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妻(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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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焱在十几天后又回来了,是晚上回来的,深更半夜的时候。我们看见他的时候吓坏了,他瘦成了皮包骨头,还得了可怕的皮肤病,身上许多地方都腐烂了。顾焱变得沉默不语,眼睛木然空洞,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身体动作变得僵硬呆板,像失了魂儿似的。
顾焱回来后,事情变得更糟。第二天一早,我突然听见绵绵在卫生间里大呼小叫,原来是她洗脸的时候,在洗脸盆里发现了几只虫子。就是这种白色的小东西。我当时没有在意,用水把它们冲走了。
第二次发现虫子是在顾焱回家后第五天,……不对,也许是第四天,……鬼知道呢,我记不清了。这次虫子更多,除了卫生间里,还有厨房,卧室和走廊里。开始我们还仔细地将虫子清理干净,后来虫子越来越多,根本就清理不干净。
这时我们还没有意识到虫子和我捡回来的陶罐有什么关系,只是觉得那是一种奇怪的虫子。这种事情我们在报纸上也见过类似的报道。我们在超市买了各种品牌的杀虫剂,都无法将虫子杀死,就算喷在虫子身上也无济于事。这种虫子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抵抗杀虫剂的能力。
更令我害怕的是,绵绵开始变了。她原来活泼可爱,这正是我喜欢她的原因。而她突然变得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神情变得恍惚,做事情行动迟缓。家里还发生了许多的蹊跷怪事,比如自来水龙头在夜间会突然喷水,家里经常听到来历不明的声音,等等等等。到后来事情更加严重了,绵绵的身上也开始腐烂,连我们的房子和家具也变得破破烂烂。
我心里压力太大,开始不断地做恶梦,梦见自己被顾焱杀死,梦见自己满身都是那种可怕的虫子,梦见自己身体开始腐烂。
但这一切我都没在办公室里表现出来,我每天照常上下班,照常去楼盘工地,照常和公司同事有说有笑。我不想让公司里的同事知道家里的事,我幻想着我自己能解决好这件事。我讲那个故事的目的是想让听听大家的议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也许我从大家的议论中能得到一点启发,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可是故事没有讲完,你就走了,后来我又开始忙公司的业务了。
我开始将整个事件联系起来,想到了我拿回的那个陶罐。
为了搞清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将里面的那些残破的布片拼接起来,分析了上面的古代字,我不懂书法,琢磨了几天才弄了个似懂非懂。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陶总,你去过我的房子?……你一定见过了那段文字。你懂点书法,那些文字对你来说不难分析,你一定也读懂了文字的内容。这一切事情的发生都是因为那个陶罐,因为那个患了怪病无医能治,而被家里抛弃在山野的古代孩子。而我正是打开那个陶罐的人,就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将灾难带回了我的家里。
黎琅问:你知道我们家小烨在那里吗?
董皓正要说什么,屋里突然起了风,风很大,将屋内的物品刮了起来。大有风扫落叶飞沙走石之势。他们忙退到墙角,用双手保护着头部,不由自主地大叫着。陶然尽量用身体护着黎琅。他们的耳边响起玻璃玻的破碎声和物体碰撞声。
风声又突然消失了,家里恢复了平静。
砰地一声,屋门大开。
刺眼的光从外面照进来,从里面看出去,一片白色。
白色中渐渐出现一个瘦小的身影。
是小烨站在门口。
黎琅大喊:小烨,小烨。你到哪里去了?
小烨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冷冷地看着他们。
这时却见董皓叫道:顾焱,他是顾焱,不是小烨。
陶然和黎琅愣住了。
这时小烨开口说话了:他说的对,我不是小烨。我是顾焱,我是一个被父母遗弃了的孩子。
陶然奋不顾身地上前一步说:顾焱,我的儿子小烨呢?
顾焱冷笑一声说:你的儿子?陶先生,我和你的儿子小烨长得很像,你不觉得奇怪吗?
陶然惊愕地说:为什么?
顾焱说:因为我也是你的儿子。
黎琅怨恨地看了陶然一眼。
陶然失声说道:不,不会的,这不可能。我和刘绵绵没有孩子。
黎琅愤怒地说:事实面前还死不认账。
陶然问顾焱:告诉我,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焱木然的脸上流下两行泪水:想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吗?在十岁生日那天,我妈妈说有一个最好的礼物送给我,我等待着,妈妈给了我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那个盒子很轻很轻。妈妈让我当着她的面打开它,我照着她说的做了。却发现盒子里面是空的。我伤心极了,大声地哭。妈妈说:你再看看,里面有什么?我仔细一看,里面确实有东西,是一片布,是婴儿吃奶时脖子上戴的围连。我看了之后依然大哭不止。妈妈说你别哭,我给你讲这块布的故事。
于是,我妈妈刘绵绵讲了这样一个故事:十年前,……现在算起来应该是十六年前,有一对夫妇,他们生下了一对双胞胎,经过医生检查,都很正常。可是,其中一个婴儿后来却得了怪病,那个婴儿出生时体重有八斤,可三个月后,他的体重却变成了五斤,头特别大,脸色蜡黄,全身浮肿,低烧不退,咳嗽呕吐不止,体温不到35度,两只手所有手指都伸不开,身上皮肤开始发硬溃烂,身上散发着一股臭味。可是奇怪的是这个婴儿从来都不哭,却只会冷笑。所有的医生都无法确定这个婴儿得的是什么病。后来,在一个夜晚,这对狠心的夫妇将这个奄奄一息的婴儿抛弃在郊外一条马路边。

黎琅突然失声哭着叫道:小炜!……你是小炜?
黎琅向顾焱冲上去,顾焱后退了一步,冷冷地说:别过来,都别过来。小炜?这是你们给我起的名字吗?小烨和小炜,好,好一对双胞胎。谢谢,谢谢你在十六年后还记得我的名字。
黎琅哭着说:小炜,你不知道妈妈有多么想你。这十六年来,妈妈一刻也没有停止过想你。那天晚上,你爸爸他……他背着我偷偷将你送走,我知道以后,气得几乎要发疯了。我连夜去找你,可是,你已经不见了。妈妈在那里一直哭到天亮。为了这件事,我和他吵了一年的架。妈妈期待着,期待着有一天能再次见到你。
顾焱说:撒谎!你们当时恨不得我立刻死了。那天晚上,是我妈妈刘绵绵将我抱回了家。她一直在偷偷监视着你们。她从我十岁生日那天起,就在我的心中埋下了种子,这个种子叫做仇恨,仇恨仇恨仇恨!……十六年来,我受了数不尽的屈辱和身体痛苦的折磨。但我不会忘记仇恨两个字。
陶然听着些话,脑子里闪现出十六年前的一幕幕情景。面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他充满了愧疚。他的浑身发抖着,突然爆发出一声大喊:小炜——
随着他的喊声,他的身体向前扑去,扑通跪在了地板上。
他哭喊着说:小炜。爸爸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一切都是我造的孽,我造的孽!小炜,你要惩罚,就惩罚我一个人吧。
顾焱,不,现在应该叫他小炜,他冷冷地看了看跪在地上哭的陶然一眼。转身走出了大门。
陶然和黎琅都大声地哭喊着:小炜,小炜。他们追了出去。
董皓站在原地,表情木然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那个笑容有点扭曲。
门外,一切都已经不是原有的样子了。
小炜已经不见了踪影。
遍地都是的虫子,有成千上万个,白皑皑一片。远看像雪一样。
随着一阵噼噼叭叭的声音,地面出现许多细小的裂缝,从裂缝中长出一棵棵植物。奇怪的是,那些植物只有光秃秃的树干和树枝,根本没有叶子,就像冬天里叶子掉光后的树。那些树枝歪歪扭扭,一幅病态。
那些虫子在以惊人的速度吞噬着周围的物体:电线杆、楼房的墙基、道路、绿色的草地等。蚕食过的东西瞬间就变成了黑色垃圾。电线杆根部被蚕食断了,轰然倒地,电线掉在地上,刺眼的电火花在四处飞溅。楼房的墙体开始裂缝、倒塌。几栋高楼变成了废墟瓦砾。周围的景物转眼间变得一片凋零,到处都是黑色的垃圾和白色的虫子。那些奇怪的植物快速地生长着,很快就爬满了楼房的废墟。
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陶然和黎琅傻呆呆地站着,惊恐地看着这一切。
无数个虫子像潮水般向他们周围围涌了过来,白压压一片。
陶然大叫一声:快跑!
他们沿着大街向远处跑去。
虫子,怪树在以极快的速度在向前推进。
他们在城市里奔跑着,他们跑过的地方,很快被虫子和怪树占领,并立刻就变成了废墟。
黎琅边跑边气喘吁吁地对陶然说:陶然,你把邢洁说的那四个字再说一边给我听。
陶然说:alafasuan。
我突然觉得有点耳熟,你再说一遍。
alafasuan。
黎琅如梦方醒似地说:我知道了,是阿尔法酸,阿拉法又可以翻译成阿尔法,阿拉法酸就是我们所说的阿尔法酸。
陶然问:什么?
黎琅说:阿尔法酸,啤酒厂里用的化学原料。我听说过啤酒泡沫里的阿尔法酸可以治疗皮肤怪病。
陶然说:我明白了,邢洁是法医,她已经知道了这种腐烂病菌的克星,只是她知道得太晚了,没有来得及救她自己。
黎琅说:那边不远就是啤酒厂,我们快去。
他们跑到啤酒厂里,找到了一辆拉啤酒的大罐车,这时,无数的虫子已经尾随他们来到了啤酒厂。啤酒厂的大门在虫子和怪树的蚕食下轰然倒塌。
陶然钻进驾驶室开着车,黎琅拿起接着大罐车的喷水龙头,一股强大的啤酒流向那些大片的虫子喷去。
空中顿时飞舞着白花花的啤酒泡沫,浓烈的啤酒清香迎风飘散。
虫子开始潮水般地向后退去。
那些怪树则一个个枯萎下去。
小炜在白色的雾中又出现了,他站在那里,任凭啤酒洒在自己的身上。
在漫天飞舞的啤酒泡沫中,陶然和黎琅隐隐约约地看到从小炜身上跑出一个身着古代服装的孩子,伸出双臂仰首向天,站在那里尽情地沐浴着。
一切渐渐安静下来,那些虫子不见了,那个古代的孩子也消失了。
黎琅停止了喷射。
小炜身体僵硬地迈着无声的脚步走过来。
长时间的对峙。
小炜仍然是一幅木无表情的样子,眼睛里闪着阴毒的光芒。
陶然上前一步说:小炜,跟爸爸回家去吧。
小炜说:你不想见小烨吗?
陶然问:小烨在那里?
小炜冷笑着说:想见他吗?那就跟我来。就你一个人。
小炜转身走向远处,慢慢地消失在白雾中。
陶然对黎琅说:等着我,我会将他们都带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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