很小心的瞒着所有的人,怕他们忧急伤心。而藤堂琢磨,那个只为自己打算的男人,其实根本不用偷偷摸摸的联络杀手、收买律师,只消等到这个小傻瓜瞒不住,自行倒下就好。
几次三番他忍不住想说点什么,但却总被她有意无意的打断,他想,她是知道的吧。
“骑士大人,从认识你以来,好象无所不知的你可知道,这世界上可存在天堂地狱,可曾有转世轮回?”她孩子气的笑着,带着一抹调皮。
天堂,有这种东西吗?如果有,世上又怎会留存这许多的邪恶与污垢。
地狱,如有,那他就是行走于黑暗中的死神!
不过,无论之前的经历,还是几载杀手生涯,都让他不能否认超出人类理解力的存在。
那么,如果真的存在这善恶的两端——他的公主无疑将归属那洁白的云端。
那他,满身罪孽、双手血腥的他,无惧冥河厉鬼的报应,却无法忍受再也见不到她,骑士与公主,真正的天人永隔。
“你的灵魂永远纯洁,纯洁得只有害怕和期盼,纯洁得不会埋怨和诅咒,纯洁得,同这块土地,同这块土地上的罪恶水火不兼容。“思绪千回百转,想起不记得那个人说出的话,却不知不觉说出了口。
回答他的是少女的轻笑,“我可没有那么高尚纯洁,而且……我”,她转头,凝视着他,“有一个梦,不许嘲笑我啊。”其实马丁•路德•金不是模仿秀的好对象,如果是平常他大概会这么说吧,但现在他只是尽量温柔的问:“是什么呢?”
如果是你的最后愿望,我粉身碎骨也会完成,就算是,放弃到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
“我有一个梦,在梦里,我们转世重生,之后找到了彼此,再也不分开!”
沉默。这是奢望的美梦,还是早已身处梦中。
少女已经自顾自的说下去。
“因为爱,这个世界,因此而被拯救!”
雷霆万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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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原名Tempsretrouvé,Le(1999),又名:“重拾逝去时光。导演:“拉乌尔鲁兹(RaoulRuiz),主演:“EmmanuelleBéart,CatherineDeneuve,JohnMalkovich。
痴心不改的你,在回首往事的时候,可曾发觉原来错过了一次——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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