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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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郁月旦一时仿佛陷入了紊乱的空间,火焰中长箭不断射来,周围嘈杂一片,他看不清也听不清,只能在人群里连连倒退。他听到一支长箭擦身而过。“哧”的一声,他身上一热一凉,一道血线溅上他的身后,他转身,一个人跌倒在他鞋前。扶起中箭受伤的人,他一下触到了贯胸而入的那支长箭,温热的血液再次染满他的手,是谁中了这一箭?怀里的人牢牢抓住他的衣裳,似乎很痛苦,“你……你……”
他听不清楚那是谁的声音,甚至分不清楚怀里的人是男是女。周围喧嚣的声音掩盖了怀里人的声音,他尽量温柔地去触摸这个人的面颊,那是年轻的脸颊,头发已经披散,被血浸湿,但面颊上有轻微的痕迹……
“你是……刚才那位姑娘?”他柔声问。
躺在他怀里、中了一箭的正是刚刚被他救下的红衣少女,她点头,血从她的胸口和口中鼻中涌出,她张着嘴,她在说话,但已发不出声音。
但无论她想说什么,宛郁月旦都没有听清楚,在这人影紊乱刀光剑影的火圈里,他什么也没听清楚,什么也没看清楚。怀里年轻纤柔的身子在剧烈地颤抖,遥远的地方“师妹”的喊声撕心裂肺,鲜血流到了地上,浸湿了他的鞋子。她死死拽着他的衣裳不放手,他停顿了一会儿,缓缓俯身,在兵荒马乱人人自危的此时此地,吻了红衣少女的唇。
她的呼吸微弱而灼热,他感觉到她流下了眼泪,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缓缓放开了他的衣裳,死了。
他在少女尸体旁边静默了一会儿,把在地上拾起的一片树叶,放在了少女胸口。
如果是一年半之前,遇见了这样的死亡,他或者是会流泪的。
但现在他会笑得让别人看见觉得这样的死亡并不是最悲伤的事,猝死或者是苍天对纯真生灵一种异样的温柔。
“李陵宴身在转身殿外三丈六分处的杏木之下,各位如自信不惧毒虫,当可借箭杀之!”火圈外复真观顶上容隐的声音镇定冷静,这让宛郁月旦佩服得很,换了是他就没那气势。聿修自始至终没什么声音,但就让人知道他也在外边,宛郁月旦觉得那是种气质。

里里外外有许多人在呻吟在嘶吼,火焰越烧越烈,热气灼人,而烟气令人窒息。道观内的局势不太好,死伤者越来越多。宛郁月旦听着那些声音,突然认真地想起来:其实,过不了多久,他本是要成亲的。
一想到成亲,他脸上的微笑越发柔和秀雅。
道观外武当山山风凛冽,阵阵高山寒意侵肌透骨,这是个深秋肃杀的夜晚。
这个夜是个不安的夜,热风吹拂着寒夜里的众人,杀意就如烈火,就在冰寒的夜风中熊熊燃烧,今夜谁生谁死?一切都如乱弦,弹琴者有数人,弦如何断,即使是弹琴者,也未必知晓。
兵刃在耳边在远处交接,或轻或重的鸣响,就在这烈火深夜、生死溅血之间,火焰中竟有人曼声低唱:“夜夜闻歌思雁潭,江山千里雪凌乱,一朝无奈随军转,叹、叹、叹,可见了红丝袖里金簪断?昨日里黍麦仓中满,今日里火起高台案,他日里谁看白骨滩,漫、漫、漫,谁料了生人死客纷纷换?你说那百年红颜终凋残,琼宫桂树花也散,那长生殿里恩情缠,马嵬坡下泪潸潸,美人名士皆这般,谁说了那奈何桥上生死难?谁说那黄泉刀山行不惯,谁说那滚油锅里炸胆寒,照妖镜里走一半,都说那混骨黑心真难看……”
寒夜烈火中,不知是谁在低唱,那低唱的歌声在说情爱?生死?贫富?功恩?人性?在这不祥不安的深夜里,那似乎都将在焚天烈火中化为满天轻飘......
的余烬,散落在武当山清寒淡泊的土地上。
山雨欲来,风满山。
(第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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